一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聂源立马忍痛从床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门边挂上防盗链。
他挨了青年两拳的腹部蔓延开难熬的刺痛,痛感顺着神经一路爬进他的大脑,如一排排明晃晃的尖刀般冲杀着他的意志。
聂源扶着房门抽了半口气,又撑起身体跑回床边将那袋碎纸片抱进怀里,接着从床头柜上抓起手机打电话报警。
做完这一切,聂源一下子卸了劲,靠坐在床头柜旁喘允了剩下半口气。
这两天接踵而来的变故本就将他的大脑搅得浑浊不堪,再加上腹部的阵阵疼痛牵绊着思绪,聂源只觉得自己像被茧缚住的肉蚕,抬眼望去只有纷乱不堪的丝线。
胖鱼只是个普通的网文作家,他的父母也是普通的职工,跟他哥们相处了这么多年,没有外人能比聂源更了解他。
胖鱼本人的履历也干净得仿佛沙丘上的细沙,硬要说有什么模棱两可的地方,就是他替老板写的那些文了。
尽管刚刚闯进来的青年没有明说,他的种种行为也说了自己的来意。
难到那个记录老板故事的本子里有什么高端机密不成?
聂源感到头晕脑胀,他想理清其中的因果关系,却总感觉少了些扮演着重要角色的碎片。
胖鱼终究只是个网文写手,即使他本科读的是机电相关的专业,但他大学四年的重心全在写文上,学历完全是混过来的。
就算他上学的时候没有敷衍了事,一个本科毕业生能有几斤几两聂源心知肚明。胖鱼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替人写什么涉及到能被人抢夺的“技术”。
更何况,如果那个老板真的让他写什么要命的东西。一来,胖鱼不会将他视作自己写作路上的贵人,也不会运生而出《极静之音》这类文章。
二来……他应该会直接报警吧。
所以这个本子里记载的,应该真的只是老板委托他写的故事的大纲。
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有谁会在大白天里大费周折闯进一处闹市区的宾馆,就为了偷一本大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本笔记沦为了事件的中心,一切异动都以它为中心层层展开。
在几分钟前,聂源被青年的武力逼迫,迫不得已“招认”笔记的一瞬间。他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胖鱼对他自己的大纲的重视程度。
凭他对胖鱼的了解,即使胖鱼真的疯了,他也不会对自己的大纲下手。
所以被撕毁的那个笔记本,才极有可能就是被用来记录老板故事的那本。
如果将胖鱼这段时间以来的异常全部归结于那本有问题的大纲的话,那他崩溃后的各种表现便能解释通了。
比如那些被不断重复的语句;还有胖鱼面对其他大纲时无动于衷,单对它产生的剧烈反应。包括他撕毁大纲的行为,很有可能都是胖鱼本能中对自己的保护,下意识地想“消灭”灾祸的根源。
聂源不知道他的猜测是否正确,也不知道现在被他保留下来的碎片是否就源自那本关键笔记。
但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么一旦他顺着笔记本的线索一路追查下去,事件的真相将在他面前拨云见日。
警察到来的时候,速8的工作人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他们是来扫黄打非的,还在心里嘀咕说这次怎么只来了这么点人。
直到后来听说他们出警是因为有人被“入室抢劫”,这些宾馆员工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的武汉正值盛夏,尽管钟表的时针已经转过7点,外面依然亮如白昼。
大白天抢一个到处都是监控的宾馆,这个贼怕是疯了吧?
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两名前来出警的警察。
入室抢劫他们都经办过,可小偷入侵到室内仅为了偷一本笔记的案子他们闻所未闻,更别提被偷的笔记居然只是本小说大纲。
起初,民警们以为这是聂源自导自演的假报警。
一方面,他们发现房门没有任何撬锁的痕迹;另一方面,丢的东西又是没什么经济价值的本子。然而,即使案情看起来不像真的,报案人肚子上的那片可怖的青紫却并不作假。
见聂源坐在地上,疼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两位民警和宾馆的工作人员都怕他被打出什么问题来。在民警的协调下,宾馆老板给一名前台员工开了半天假,让他陪同聂源到附近的医院看伤。
虽然被盗窃的金额实在够不上立案,但毕竟报案人遭到了暴力侵害,两位民警也想看看到底是不是聂源在恶作剧,便前去调取了宾馆的监控录像。
与此同时,聂源在宾馆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到附近一家普通医院的急诊部走了一遭。
他确实被人在肚子上揍了两拳,淤青上甚至还能看出拳头的印子,乍一看惨不忍睹。不过经医生检查后,发现聂源除了被揍出一片淤青外,竟然没什么其他问题。
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法,聂源伤处表面的淤青看着骇人无比,内脏却完好无损,没有出现半点损伤。
医生还笑他运气好,打他的小偷估计师从哪位内家高手,否则按照这片淤青的程度,他非得被打出个腹部出血不可。
既然没什么大事,医生给他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油,叫他回去自己把淤青揉开。
他们再回到宾馆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聂源刚一进门,就被前台姑娘带话叫进了监控室。
监控室的气氛有些凝滞,宾馆老板和两位民警围坐在一台电脑前,监控室内各种屏幕的荧光将他们的脸色映照的青白且僵硬。
见聂源捂着肚子推门进来,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你来看看这个。”
其中一位民警说着,起身把座位让给了聂源。
聂源不明就里,一边将自己的检查结果递给他们,一边问道:“是找到那个抢劫犯了吗?”
民警接过检查结果,看也没看就把它扣在桌子上,朝他摇了摇头:“说不清楚,你看就知道了。”
他向握着鼠标的民警点头示意,接着,他们播放了一段走廊的监控视频。
这是聂源所住楼层的监控录像,聂源的房间离摄像头稍远,不过摄像头的拍摄角度不错,能看到聂源房间前的全貌。
民警将时间拖到当天下午的6点24分,此时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所有房间都大门紧闭。
突然,黑白色的录像画面闪过一阵干涉波纹,当画面恢复正常后,一名青年从画面外的电梯间方向走来。
因为监控录像的画质有限,青年的面貌模糊不清,除非拿到专业的技术部门处理,否则很难看清他的形貌。
青年走得不疾不徐,仿佛散步似的在每间客房前都有短暂的驻足,直到来到聂源门前。他像是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在聂源房门外站了足有半分钟之久。
期间,他好像在确认什么,看看房门又看看他手中的某样东西,还拿着那样东西四下张望一番。可惜由于画面太过模糊,他们看不出来他拿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隐约能辨认出是个浅色的物件。
经过长达半分钟的确认后,青年终于确定聂源就是自己的目标,将目光重新投回聂源的房间。
就在聂源以为对方要开始技术开锁的时候,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对方直接伸手压下门把,打开房门径直而入。
青年开门动作中透露出无比的轻松与随意,就好像被他打开的并不是什么需要磁卡才能解锁的宾馆房门,而是自家某处根本没安锁的门一般。
民警又往后拖了一段,7点11左右,青年从房间里出来,带着被他抢走的本子离开了监控画面。
再之后直到7点28分民警们敲开聂源的房门,再无一人接近过聂源的房间。
聂源张着嘴巴,磕磕绊绊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门锁坏了?我记得这里是自动上锁啊?”
那位给聂源让座的民警沉声答道:“是自动锁,我们去试了,锁是好的。”
“那……”
民警打断他的疑问:“等等,你再看看这两段。”
接下来,他们又播放了两段电梯的监控录像。
两段都是空无一人的电梯,时间分别在6点24分之前和7点11分之后。
视频中,电梯门打开又关上,载着空无一人的电梯厢运行到它要去的楼层,再次开启、闭合。
“这里只有两组电梯,在同一处电梯间,楼梯就在旁边。我们看过楼梯间的监控录像,没有人使用的痕迹,各层的楼梯间门也没有开启的现象。而且,在大厅的监控里也没看到犯人的痕迹。”民警道,“我们检查了出事前后的电梯监控,同样没有发现犯人的踪迹,可……”
“你也看到了,电梯发生过两次空驶,里面没有人,但事发前后动了的只有这两台电梯,如果不走楼梯这是唯一的出入途径。”
“确实,走廊监控和电梯间监控有大概一米左右的监控盲区,可那附近没有房间,也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
“犯人好像……经过盲区之后就变成了个透明人一样……”
他这一番话,仿佛坐实了某些不合常理的现象的存在,让在场众人不禁脊背发凉。
“虽然我作为警察不该说这话……”握着鼠标的民警小声说道。
“聂先生,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