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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虬 第五章 一个青年

胖鱼的手劲很大,让聂源仿佛听到自己的手骨在嘎吱作响。

恐怕所有跟精神或心理上处于病态的患者接触过的人都有同样的体验,患者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力气经常大得惊人。

聂源以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人,只能凭直觉做事。胖鱼抓着他的手臂,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聂源被他抓着不敢挣扎,便大大方方地随他去看。

胖鱼观察了他一会,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费解的事情;他先是皱起眉,接着整张脸皱成一个奇怪的表情。

聂源愣是没能读懂这个表情,硬让他来形容的话,那个表情就像是将人的一悲一喜两种情感揉在了一起,怎么看都不像人类所为。

这个表情由胖鱼来做实在滑稽,他虽然胖,但是胖得喜庆,平时笑起来总是跟弥勒佛一样。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聂源兴许会把他这个怪异的样子拍下来收作纪念。不过好在,胖鱼作出那个表情后便放开了他。

聂源又叫了胖鱼几声,胖鱼还是没理他,不过明显有了反应。每当聂源开口,胖鱼就会抬起眼皮瞟他一眼,比起他听到父母说话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样子好上太多。

聂源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说些什么才合适,不过想来打情感牌总归是对的,他便在回忆里挑挑拣拣,找些快乐的事情讲给他听。

事情无论大小,哪怕是他在胖鱼同桌的后背上贴了个“我是sb”的条子,结果对方戴了大半天才发现这样的闹剧,都被他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

真当开始回忆,聂源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原来有这么不错。许多他以为早已沉入海底的回忆其实都懒洋洋地浮在阳光普照的海面上。

说到后来他也有些兴起,按着胖鱼的肩膀讲得眉飞色舞。

或许是因为他太吵了,胖鱼打字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到后来他干脆把电脑晾在一旁,侧着头专心地听聂源讲话。

聂源正讲到精彩的地方,室内的平衡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他与胖鱼双双抬头,只见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门外传来胖鱼妈妈的声音:“小聂,承恩,吃饭啦。”

直到被胖鱼母亲打断,聂源这才注意到身体上的疲惫。

他讲得口干舌燥,胃里更是空得难受。他抬手揉了揉饿得快要痉挛的胃部,问胖鱼:“哥们儿,出去吃饭吗?我快饿死了。”

胖鱼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地摇头。

“那成,我去跟阿姨说一下,拿进来陪你吃。”聂源从床上跳下来,“渴了吧?我包里有瓶冰红茶,一会偷渡进来给你喝?”

胖鱼平时爱喝各种甜水饮料,但是因为体重超标,他家里一向禁止他喝这些东西,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让他喝上一点。高中那会胖鱼的父母勒令舅舅管控他的零花钱,喝饮料这种活动基本上靠沾聂源的光。如今的情景,与当年几乎如出一辙。

就在聂源以为他不打算回答的时候,胖鱼轻轻地点了点头。

聂源抬手比了个“ok”。

他来到屋外,反手轻轻地关上房门,然后他一抬头,便看到胖鱼的父母都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胖鱼在面对二老时,他对母亲的反应要稍微好一点;而他的父亲只要多跟他说两句话,胖鱼就会进入疯癫的状态。

聂源进屋期间,胖鱼的父母能听到屋里断断续续地传出说话声,偶尔还能听到聂源的笑声。尽管他们听不到儿子的反馈,但胖鱼能听聂源说这么久却没有过激反应实在令他们欣喜。

那感觉就像在无光的海洋上航行许久,忽然发现远方有人点亮灯塔,给了他们目标和方向。

可惜再厉害的治疗手段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更何况聂源本就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在听到聂源要进屋陪儿子吃饭后,胖鱼父母眼中的光芒不免暗淡。

胖鱼父亲说道:“小聂,你别老惯着他,你越惯着他,他就越是这样。他想跟你一起吃饭就让他出来,别每天闷在屋子里。”

聂源尴尬地笑了笑,不用他回答,胖鱼母亲就把一碗饭重重地搁在胖鱼父亲的面前。她让聂源不用理胖鱼父亲,她这就去给两个孩子盛饭。

胖鱼母亲几乎将大半的菜都扒到给他们的盘子里,她没敢进屋,就让聂源多辛苦几趟。

关门前,聂源还不忘把他的背包顺进屋里。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特别是这种心理方面的病症,不知有多少家庭从期望熬成了绝望。

这两天聂源都住在胖鱼家附近的一处速8酒店里,这让胖鱼父母很是过意不去。

本来就是他们打电话叫人家过来,人家孩子立刻放下事情跑过来不说,还让他住在这么破的小宾馆里。他们有心给他换个好点的酒店,不过都被聂源拒绝了,毕竟他每天就是回到那里睡个觉,大部分时间都在胖鱼家陪朋友,没有那个浪费钱的必要。

胖鱼的情况可以说有所起色,也可以说没有。他对父母还是那个样子,话不过三句就要犯病。但他对聂源的接受度日益增高,现在即使聂源在他的屋子里瞎晃胖鱼也不会过多地关注他,唯独他记灵感大纲的笔记本聂源始终碰不得。

聂源私下里查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资料,也打电话给家里请他们帮忙咨询一些医生,那些医生听到胖鱼的情况无一不建议他立即住院治疗。

聂源叹了口气,他以前从没见过治疗这方面的医院,对于精神病院一类的地方只有来自游戏和电影里的刻板印象。

比如《逃生1》里的,再比如《禁闭岛》、《美少女特工队》里那样的;那些地方无一例外,都是破旧、残酷、冷漠的代名词,是个把正常人送进去都会疯掉的地方。

哪怕真正的医院与他的想象完全不符,可一想到胖鱼躺在那种满是白色的建筑里,所有行为都受到医生的管控,可能连他最喜欢的文都写不了……他就深深地叹息一声。

即便他有心将胖鱼送去医院,光是胖鱼的父母这一关他就过不了。

二老脑子里依然是老一辈的想法,觉得只要胖鱼因为这样的病因进了医院,他身上从此便刻下“精神病”的记号,被别人知道了就会让他一直抬不起头来。

聂源总想反驳,可他转念一想,又不得不说他们的顾虑很有道理。“精神病”这个名词从许多人口中说出都带有浓烈的歧视色彩,除非胖鱼的病真的恶化到无法调节的地步,否则送医只能是最坏时的打算。

聂源也开始迷茫,二老的顾虑有道理,可胖鱼的治疗也耽误不得。

他曾经打电话问过聂老爹,老爹只回了他一句:

“你再是他兄弟,可也是不同姓的外人,这种事情还要看他父母。”

聂源长叹一声。

聂老爹的话从某种程度上点醒了他:

是的,对于余家来说他终究是个外人,他能做的也只有给胖鱼最大程度的陪伴。

聂源吐出一口浊气,决定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反正在他眼里这些天胖鱼还算有所好转,再微小的转变对他们来说都如珍宝般可贵。

经过聂源这两天的努力,胖鱼的生存环境得到了弥足的改善。

胖鱼现在每隔一天就会被聂源拉去洗澡,他的房间也被聂源收拾得整洁许多,一直紧闭的窗帘也被他拉开,时不时开窗通风,让整个屋子的空气清新不少。

与此同时,聂源也在观察胖鱼。

有医生跟他交代过,最好能弄清楚病人的压力点,还有他的一些病症表现,比如他在恐惧什么、对什么会暴躁。

原先他以为胖鱼不想拉开窗帘是因为畏光,他甚至一度怀疑过胖鱼是不是得了狂犬病,因为在他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屋子里的时候,胖鱼的确有躲闪的动作。

可转念一想,“畏光”这个说法不怎么能站得住脚。

首先,在室内活动期间他总是开着台灯,如果是真的畏光肯定连台灯都不开。其次,胖鱼有时会表现出对黑暗的恐惧,哪有人又畏光又怕黑的?

聂源站在窗前,看着小区里人来人往,心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会不会……胖鱼是怕出去?或者说,怕人?

仔细想来,胖鱼的确有类似的表现。

一开始聂源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胖鱼会去洗手间上厕所,却不洗澡。之后废了好大劲他才闹明白,胖鱼拒绝洗澡的原因是因为洗澡花的时间比上厕所要长,他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屋子这么久。后来胖鱼之所以能坚持洗澡,都是因为有聂源坐在门口陪他,跟他说话。

胖鱼这种行为就像把房间当做自己的龟壳,除非必要否则绝不露头。

至于怕人这方面聂源没有太多参照对象,现在能见到胖鱼、有机会跟胖鱼相处的只有他和胖鱼的父母。除了聂源,胖鱼只在某些时候对母亲稍微有点耐心。

然而这种耐心也无法持久,特别是他父母开口说话的情况下。后来胖鱼的父母也不敢进去了,看着对别人相对正常的儿子在面对他们时却露出恶鬼一样狰狞的样子,说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

胖鱼的父亲将这一切归咎于胖鱼写的文,可她的母亲认为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错,是他们将胖鱼逼得太狠,经常以泪洗面。

这段时间聂源过得焦头烂额,除了要像保姆一样伺候小的,还要安慰和鼓励大的。每天晚上他摊在酒店床上时都会想,他这段履历要是拿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会觉得他是新世纪居家好男人,追着他求嫁。

这一天,聂源像往常一样洗漱出门。他叼着早餐摊子上买的油条烧卖晃进胖鱼家的小区,就在小区门口,他看到了一个人。

或许用“看”这个词不太恰当,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他忽然被那个人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那是一个青年,看起来是来找人的,他站在小区的门口比对着手里的纸条和门牌。

聂源看过去时,青年正侧对着他;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的大半片后背,和一小截侧脸。

没来由的,聂源觉得自己的大脑和脊背一震发麻。

他没有再多看,而是将青年抛在身后,快步走进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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