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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龙众生 十九章尚义

“这个人就是尸逐尚义,他曾是百丘尼人的英雄,传说他十三岁就能徒手搏狼,十八岁便能只身猎杀苍虎。他能成为百丘各部族公认的英雄,不仅仅是因为勇猛,还因为他教会了尼人一件事,那就是谈判,他游走于各个部族之间,用谈判的方式解决了无数的争端,尼人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们可以在不流血的情况下解决问题,虽然他们刚开始还觉得这样解决问题的方式侮辱了身为勇士的骄傲,可渐渐的他们开始明白,没有什么比族人的生命更重要。坐下来,动动嘴,就可以解决本来要靠流血才能解决的问题,何乐而不为?与此同时,尸逐尚义的威名逐渐在各部族之间传播开来,后来,部族之间只要发生争端,他们都会不远千里到尸逐部来寻求尚义的帮助。

然而,尼人不知道的是,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的盯着百丘。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你的父皇,当今的天子。

当时,他志气正盛,励精图治,任人唯贤,又通过调兵守关的方法使各大家族的军事力量与自己掌控的州分离,从而使大族割据的局面得到了改善,国力日趋强盛。你父皇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从他登上帝位的那一天起,他便要让世人明白,不是他夺了别人的天下,这天下本来就是他的,只有他才能配得上千古一帝的称号,天下共有十州,圣朝已经尽得八州,鬼州孤悬海外,这地处帝国的西方的高原上的百丘便成了天子向天下展示自己雄才大略的一块招牌。

圣朝有这样野心的帝王,不只当今天子一人,尼人生性勇猛,即便是各族之间争端不断,圣朝也从未在百丘讨到过便宜,如今,尸逐尚义又隐然有百丘之主的趋势,天子自然是难以自安,他只能动用自己手中的王牌。

你父皇在自己还是二皇子的时候便命上门关守将秘密抓捕尼人幼童,等到这些当年的尼人幼童已经变成了一心听命于天子的壮年后,天子便将他们陆续遣回到百丘,融入到部族之中,他们便成为了天子征伐百丘的重要一环。

永定十二年的那场战争的种子很早之前就已经埋下,只是尸逐尚义的出现,使得它提前了而已。

那些忠于天子的尼人开始执行天子的决定,在各族之间离间挑拨,原本已经趋于安定的百丘,再一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天子遥望着西方,就好像眼看着陷入混乱的百丘走向自己怀抱一样,然而事与愿违,各族之间的矛盾刚一出现,尚义便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天子不了解尼人,这些原本是尼人的间谍也不了解尼人,虽然他们长得像尼人,也融入了尼人的生活,可是他们骨子***本就不是尼人,尼人从来都是用刀子插入敌人的胸膛,而不是后背!很快,这些挑拨之人被一一扭送到尸逐部,中原的帝王燃烧起了百丘各族埋在心底里的仇恨,尼人从未踏足过中原,但是他们生来仇视中原,这种仇视似乎早已融进了他们的血脉。百丘各部族之间都流传着独眼龙王带领尼人攻陷帝都的传说。

尚义聚集百丘各部族的酋长,陈诉厉害,决心让中原的皇帝看看,现在的百丘已经握成了一只拳头,百丘再也不是过去的一盘散沙,再也不是四处乱撞的苍蝇。

百丘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统一终于实现了,尚义率领着五万尼人勇士,用计偷袭上门关,又命丘林朗赫率领丘林一部牵制下门关守军,没想到,不足千人的丘林部竟大破下门关守军,成功夺关。

中原守当其冲的便是离州、昊州两州,中原太平日久,百丘勇士一入中原,便如虎入羊群一般,所向无敌,各郡县、城镇守军纷纷弃城而逃,特别是离州居然被丘林部穿郡过县,如入无人之境,朝野上下大为震恐。便命平定昊州之乱有功的河西守护王恩率大军二十万,集结于虎尾郡,与百丘勇士隔天水布阵。

尼人不喜欢中原,这里没有丘陵山峰,没有丛林野兽,只有农田民舍和惊慌怯懦的人群,他们不喜欢中原的食物,那些粮食吃在嘴里就如同嚼沙,也不喜欢那些民房,因为住在里面听不见虫叫蛙鸣,看不见漫天的繁星,这不是他们的猎场,他们想做的不过是让中原的帝王知道,他们是不能被戏弄的勇士,是无所畏惧的狼群。

当尼人勇士渡过天水冲向帝国的军队时,士兵看着如狼似虎的尼人早就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大军迅速溃散,很快,王恩便和他仅存的数千部下被围困在白头山。

尸逐尚义知道,时候到了,他之所以能团结百丘各部,靠的不是武力,而是一件尼人数千年来都弃之不用的宝贝,谈判,尚义总是知道,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同对手谈判才会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当中原帝国威名最盛的河西守护王恩与一名随从走进大账的时候,尼人看见了一张因为恐惧而几近变形的惨白的脸和一双因为惧怕而变得惊慌失措的眼睛,这个人哪里还配得上英雄的名号?被召集来一同参加谈判的各部酋长无不抚掌大笑,就算敌人的利刃已经插进胸膛,尼人也不会怕成这样!最可笑的还是他的随从,之前还表现的很平静,可当他把降书递给尸逐尚义的时候,居然吓得晕倒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尸逐尚义突然下令将各部大酋全部拿下,尸逐部族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大酋究竟是何用意,只能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各部大酋也处于对尚义的信任没有做出过多的反抗。

随后,尚义又命令族人让守在营帐外的数百名王恩的亲随进来,紧接着尚义便将各族大酋交给了中原的士兵,这时,大酋和尸逐族人才知道事情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王恩带着各部大酋走了以后,尸逐尚义又带着本部向其他各部发动了进攻,一时之间,百丘联军大乱。

王恩将各部大酋全部处死,又命人将头颅高高挑于长竿之上,可怜百丘各部原本如狼似虎的勇士,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无头的苍蝇,纷纷向百丘方向逃窜。

就在这个时候,河东守护栾虎率援军十八万,赶到了白头山,王恩夺了栾虎的兵权,率领大军一路尾随尼人伺机劫杀,尼人失了首领,又有尸逐部攻杀,早已丧失了斗志,最后逃出上门关的不足千人,此一役,斩杀尼人近万,生擒四万余人,王恩大获全胜,于上门关,向天子献捷,天子命王恩出关西出,剑指百丘。

此时,百丘各部,只丘林一部闻知尸逐部反叛,尼人兵败后,立即返回百丘,部族青壮得以安然无恙以外,再无能战之人,尽管如此,王恩的十八万大军在攻占百丘时也付出了伤亡过半的代价,由此也足以说明尼人战斗力的强悍。

由于中原人不习惯在山林中作战,再加上畏惧尼人的骁勇,人人思归故里,军心涣散。

王恩便上奏天子建议与百丘复部所在地设立都护府,建立永久的军事基地,进一步瓦解百丘之前形成的同盟,命各部仍管理自己的领地,都护负责征收岁贡。天子准许了他的奏请,同时更百丘之名为安西州,建立统尼城,并规定安西都护由各大家族轮流担任后,便把王恩召回了朝廷,由栾虎出任第一任安西都护。

栾虎出任了安西都护后,才知道这是一个肥的不能再肥的肥差,百丘之地物产丰富,鸟兽林木自不必说,金、银、铜、铁等矿藏也是多不胜数,为了加强对百丘的管理和掠夺,他利用各部对尸逐的部的仇恨,与各部一起屠灭了尸逐部,又加封尼人敬重的丘林朗赫为百丘名义上的大酋,统领百丘。

做了这些之后,栾虎便以丘林部的名义命各部出青壮挖掘矿藏,从此以后,历任都护都沿用栾虎的做法,拼命从百丘捞取好处。

这次战争成了尼人永远的伤痛,各族之间再一次陷入了相互仇杀的局面,他们再也不相信谈判可以解决问题了,刚刚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虽然这些年统尼城给尼人带来了太多的苦难,挖掘了他们的祖山,损毁了他们的丛林,但是由于尼人的青壮所剩无几,且再难统一在一起,骄傲的尼人也只能接受都护的奴役。

尼人痛恨都护府,他们更痛恨出卖他们的尸逐尚义,就算将尸逐部灭族也难以消解他们的心头之恨,而他们最痛恨的还是中原诡诈多变的帝王。而你,正是这帝王的儿子,你想想,尼人会怎样对你?”

霍远道沉吟了片刻,没有回答周季平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季父,你可知道,尸逐尚义为什么会突然间出卖自己的族人?”

周季平摇头,“不知道,有人说,尸逐尚义也是天子当年在百丘埋下的一枚棋子,也有人说尚义虽然带领尼人进入中原,但他却发现尼人难以驾驭,便勾结王恩,借助中原的力量统一百丘,这两种说法又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尸逐尚义的年龄还要大天子几岁,他不太可能是天子的人,说他想成为百丘王就更奇怪了,百丘兵败,王恩进入百丘,尚义便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了,直到今天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远道点头,脸上又浮现出了他那标志性的歪歪斜斜的笑容,“说不定问题就出在那个突然倒下的侍卫呢?”与其说这句话是说给周季平,还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他看向季平接着问道“那四万被俘的尼人,现在身在何处?”

周季平颔首,他从霍远道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热切,“如果有人能把这四万尼人掌控在自己的手里,那么这个人就相当于掌握了半个天下,可惜的是,那场大战之后,与尚义一起消失的还有这四万被俘的尼人,他们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恐怕也只有神母才知道。”季平缓了口气接着说,“你现在不应该关心别的事,你最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圣朝向来是封王不就国,如济王、临渊王、定东王,皇上既然对你有猜忌之心,又怎么可能让你独领一方?远道啊,接下来的路万分凶险,你一定要谨慎小心的走下去啊!”

霍远道站起身来,看着船舱外仿佛血染天际的晚霞,露出了他那好似面具般的歪歪斜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