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三儿再进城时,守望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欢叔早已不知了去向,只留下一地捂着脸满地打滚的兵丁。这些兵丁里还混杂着一些狱卒,过三儿猜想这些狱卒一定是发现他和屠大用已经越狱,追到城门准备缉拿他们的,只是这些狱卒自己也不会想到,让欢叔这样的马王爷连着兵丁给一锅端了。
过三儿越看越奇怪,越想越好奇,这欢叔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守望这样的州府,一个人说进就进,说出就出。州牧的一句话得罪了他们姓米的,就不远千里来兴师问罪!这回闯进城来,怕是不给这守望城翻个底朝天不算罢休。城中的守兵都是摆设吗?就让他像打儿子似的一人一嘴巴都给撂倒了?
“这个白头发,好好的怎么又回来了!”一个兵头模样的人正躲在水果摊后面抱怨。
过三儿看这人害怕成这个样子,好奇的问“他就一个人,咱们城里这么多兵丁,怕他什么呀?”
那兵头白了他一眼道“滚一边去!你知道个屁,这白头发不只是手劲大,跑得快,脑子还好使的很,他第一次进城的时候,咱们兄弟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知道他要去米老爷家,就一路围他,追他,可就是不知道这家伙走的是哪条路,守望城就像这家伙的后花园一样,他想去哪就去哪,想躲哪就躲哪,想从哪出来就从哪出来,没多少时间就把追他的兄弟一人一个嘴巴全给撂倒了,那巴掌打的我到现在还缓不过来呢,我是想明白了,谁爱追谁追,老子是不追了,那米老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小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有个人收拾收拾他也好。”
过三儿点了点头,没想到欢叔这么不简单。
“你看看人家!”红猪的声音又从过三儿的耳边传了过来,“光听听这人做的事,就觉得过瘾,你呢?天天就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看人家好,你去找他跟着去,让他也赏你个嘴巴,也好让你尝尝味道。”
“大爷懒得跟你嚼舌头。”
过三儿有时也特别奇怪,红猪为什么整天阴魂不散的跟着他,每当问那只猪原因的时候,他总是支支吾吾的给搪塞过去,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可图的,他爱跟着就跟着吧,像过三儿这样从来都没有过一个朋友的人,有这么个跟屁虫一样的家伙跟在身边整天跟自己斗斗嘴,也没什么不好。
过三儿重新收拾了心情,四处打听欢叔进城后的去向,说来奇怪,大伙都看着一群兵丁追着欢叔,眼看着这群人往西跑了,不知为什么,这群兵丁没一会又从北边绕了回来,脸被打肿的是不少,能跟上欢叔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了,现在是整个守望城的人都在找这个白头发了。他隐约记得欢叔进城时口中喊着“米老四,夏胖子”那他一定是去找这两家报仇去了,想到这里,他便开始一边问路一边朝米府走去。
米府上下早就严阵以待,百十来个家丁手持棍棒,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
当今天子数年之前,调集各州守兵,将六大姓的府兵统一划分成关东、河东、河西三地守护军以及狼牙、龙头、上门关、下门关守军,又由中原地区抽调兵力成立安西都护府,以至于各州之中兵力薄弱,天子又下诏明示,天下各城镇,大城兵不过三百,小城兵不过百,各州府城兵不过五百。米府门前的百十个家丁足以说明米老四的骄横了。
过三儿远远的与家丁等了半晌,也没有等来这不可一世的白头发,就在大家都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一个州府亲兵骑马边跑边喊道“四舅爷在吗?州牧有急事找!”
只见一个胖得与夏蒙不相上下的人,急急忙忙的从府里跑了出来,“姐夫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抓住那个死白头发了?”
那亲兵勒住缰绳,“正是,老爷快跟我走吧!”
那胖子正是欢叔口中的米老四,一听亲兵说抓住了米欢,喜的一拍自己的肥腿“太好了,姐夫也不知怎么了,不听我的,就听那个毛头丫头的,要是听我的,哪还能像现在这么麻烦!”
过三儿听说欢叔被夏蒙抓住了,心中一紧,看来,二哥给自己的任务果然不是那么好完成的,主要也是因为欢叔太难以捉摸了。他也来不及多想,赶紧朝米胖子和那亲兵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要说脚力,身为猎户的过三儿还是非常有信心的,特别是守望城的大路上车马和来往的百姓极多,骑马反而讨不到太多便宜,他自信不会被他们落得太远。
过三儿远远的看见那两匹马跑拐进了一个巷子里,立马加紧脚步追了过去,这样的巷子较为偏僻,人迹罕至,要是不加把劲的话肯定会跟不上他们。
可当他赶到那巷子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呆了。
米胖子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一边脸还肿得老高,那个亲兵正跪在地上向一个人不停的磕头。而大模大样的站在那里的人,正是米欢,“你小子这趟差事干得不错。”
那亲兵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大爷放过我的妻儿吧!”
“你这是什么话?”米欢一脸不高兴的说“老子把你妻儿怎么了?你让老子放过他们?老子不就是说帮你好好照顾他们吗?你滚回家吧,他们在家好好的。”
看着亲兵屁滚尿流的跑了,米欢老大不乐意的向过三儿道“哎!热闹看够没有?”
过三儿连忙嬉皮笑脸的迎过来说“欢叔,你可让我找得好苦啊!”
米欢上下不停的打量着过三儿,“老子怎么不记得认识你这么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有事快说,有屁快放,老子还有大事要做呢。”米欢竟不等过三儿回话转身就要走。
“欢叔!是过二郎让我来找你的。”
“二郎?”听到二郎的名号,米欢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过三儿“夏胖子连过二郎的名字都知道?”
过三儿知道,欢叔是怀疑自己是夏蒙派来拿二哥的名号骗他的,“夏胖子怎么会知道小小的首元城中的一个无名小卒呢?”
“二郎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将来必有天大的作为!”
看着米欢脸上流露出的崇敬之情,身为过二郎的弟弟的自豪感不由得爬满了过三儿的全身,“实不相瞒,我就是过二郎的弟弟,过三儿,欢叔你说的对,将来我二哥必然大有作为,可是,现在他也不过是一个东躲西藏的逃犯而已。”
米欢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说你是二郎的弟弟我还真信,他跟我提过你,说你小子脑子比谁都灵,只可惜长了一张看着谁都像,却又认不出是谁的脸。”米欢缓了口气又说“我知道你二哥担心什么,你先回去吧,守望城不是你们小孩子应该来的地方,我有分寸,等我把该做的事都做了,自热会回去。”
“欢叔,你也知道这城中的凶险,跟我一起回去,等到你有足够的实力了,再干想干的事,不好吗?”
“那他娘的要等到什么时候,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几年活头,我跟你二哥不一样,他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兄弟,我就老哥一个,不活的恩怨分明,就白来世上走这一回了。行了,别罗嗦了,你耽误老子多少功夫了?”米欢拎起米老四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的走了。
过三儿想着米欢的话,竟然想得愣住了,真的是这样,很多人,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就想攒下份家业能在别人面前扬眉吐气,可等到自己有点家业了,生命也离尽头不远了。等到过三儿缓过神来的时候,欢叔早就不见了踪影。
过三儿茫然的站在巷子里,不知自己是该直接回去,还是接着去找米欢,把他带回去,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把他带回去的可能性是不太大了,但是自己还是可以看看他接下来准备干什么,最起码可以知道这个白头发的生死,这样对二哥也算有个交代。
如果自己是米欢,接下来会拎着米老四去哪呢?那答案只有一个了,州牧夏蒙的府邸。
果然不出过三儿所料,等他到达夏蒙府邸的时候,这里已经乱作一团了。就看一群百姓在州牧府邸指指点点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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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啊,”水果摊前的一个大爷说“就看着米四爷被人扶了进去,不一会,这府里就乱套了。”
“米老爷被欢叔打了?”
“应该是,扶他进去的那个人更惨,裹了一头的白布,还直往外渗血。”
过三儿笑了笑,那一头雪白的头发不拿个白布裹一裹怎么行。
没过多久,夏蒙便怒不可遏的带着一群人从大门冲了出来,“你们不是说那白头发会来找我吗?不是说那个送米四的就是他吗?怎么这会又跑到承恩门放火去了?”
天下城池,大多有四门,这四门的名字虽不尽相同,但朝向帝都方向的,一般都会被称为承恩门,守望在帝国的东北方向,由于民间传说地狱处于南渊之中,世人大多忌讳南方,南门很少有人出行,所以这承恩门应该就是西门,虽然没有明确的圣旨规定承恩门只能供有身份地位的人通行,各地方却把这当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能走承恩门的人,历来都是非富即贵,这也许正是欢叔火烧承恩门的原因。
欢叔行事,果然出人意料,向来以头脑灵活的过三儿都被他骗的找不到方向了。
“老子是越来越喜欢这个白头发了。”
过三儿这次没有反驳这个爱嚼舌根子的猪,因为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白头发了。看来,二哥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样的欢叔,根本没有谁能轻易抓住他。无疑,自己的这次守望之旅也就失去了意义。
还是回家吧,过三儿下定了决心,家中还有老父老母等着自己呢。
过三儿从来都不信什么南渊地狱的说法,南门通行的人少,出城也能快一些,至于自己有没有被官府缉拿,有没有张贴画像,他却一点都不担心。
“这画的是谁啊?”红猪说道“这人旁边的这家伙老子倒是认识,是那个傻乎乎的大个子,他的画像画得倒还像那么回事,那怎么这张画的就跟闹着玩似的呢?”
过三儿看着这张画像也不住的摇头,胡乱的线条勾勒出了一个尖嘴猴腮的人,与其说画中画的是人倒不如说是老鼠和猴子的组合。
红猪叹了一口气“老子总算明白这画的是谁了,也难为人家画师了,没记住你脸,却记住你的神韵了,撕下来收藏吧。”
过三儿越听越气,随随便便朝阴影里踢了一脚,只听嗷的一嗓子,就跟杀猪一般“为什么你踢哪,老子就要在哪?”
来往的行人都疑惑的看着过三儿,都以为这人是发疯了。一个人在这里又叫又喊。
过三儿讪讪的点头笑了笑,揉了揉嗓子,“对不住了各位,嗓子不好,嗓子不好。”
这时一个头戴一个巨大的蓑帽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人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可是这装扮也太过了,南门是把守的松懈,但是,守兵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放任这样的人过去呢。
守兵果然拦住了那个人,“站住,说你呢,把帽子拿下来!”
那人浑身一抖,却又就像被定住一样,既不拿下自己的帽子,又不离开。
“你是什么人?难道是昨晚逃走的罪人?”那守兵说着就要动手。
过三儿一个健步挡在那人身前笑嘻嘻的说道“兵爷,兵爷,手下留情,这是我兄弟,从小就长得丑,怕见人,看在小弟的面上,就放他一马吧。”
那守兵上下打量着过三儿,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你是谁?”
“小六子呀,”过三儿说着,拿出几块碎银子放到那守兵怀里,“哥哥怎么能忘了小弟呢,咱们小时候还一起抓过鱼呢。”
那守兵看了看旁边的守兵,心想,自己要是不说认识这小子,这钱肯定还要分给别人,再说着小子也确实眼熟,搞不好真是自己多年没走动的旧相识呢。
守兵笑了笑,“小六子啊,咱们是老相识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可是咱们这有规矩啊,在平时也就算了,这两天有两个逃犯,查的严,好赖让我看一眼。”
过三儿转身,小声对那人说“兄弟,搬个鬼脸给他看,没事,有我呢。”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
守兵上去挑了挑那人的帽沿,见那人咧嘴呲牙,挤眉弄眼。“他这是?”
过三儿看那守兵满脸恼怒的神情,心想一定是那个兄弟戏太过了“哥,他实在是就长这样,再说了,只要他不是那两个逃犯,不就结了吗?”
守兵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银子,心想这小子说的也是,那人虽然嘴歪眼斜,可从眉眼中可以看出来,肯定不是那个两个逃犯的,“他肯定不是逃犯的,要说像逃犯,我看你小六子尖嘴猴腮的倒是有几分像。”
过三儿心中惊喜交加,真的有人能认出我?
谁知那守兵随即大笑,拍拉拍过三儿的肩膀“你小子赶紧去办事吧,别误了时辰。”
“我还以为真有长眼睛的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真感激有你这样的兄长呢。”
过三儿咬牙轻声哼道“死猪等老子到没人的地方再收拾你!”
那守兵看着过三儿和那人出了城门,自己溜到一个没人角落,摸出银子,准备装进自己的钱包里,可是翻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钱包到底去了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