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大军出动。这回杨霖带下山的不光有战兵和辅兵,还说话不算数的把守兵也拐跑了。这下子磨坪山上就剩下了万余屯田兵和归附的山民,统领这帮老弱病残的则是长孙无忌和何潘仁。
“辅机兄莫要担心,这万五的守兵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回到山上,还能带回大批的粮草辎重,到时候你的日子就好过了。”杨霖拍拍忧心忡忡的长孙无忌的肩膀安慰道。
“主公,无忌并非担心这磨坪山,而是主公这次出征看似胜算很大,实则危机暗藏。且不说窦琮等人一心向着唐公,就连房杜等人也是鼠首两端,一旦事有不谐,难保这些人不生出异心,主公身边没有可信之人,若是为其所害……”
杨霖都明白无误的告诉长孙兄妹咱们是一家人了,长孙无忌便顺势喊起了主公,而且自觉的跟与他关系不错的房杜等人划清了界限,不愧是史上凌烟阁上第一人、李世民大帝的头号狗腿,只不过现在走投无路、把效忠的对象换成了杨霖而已。至于能不能像正史上那样混成主公的大舅哥,这事现在看起来也十分有门。
“嘿嘿,辅机兄且拭目以待,看我怎么收拾这帮三心二意的家伙。”杨霖阴险的一笑,还卖了个关子,然后转身上马而去了。
……
虽说杨霖喊出来个让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清君侧、诛奸党”的口号,但是他竖起来的那面楚王大旗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天下人:他杨霖反了!只是他才造反没几天,以这年头糟糕的通讯能力,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朝廷和各方势力的反应才能回馈过来。不过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是令李孝恭和侯君集带着一千骑兵提前一天下山,沿途碰上的不管是各方的探子、劫道的蟊贼,还是过往的百姓、途径的行商一概拿下扣押,待大军过后再予以放行。
窦琮和李君羡则统率着四千制式步兵,清一色穿着隋军的衣甲战袍、打着河东军的旗号大摇大摆的在前头开路,杨霖带着大队人马与其保持着半日的距离缓缓尾随。磨坪山距离榆次不过百里之遥,杨霖他们也不着急,一天下来走了不过三四十里地,就择险地安营扎寨。
夜色已深,大营的中军帅帐之内,杨霖据案高座,身后站着雄阔海和杨寿这对哼哈二将,而在他们面前则站立着一个年约三旬、不但身形短小,而且长得小鼻子小眼的中年男子。
“你叫祖君彦?”帅帐内沉默良久,杨霖眯缝着眼睛,看似不经意的在那个小个子身上打量来打量去,直到把他打量得浑身不自在、面露尴尬之色以后,才开口问道。
“某、某家就是祖君彦,字尚德。”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生理缺陷,祖君彦有些结巴。
“你就是人称‘杨门四俊’中的祖尚德喽?”
祖君彦默然。
“我就是杨霖,我爹据说叫杨玄感,不过李密说我是冒牌货,不知尚德兄以为如何?”
祖君彦低着头,沉默依旧。杨霖也不着急,大冷天的还扯出把破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看来他真是闲大发了。
“这种背主之奴就该撕碎了喂狗!你还跟他废什么话?”门帘一挑,李秀宁一身的戎装,带着满身的寒气大步迈了进来,小脸冻得通红,一双英气勃勃的绣眉都沾上了白霜。
杨霖在她面前还装个屁的高深模样?忙不迭的翻出早就备好的热布巾给她擦脸,嘴里还埋怨着:“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还满地乱窜?就不能老实在屋里待着?冻坏了怎么办?”
李秀宁就算性情再骄傲、神经再坚硬也是一个小女子,加上这些日子跟杨霖耳鬓厮磨的,哪里还跟他强硬得起来?眼见杨霖疼她爱她,心底一甜,原本还有的一些埋怨之辞就变成了娇嗔:“你这个当主将也不知道巡视一下营盘,下边的人要是懈怠了,出了乱子看你怎么办!还不得本姑娘替你代劳?”
“娘子辛苦,待为夫一会儿好好给你补偿补偿……”杨霖忙不迭的拍马屁。
祖君彦瞪着一双小眼睛盯着这对面相有几分相似的男女,犹疑道:“这、这位是……”
“这位便是拙荆。”杨霖大言不惭。
李秀宁拿眼睛妩媚的飞了杨霖一记,哼了一声,披风一甩便坐在了杨霖身侧。
祖君彦闻之默然,半晌才缓缓开口。这回他语速很慢,果然不怎么结巴了:
“密、密公言及此事时君彦便在当场。君彦自及冠起便、便在楚公门下做事,对楚公家中之事知之甚详,也曾隐约听说楚公膝下有一子隐于方外高士门下,内情却不得而知。密公言及此事时,君彦也以为未免过于巧合、未必是实。不过今日一、一见郎君,便知密公谬矣!”
“哦?这是何故?”杨霖还在装模作样的摇扇子,被刚巡视完大营、冻得哆哆嗦嗦的李秀宁一把抢过去扔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婆觉得冷”?
祖君彦对此视而不见,正视杨霖道:“郎君的面相依稀有楚公的模样,却与令堂有八分相似。令堂体弱多病且深居简出,早在十年前便已不幸身故,得见其面者少之又少,君彦也是机缘巧合之下与其有过匆匆一顾。今天一见尊夫人李家娘子,便更加确认郎君必是楚公之嫡出后人。”
杨霖惊讶的看向李秀宁,却见李秀宁幽幽的解释道:“你阿娘是我表姑……”
神马?我跟李秀宁居然是姑表亲!这样一来生下个傻孩子的概率岂不是很大?
杨霖的脑袋里正乱作一团,却见祖君彦双膝跪倒、匍匐于地,大声道:“君彦无能,保不得主公,还请少主治罪!”
杨霖只得抛下心事,问道:“这么说你是打算认我为主了?”
祖君彦连连叩首道:“君彦本是世家子,因父获罪于先帝而郁郁不得志,唯有先楚公不避嫌疑,简拔君彦于草莽,并委以重任。只恨君彦无能,被那翟让贼子蒙蔽,潼关城下竟然救不得楚公。楚公辞世后,君彦忍辱偷生,一心辅佐密公夺取瓦岗军权、夺取昏君江山,以继楚公未了之志。今日有幸得见少主,自是再无他想,愿尽此生辅佐少主,还望少主不弃!”
“那李密那边……”
“君彦以为密公虽然性情多疑,却对楚公忠心不二。只要少主手书一封,由君彦送至瓦岗并亲自解说,密公必会奉少主为首。”
“唉,早就听说尚德你是个忠厚君子,果然不假。此事另议,尚德你且起身,今后就跟着我办事吧。”
祖君彦答应一声,站起身来还想跟杨霖解释一下李密之事,却见亲兵来报,说是房杜等人求见。
一会儿工夫中军大帐里呼啦啦钻进来一群人,不光是房杜,盛彦师、张亮、段志玄、牛进达也跟了进来,就连本应在前方领军、并不驻扎在中军的李君羡、侯君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回来了。杨霖麾下的整个凌烟阁系将领,除了李孝恭几乎都到齐了,如此兴师动众看来必有要事。咦,最后边跟着那位,不是未来女皇他爹武士彟吗?他怎么也来了?
房杜等人进帐定睛一瞧,不禁有些尴尬。因为帅帐中不光坐着杨霖,雄阔海和杨寿倒无所谓,可是李秀宁这位唐公爱女端然稳坐,有些话还怎么提?更别说杨霖身后还站着个陌生的小个子?
还没等杨霖开口,李秀宁便瞥了一眼众人,没好气的道:“用不着遮遮掩掩的,你们想说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我虽是李家闺女,却已经被我阿爷卖给了杨家。身为杨家主母,本姑娘该怎么做事心里清楚,用不着你们教。这深更半夜的,有事赶紧说!”
杨霖赶紧打个哈哈,说道:“这帐中都是小弟的心腹之人,这位祖君彦、祖尚德先生是家父旧部、我们杨家的老人,各位兄长不必避讳,有话请说。”
房杜等人互视一眼,都有些心惊。这杨家不愧是树大根深、有着数百年底蕴的世家大族,杨霖这小子才打出旗号几天就有人前来投奔,再过些时日门下说不定还得有多热闹。众人欺杨霖人单势孤,自恃他求贤若渴便待价而沽的小心思瞬间凉了半截,一时间帅帐之内便有些沉寂。
可是毕竟倒驴不能倒架,房乔想了想,又轻咳一声,率先说道:
“杨统领,大军已经开拔,恶战将启。孙子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统领临战改变部署,卑职等身为幕僚,对此等军机大事却一无所知,心中惶惶不安,特此前来,还请统领解惑。”
杨霖闻言眉毛一挑,问道:“玄龄兄这是以为小弟任性妄为喽?”
房乔刚敷衍了一句“卑职不敢”,就被一旁虽然少言寡语、却深恨说话绕圈子的杜如晦挥手打断,大声说道:
“统领可是以为卑职等不可深信?”
杨霖嘿嘿干笑:“克明兄觉得小弟应该相信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