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槊对八骑——李秀宁冷眼直视着呈半月形包围圈向他疾驰而来的八名狼骑毫无惧色,在与敌骑相距不过数丈之时,娇小的身躯在胭脂马上一扭,竟把掌中的大槊当狼牙棒使唤,由右向左横着抡了出去。位于她左手边首当其冲的两名狼骑连忙竖起弯刀企图招架,两尺来长、闪烁着寒光的槊锋却在距他们的马头不足一尺之处呼啸划过,而系在槊锋与槊杆连接处的那根红飘带却像鞭子一样狠狠的抽在了战马的眼睛上。战马骤然间受痛,咴咴惨叫着人立了起来,竟将两名猝不及防的狼骑摔到了马下。
李秀宁掌中的大槊并没有停下,直趋位于半月形包围圈正中的两名狼骑。这两名狼骑恰巧用的都是狼牙棒,见此情景不敢怠慢,抡起大棒砸向了李秀宁的槊锋。
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李秀宁算是深谙其中精髓。杨霖这个空有一身蛮力的草包就不用说了,雄阔海比李秀宁力大十倍,一身在抱犊山清风观苦修出的武功比起她来也不遑多让,但就是在李秀宁手下走不了十个回合,为啥?就是因为李秀宁出手太快!她那个娇滴滴的身躯杨霖摸起来绵绵软软的让他爱不释手,可是却蕴含着如同火山喷射一般的爆发力,那两名狼骑的狼牙棒将将才要落下,就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一道虚影已经划过了他们的颈间。
李秀宁对那两根高高扬起的狼牙棒视若不见,胯下的胭脂马如同一阵风似的贴着那两名狼骑一跃而过,驰出数丈有余李秀宁才一带马缰,转过身来。
此时那八名狼骑能立在马上的就剩下了四个。在高速奔驰中被惊马甩到地上的两个狼骑早摔得筋断骨折,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而那两个使唤狼牙棒的更是被李秀凝一槊断颈,如今身首分离,死得不能再死了。
八名勇冠塞北大草原的突厥狼骑,竟在一个回合之下让李秀宁干掉了一半!
杨霖的脸红得都成猴屁股了——老婆这么能打,老公就是个大草包,换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他一把扯出箭囊里的最后一支狼牙箭搭在弓上,大吼了一嗓子:
“奶奶个腿的!老子这辈子在媳妇面前能不能抬得起头,就看你的啦!”
话音未落,三尺长的狼牙巨箭流星一般的离弦而去。
所谓苦心人天不负,更大的可能是杨霖如此给男人跌份儿连满天神佛都看不下去了,于是这支狼牙巨箭表现得十分争气。
阿史那步利的身后招展着一面巨大的黑旗,上面用曲里拐弯的突厥文字表明着步利的身份——叶护。话说在突厥人里边最尊贵、最牛叉的人物当然是可汗了,其下最大的官就是叶护,排在叶护后边的才是设和特勤。叶护这个官位在突厥人眼里那可是非同小可,除了位高爵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外,还天然具有继承可汗地位的法定权利。阿史那咄吉现在是突厥人的可汗,因为他费了快十年的牛劲才生下了一个儿子,而且如今还在悲催的吃着奶,所以按照惯例担任叶护就应该是他的兄弟。咄吉他爹启民可汗给他生下了四个弟弟,步利排在俟弗利、咄苾之后,本来叶护这个位置没他什么事,可是谁让俟弗利和咄苾整天一副野心勃勃的样子让咄吉看着不顺眼呢?所以叶护这个让人眼红的职位就落到了步利的脑袋上。
所以步利走到哪儿,这面大黑旗就得跟到哪儿,这不仅象征着他的地位和荣耀,在战时还作为他的帅旗,代表着主帅亲自坐镇。要是这面大黑旗倒了,那就意味着高贵的叶护大人挂了。按照突厥军法,主帅死而部下独活者,皆斩之。所以剩下的突厥人要想活命,要么立马向杨霖投降,寄望于隋人优待俘虏;要么就得赶紧尥蹶子往家里逃,然后祈祷他们的神仙保佑他们别让大汗捉到砍头。
杨霖闭着眼睛蒙出来的这一箭,却恰恰射中了这面大黑旗……小臂粗细的旗杆子应声而断,紧接着护旗兵的脑袋嘭的一声碎成了烂西瓜,比大拇指还粗的狼牙箭其势不减,又洞穿了一名狼骑的铁甲,再将他身后的两名突厥骑兵连人带马穿成了一串这才消停了下来。
在飕飕的小北风中呼啦啦招展的大黑旗就这么一个倒栽葱,然后凄然的落地,在场的上万名突厥骑兵一下子都傻了。一道道或恐惧、或犹疑、或愤怒的目光齐刷刷的指向了军阵的中央,就连战场中央的李秀宁和那四名狼骑都呆住了。
可是战场上的寂静没一会儿工夫就被两个声嘶力竭的嚎叫声打破了——
“我还活着!”
“媳妇儿快跑!”
步利一回过味儿来就急得直接蹦到了乌云踏雪的背上,手舞足蹈的向着他的部下们表明他们的叶护大人还活蹦乱跳着呐,连一个零件都没少,你们可不能跑,更不能投降……而杨霖更是策马疾奔,抡起狼牙棒把那四个背对着他、还在发傻的狼骑一棒子一个砸得奇形怪状,然后拉起李秀宁的马缰就跑。
“追!都给我追!绝不能放过那个挨千刀的隋狗!”
步利跳着脚的大骂,突厥兵们看到那面被重新竖起、但是矮了半截的大黑旗也回过神来了,嗷嗷叫着催马追了上去。人家突厥人的骑射功夫那是没得说,纵马狂奔中只凭双腿控马身体也能稳如泰山,还一点不耽误弯弓射箭,而且那射术就算杨霖再苦练两辈子也是拍马难及。
一波波的箭雨离着杨霖他俩越来越近,把杨霖急得心里跟猫挠似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李秀宁这妞儿为了出手方便快捷上阵从来不披重甲,她身上那套轻甲只要让箭沾上保证一穿俩眼,没一会儿工夫就得变成刺猬。所以他一咬牙,探手将猝不及防的李秀宁从胭脂马上拽了过来横抱在身前,然后双腿使劲一夹,座下的大黑马咴咴的一声惨叫,尥起蹶子就玩命似的狂奔了起来。
杨霖的这匹大黑马,据杨寿说已经跟了他快十年了,算是一匹老马。这货不是什么名种,血统更是乱七八糟的连老马夫也弄不清楚,不过就是有两个优点让杨霖非常的满意。第一就是只要一上阵就四腿直哆嗦,要是看见胳膊腿满天飞的场面保准吓得屎尿齐流,所以就算杨霖脑子短路抽了疯,大黑马也从来不肯带头冲锋陷阵,死活猫在后边不露头。第二就是一旦逃起命来大黑马就有如无数宝马良驹的灵魂附体,要说能一窜千里那是吹牛,但要是谁想追上这货那绝对是做梦!所以在如今这个局面下大黑马那算是如鱼得水,就算驮着俩人也不在乎,没一会儿工夫就把胭脂马远远的甩在了后头,就更别提那些突厥骑兵了。
杨霖未经允许就把李秀宁拽到自己马上,还很暧昧的来了个公主抱,按照这个暴力妞儿的脾气扇他两巴掌都算轻的。可是杨霖忐忑了半天,发现这丫头正忽闪着两只跟他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怔怔的看着他发呆。
“嘿嘿,你老公大发神威,把你给看傻了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
“哼哼!这是咱老杨家祖传绝技,叫作天地人三箭——一箭射天,二箭射地,三箭射得媳妇想拜天地……呃,咱不动手行不?你就说咱这第三箭射的怎么样?”
“哼!你就吹吧!也不知道是怎么让你蒙上的。说!你把我抱过来想干什么?”
“你还敢问!你瞧瞧那匹可怜的胭脂马又要完蛋啦,你就说说你骑过的马哪有个好下场的?光我看见的就死两匹啦!下次不套上明光铠不许你上阵!”
“你敢管我?”
“废话!我不管你还谁敢管?还想反天啊你!”
……
雄阔海他们仨和亲兵营还在原地等着他们呢。一看这两口子共乘一匹马正玩命逃窜,身后不到一里地开外,成千上万的突厥兵像死了老子娘似的群情激奋的嗷嗷直追,就知道他们的主公不知道又干了什么缺德事,肯定是把突厥人惹毛了,赶紧簇拥着他俩往山口方向跑。
原先就两个隋人,现在一下子多了好几百,怒发冲冠的步利并没当回事,照追不误。可是没跑多远,李孝恭又带着千余骑兵从斜刺里冲出护住杨霖继续跑路,这回步利就有点犯嘀咕了。尤其是他们这时候已经跑到了山区的边缘,他眼瞅着那些隋人跑进了一个狭窄的山口,三转两转就没了踪影,步利心中更是警钟大响,生怕遭了埋伏。
步利勒缰压住乌云踏雪,回头朝一个狼骑低语了几句,然后狼骑便大声的发布了命令,几十个突厥兵随之扳鞍下马,跑到山口两侧的峭壁前,挥动套马索勾住峭壁上的树木或是尖石,然后就像猴子一般灵活的向峭壁之上攀去。
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峭壁之上。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山崖上出现了几个人影,挥手示意山顶上并无伏兵。
步利努了努下巴,便有一百多个游骑小心翼翼的钻进了山口。又过了顿饭工夫,游骑头子快马回报,出了这个山口前边是个山谷,进入山谷二里处发现大约两万隋军,其所处的山谷平坦宽阔,两侧环绕的群山之上积雪如新,并无人马践踏的痕迹,也未见伏兵。
两万隋军,还都是步兵。步利有五万骑兵,按理说这一仗打起来难度不大,可是步利就是觉得后脖颈子总是凉飕飕的,也不知是山风吹的还是咋回事,他心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赶紧回军与大哥咄吉汇合,以十五万大军之势,凭大哥咄吉之勇武,就算隋人再埋伏着几万人打起来也不在话下。
所以说咄吉绕过俟弗利和咄苾,直接任命步利为叶护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孩子从小就胆小怕事,长大了办事也没个主见,极度依赖大哥,所以对咄吉几乎是毫无威胁。不过这一打起仗来乖宝宝步利就不顶事了,否则咄吉怎么可能让俟弗利领军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