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要来了,而且这货的大腿看似很粗,抱一把说不定很爽……只可惜这条大腿偏偏是条胡人的大毛腿,好抱不好听,而且抱完了后患无穷,所以老郑只能满心遗憾地对着老王的大毛腿咽了咽口水,然后恋恋不舍的将目光移到别处。
既然王世充不可托付,那么老郑家接下来的选择无非是或坐视杨王二虎相争,或帮助杨霖打跑甚至干掉王世充,或者干脆想办法引入第三方势力,把杨王统统赶走。
可是这几条道哪一条都不好走。郑家如果坐视杨王相争,要是杨霖赢了那么现在的情况一切照旧,对于郑家的处境全无一点改善的余地。要是王世充赢了那就更麻烦,毕竟老王不值托付而且危险对郑家来说已成定论,赶走杨霖这只饿虎再招来王世充这条恶狼只能让形势变得更加糟糕,说不定郑家到时还得求爷爷告奶奶找人来再把王世充撵走。可这个人是那么好找的?要是能找到老郑早就求上门去了,还用等到现在?
郑元寿踌躇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咋办,便问计于族弟郑善果。他的这位族弟一向沉稳干练,虽无急智却也是老谋深算之人,所以小郑捻着胡子沉吟了大半天,终于冒出了一句话:
“大兄,你可曾想过重施故技?”
“故技?什么故技?”
老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郑却毫不着急,慢悠悠的继续捋他的胡子,良久才又微笑道:
“大兄主持族务日理万机,想不起这一出也不奇怪。小弟说的自然是雪中送炭之计。”
老郑一听这话就火了,怫然道:
“你就别跟我提这茬,一提起这事愚兄就全身脑袋疼,那个混蛋小子!”
小郑毫不介意,呵呵一笑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那小子性情顽劣莽撞又涉世太浅,自然不能领会大兄的深意,不过这回此子算是出门逢大雪,路险无处行,大兄若是再送一回炭嘛,小弟以为即便此子目盲耳聋也绝不致视而不见,必然对我郑家感恩戴德。”
“哦?贤弟且细细道来。”
“大兄也知,家父乃是将门出身,小弟也曾随当今天子江南平叛、西征吐谷浑,对兵事也算略知一二。当下的形势,因为萧铣数次出兵侵扰南阳、淅阳,杨霖那小子又是个不肯吃亏的,所以发兵南下征讨。在东都周边,他的兵马又分置东西两头提防翟让和屈突通,导致中腹空虚,显然对王世充来袭之事一无所知且毫无防范。而据报王世充在梁郡遁身已逾数日却迟迟未见现形,偏偏近日来荥阳、荥泽、管城、圃田、阳武等地突然出现了颇多行迹可疑的陌生面孔,这只能说明一件事——王世充已经潜伏于荥阳附近,正在探查荥阳的军情和布防。
小弟曾闻王世充此人好赌成性却行事谨慎,而他此来若要成事,一则需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二则需要兵贵神速一路势如破竹攻至东都城下。因此他必然会先探明杨霖那小子的虚实,然后避实就虚一鼓而破。所以依小弟之见,此人必会置阳武之李君羡大军于不顾,率先抢占无兵可守的圃田、原武、管城或荥阳,以此为根基留小部兵力力阻李君羡之援军,主力或直插百花谷或绕道汜水直扑东都。东都附近此时只有万余人马且全无戒备,王世充说不定就因此大功告成了。”
“所以贤弟的意思是欲破王世充,则荥阳必守?”
“大兄高见!”
“可是荥阳没兵啊!要不愚兄赶紧派人去给李君羡和房玄龄告警?”
“万万不可!一旦示警,李君羡势必急速回援抢在王世充前头,东都方面也必然戒备森严,届时王世充无机可趁只能无功而返。这样一来我郑家虽然有功,却非显著,起码也无救人于水火之效,以杨霖那小子的性情,即便感念,也非重恩。这样做,对我郑家来说,绝非上策。”
“既不示警,荥阳又无兵,那还怎么守,难道要我郑家来守?”
“大兄此言大善!”
老郑这回彻底被小郑气着了,手哆嗦着指着他的鼻子一句话都说不出——凭什么啊!我老郑热脸贴人家凉屁股上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说,那小子还屡次三番的对郑家下黑手,夺田产、掠人口、罢官职,这要换在以前老郑早派人弄死这小子一百回了!虽然如今形势比人强,郑家对那小子奈何不得,还得舔着脸往上凑,可也不至于付出这么大代价死乞白赖的献媚啊!
小郑却毫不介意,只是轻轻的握住老郑的那只手,长叹一声道:
“大兄啊,值此乱世我郑家再不振作必会就此家道沦落,就凭这个,再大的代价我们也得付,要赌就得赌一把大的!”
“即便你说的是,我郑家也无兵可用!”
老郑还在置气,小郑只得继续相劝:
“大兄说笑了,我郑家虽不比当年,但是一时半晌间凑出数千族兵却非难事。而且小弟的意思是,上次杨霖那小子阴了咱们一道,这回咱们不妨小小的回敬一记,而且保证能回敬得他有苦难言还得给您感恩戴德。”
“贤弟有何妙计?”
以前净在杨霖那里吃瘪的老郑听说这回能小小的报复一下,眼睛顿时就亮了。小郑见此情景心下一宽,便凑到老郑的身边耳语起来。
须臾,老郑也跟着长叹一声道:
“贤弟高见。可是即便如此,我郑家子弟这一遭也少不得大为折损。若是这一步走错或是事有不谐,愚兄还有何脸面在泉下面对列祖列宗啊!”
“大兄多虑了。我郑家子弟平日里锦衣玉食,高人一等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即便是小弟或大兄您,如舍一己身而利于全族,难道还会退缩吗?”
“自然不能!若能使荥阳郑氏傲居天下士族之首,即便现在便取下愚兄这颗项上人头又有何妨?”
“这便是了。大兄可还有其他疑虑?”
“居然发动举族之力为那个混蛋小子抵御王贼,何不选择莆田和原武据守?一来此二城屯粮甚丰,可防止城破资敌。二来守此二城则王贼便无立足之地,我郑家的损伤也能少些。三来荥阳毕竟是我郑家根基,一旦为战祸所毁……”
“大兄还是拘泥了。王贼确实会先取圃田和原武,可是我们若是守住了这两城,王贼就没了立足之地,又无粮秣辎重补充,如何挡得住李君羡的回头一击,又如何威胁东都让杨霖那小子胆颤心惊?这一战,城必守,战必狠,而比这更重要的是,我们郑家必须独立支撑和主导整个战局,而且……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就没有比荥阳更合适的决战之所了。”
“是了是了!愚兄还是老了,生死都看得开,却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抹不开……便如你说的去做吧!”
于是老郑小郑兵分两路分头行事。老郑作为族长,授权小郑全权主持郑氏一族的兵事,郑善果也不客气,立刻召集族中长老和各房管事,下令三日内荥阳务必募齐七千族兵、荥泽最少也得凑够两千人。与此同时,发动全族乃至全城之力,迅速加固城防、构筑工事、搜集守城器械及物资以供调用。
郑元寿也没闲着,召集了全城有名望的乡绅耆老、大小宗族的族长开会。
郑家是荥阳真正的主人,就算朝廷派来的太守、县令之类的地方官,如果没得到郑家点头那也没法上任,就算上任了也是泥菩萨一尊屁事管不了。杨霖来了以后不理郑家这一套霸王硬上弓,倒是把郑家修理得不轻,可是除非以刀兵加身的威压之势,老郑家说的话还是没人敢当耳旁风。所以这回老郑一发话,不管是跟郑家亲善的还是没什么渊源的,甚至当初跟着杨霖这个二百五起哄、为虎作伥欺负过老郑家的,这会儿也没一个敢不来的。至于说老郑家的话听不听可以另说,但起码这个面子在荥阳这块地面是没人敢不给的。
不过平日里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郑元寿这回看上去倒是挺和蔼可亲,而且等人到齐了二话没说先让人抬上来几个大箱子,箱子一打开大家伙的眼都直了。为啥呀,因为箱子里装的都是地契,老郑家的地契!
老郑家的地契怎么就能让大伙这么大惊小怪的?还别说,这事确实挺见鬼的。
当初杨霖蛮不讲理的颁布三道法令,勒令荥阳的大小地主们到官府置换地契、重新丈量土地,老郑家作为荥阳最大的地主,而且刚刚送炭不成倒碰了一鼻子灰,正跟杨霖怄气,哪肯如他的意?所以压根就没理这个茬。郑家不出头,杨霖当然也不会罢休,干脆直接开出新的地契,把郑家的地给分了个七七八八。分到郑家土地的各族各家心里是又喜又惧,喜就无需解释了,这年头土地才是最大的财富,谁发财了会不高兴?惧也不奇怪——荥阳这块地面就是邪性,皇帝都能轮流做,偏偏在荥阳永远是老郑家坐庄说了算。现在杨霖正得势,郑家不敢直撄其锋,可万一杨霖倒霉了、失势了甚至滚蛋了,到头来说了算的还不是人家老郑家?那时候秋后算账时一定的,问题是这个账谁跟老郑家算得起?
这么长时间以来郑家一直没有对各家挖墙脚这事表态,所以人人的心都在半空中悬着,现在老郑敢把地契亮出来,难道那位看上去挺威风的杨大将军这么快就完犊子了?
谁知更让众人的惊掉了一地下巴的是,老郑居然当众宣布杨霖颁发给大家伙的地契——郑家认可了,而且要当场把新的地契无偿置换给大伙!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没有。那一定是老郑犯了失心疯了,否则这天下哪来的这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