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毁掉三鸦古道,把王世恽堵在鲁山顶上坐困愁城,从而彻底斩去王世充伸向东都的一只毒手,这事就在杨霖与侯君集的三言两语间定下来了。不过要想彻底堵死王世恽的去路,还需要被堵在山南边的段志玄配合,这就是李孝恭和侯君集的事了,用不着杨霖操心,他关心的是王世充那路该怎么办。
“主公,末将以为当前最要紧的不是如何对付王胡儿,而是房公对东都的兵力布置颇有疏漏之处,须得尽快调整。”
“成汝兄此话怎讲?”
“房公以为一旦王胡儿对东都动手,河东、关中和瓦岗等各路诸侯可能会趁机蠢动,插足东都之争,此事确实不可不防。但是房公……毕竟是文臣嘛,对这兵事只虑及果而未虑及因。末将以为,四方诸侯确有趁火打劫的可能,却并非必行之举,而是要看我军与王胡儿之争的结果而定。
须知河东李渊和瓦岗李密与主公关系颇为密切,且有姻亲之缘,东都在主公手上对他们来说虽不如握在自己手里安心,起码也别落在别家、比如这个狼子野心的王胡儿手里要强得多,起码可以使他们暂时勿须担心东都方向的安危。至于关中的屈突老儿名义上与王胡儿同为隋臣,确有联手来攻的可能性,而瓦岗翟让与主公素有龌蹉,也可能有趁火打劫之虞,不过他们也不傻,而且都有自己的利益和顾虑。王胡儿若能成事,他们不妨锦上添花,王胡儿若是自己不争气,他们何苦平白竖了主公这么一个大敌,给自己惹来麻烦?
所以房公将卫军府调到东西两翼提防屈突老儿和翟让之举,不仅显得多余而且有自曝其短的嫌疑,反倒引起屈突老儿和翟让的警惕,容易造成无谓的争端。更重要的是,卫军府的主力被调到了一东一西两头,东都及周边空虚无比,一旦被王胡儿钻了空子突然穿插到东都城下,则大事休矣!
尤其是如今王胡儿那边消息全无,咱们压根不知道他到了何处、又会在何处突然出现,说不定他现在已经通过了梁郡。如果我们不能把他堵在荥阳,则东都难保,一旦东都有变,房公所虑的四面来攻之事便极可能成为现实,届时主公便有天大的本事,怕也回天无力了罢!”
“我靠!我还当老房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呢,听一你说居然还有这么大个漏洞,你赶紧说,咱们该怎么办?”
“事态紧急,末将长话短说。鲁山之事,主公只需定下方略,待盛永固将军处理即可,无需忧心。当前急务乃是主公应立即修书一封加急送往房公处,请房公即刻急令李义真(即李仲文——作者注)将军留小部兵力在弘农、桃林监视关中,主力即刻放弃渑池,转向新安至伊阙一线,若王胡儿突然出现在东都附近,则立刻出兵阻截,全力阻止其接近东都城垣;同时令李延亭(即李君羡——作者注)将军立刻收缩兵力,放弃酸枣、浚仪和阳武退守荥阳,无论东都如何、王胡儿攻打何处、四方诸侯是否插足战事,只要延亭将军守住荥阳便是有功无过;再令丘穆成(即丘师利——作者注)将军弃守偃师回军东都,并发动全城民壮全力死守,不得有失。
主公您也应立即动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东都。无论王胡儿有何诡计、战事如何发展,只要东都不失,且有主公亲自坐镇,则四方诸侯必不敢轻动,我军便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我军的调动赶在王胡儿突袭之前,则自保有余,下一步如何全歼此獠,则全靠我们手头的这支援军了。末将以为,王胡儿无论是出于应付皇帝差事还是阻止翟李回军坏其好事的目的,其在彭城阻击翟李主力之事也绝不敢敷衍,因此王胡儿偷袭东都的兵力应在三万左右,顶天不会超过五万。而如今末将麾下有一万五千人,主公又带来了一万羽林军,要对其实施反突袭兵力上是足够了。末将有两策请主公参详:一则由孟平将军与末将等借道颍川直插梁郡,若能赶在王胡儿前头,则主力潜行追踪,以小部兵力对其侧击、骚扰,将其引至荥阳城下,然后主公再调遣各路大军与我等合围,一举灭此朝食!若王胡儿赶在我军前头,我军则衔尾急追,无论在荥阳、汜水、偃师甚至在东都城下,只要我军赶到之日,便是合围决战之期;二则我军不借道李密的地盘,从襄城直奔东都后隐蔽待机,待探明王胡儿行踪之后再行合围决战。”
“嗯,成汝兄所言甚是,我……本王准了。只是借道颍川、梁郡之事还是算了,我那位老丈人跟我可不怎么亲,处处防着我一手呢,别让他误会我算计他的地盘再打起来可就便宜王胡儿啦,孟平兄和成汝兄还是直接率军返回东都吧!”
“末将尊令!”
诸事议定,杨霖干脆也不给房玄龄写信了,直接修书数封调动李君羡、李仲文和丘师利按照侯君集的计划行事,然后又派出几路信使去找杜如晦和尧君素,让他们赶紧掉头向南,全权指挥段志玄和达奚莫熊从南路堵截王世恽。
等办完这几件事,天都快亮了,杨霖顾不上哈欠连天,又叮嘱了李孝恭、侯君集和刚刚赶到的盛彦师、牛进达、张亮等人几句,就带着李秀宁、雄阔海、周大虎和亲兵营往东都跑。
鲁山到东都有三百多里路,正常情况下就算急行军也得耗时三天多,可是杨霖急啊!这年头别说电话电报了,就连曾在各种评书、小说里耳熟能详的“八百里加急”的驿传在这年头也远没实现呢。早在春秋时期,中国就有了传递公文和军情的机构,称之为“邮”,秦统一之后在交通干线上设置的“亭”兼有公文通信功能。到了汉初“改邮为置”,公文和军情才由人力步行递送改为骑马快递,并规定“三十里一驿”,传递区间由春秋时的五十里扩大为三百里。而真正的意义上的驿站制度到了唐朝才逐渐成熟,而当时最紧急通讯的时间要求也才是日行五百里。而大隋虽也建有驿馆系统,但无论是规制、编制、间隔以及接力传送的制度都很不健全,公文和军情能送多快全靠信使的责任心和运气——要知道就算是骏马能够全力奔驰的时间也是有限的,如果这一路上没有驿馆可以换马,就算把马累死了一天也跑不了两百里地。而且现在大隋的统治机构基本瘫痪,驿馆也不例外,这就使得杨霖更没法及时了解远方的军情了,说不定这会工夫王世充都偷袭东都得手了,他还傻兮兮的往那跑自投罗网呢。
为了不错过东都方向的信使,杨霖兵分两路,让周大虎带着两百人携带他的亲笔信经犨城、郏城、阳翟从东线回东都,他则走经汝南、承休到东都的西线。就这么连跑带颠的走了一天一夜,可算他运气好,在距离承休几十里的官道上堵住了一队房玄龄派来的信使。
一看到这队信使杨霖心里就咯噔一声暗叫不妙。这是为啥?先不说这队信使一人三马还跑得马吐白沫人翻白眼,可见是军情紧急得要火上房,且看带队的小头头是谁就知道老房有多上火了——这位似乎刚从马背上摔下来、腿瘸着,脑袋上还冒着血的小个子,那可是老房的小舅子卢少陵!老房怕老婆几乎人人皆知,而这位卢少陵卢老兄,就是老房畏之如虎的那位正室夫人卢氏唯一的亲兄弟、范阳老卢家这一支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老房怕屋及乌,平常要是不小心伤了这位卢老兄的一个汗毛,卢氏都能让他跪三天搓衣板,这回老房要不是情急乱点兵,要不就是把这个小舅子派出来避祸,反正指定没好事!
杨霖战战兢兢的从卢少陵手里接过一大摞信件,拆开一封一看,却是他老丈人李密写来的。
当初杨霖刚拿下金墉城的时候,皇帝下旨把他臭骂了一顿,王世充趁机给他提出来个东西并进、夹击瓦岗的主意。杨霖当时就觉得王世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就让祖君彦给翟让和李密各去一信,让他俩有话好好说,别为了分赃不均大打出手让外人占了便宜。翟让收到信之后没理这茬,可李密就不一样了。此人疑心最重,收到杨霖的书信后第一反应就是他这个便宜女婿看翟李二人痛打宇文化及这只落水狗捞足了油水,心里痒痒也想趁机插一脚。可是暗中派人打探一番之后发现情况不对劲,杨霖就提了这么一嘴之后便没了动静,一心一意的经营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对于东边的战事连瞅一眼的兴趣都欠奉,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密把杨霖那封信翻过来覆过去的都快看烂了,隐隐发现其意所指便在王世充头上。有了特定目标,李密又加派人手把王世充查了个底掉,这下子王世充那点心思李密就一清二楚了。
他原计划调动大军北上鲁郡和琅琊,不能让宇文化及的好处都被翟让抢去了。不过现在王世充横插一杠子,不管其意如何,李密总不能冒后路被断的风险,但又经受不住那两个郡地盘的诱惑,于是他盯上了沛县和滕县。随即李密调兵十五万东进彭城,一战便驱逐了王世充拿来凑数的少量守军,占领了上述两县,然后就按兵不动了。
十五万大军待在沛县和滕县不挪屁股,一边让正跟宇文化及打得热火朝天的翟让后颈发凉,一边让跃跃欲试的王世充为了难:一旦他轻兵突袭梁郡,这十五万大军杀个回马枪怎么办?光凭一个萧县在手他也没把握拦得住啊!可他要是不动,战机转瞬即逝,光指望王世恽的南路偷袭也不靠谱啊!
王世充在萧县徘徊三日,还派兵试探性的打了沛县两下,结果李密重兵在握却固守不出,显然是跟他耗上了。
李密耗得起,王世充可耗不起。他一咬牙一狠心,还是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