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算是彻底翻脸了,王儒信也不再犹豫,手中的茶盏一掷于地,摔了个粉碎。
随着这一声呯然脆响,伏于内室的甲兵们蜂拥而出,个个手持雪亮的横刀,占据了半个内堂,向着杨霖等人徐徐逼近。
为啥只有横刀而没有弓弩?这是因为李密的突然出现使翟让心存忌惮,一旦弩箭乱飞伤了他事后不好收场,更别提敌我双方混杂在一块,要是伤了自己人就更不妙了。
再者翟让对这场鸿门宴信心十足。他事先通过徐世绩的密报,自以为对于杨霖的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话说徐世绩赶到塞北之时,葫芦谷大战已经结束,杨霖以自己嫡系人马为前驱,凭着一场大胜和惨重的伤亡赢得了诸军的信任,之后的几场大战他的本部人马基本都没出战,所以徐世绩所得到的情报大都来自官方通报和道听途说,只听说一个叫雄阔海的壮士力大无穷,有劈山填海之能,出身太行马贼的李仲文、丘师利能征惯战,不过也未必比瓦岗内军的大将如程知节、单雄信、王君廓强到哪去,至于其他人等不过平庸之辈。徐世绩还特意打听过杨霖,不过所有问到的人无不对他的武力值嗤之以鼻,视其为垃圾。不过这也不算是假话,毕竟当初磨坪山演武之时,杨霖与人交手无不输个稀里哗啦,就算曾在战场上败在他手下的李仲文等人,碍于面子自然也不肯承认败给过一个垃圾,只说是中了这个小子的奸计。
所以翟让信心满满的做了布置。你不是有个力大的雄阔海吗?我瓦岗也有翟摩侯!这个翟摩侯是翟让的族侄,乃是瓦岗内军五骠骑之一,号称有拔鼎之力。这货到底能不能举起鼎来谁都没见过,不过一根七十多斤的铁棍使得倒是不错,连大名鼎鼎的裴仁基之子裴行俨都自认不敌。翟让自然不会去管裴行俨一介降将对他家亲戚的忌惮和吹捧,理所当然的把雄阔海分派给了翟摩侯。之后他又把据说挺能打的李仲文和丘师利分派给了单雄信、王君廓、裴仁基和谢科等人,只可惜程知节被他派回东郡守老窝,勇将裴行俨是降将他又不放心,既然他老爹裴仁基留在身边,那么当儿子的就得远远的打发到东平戍边。至于杨霖翟让打算亲自动手,翟让也是身高六尺有余的一条壮汉,而且自幼习练过武艺,虽然远远比不上程、雄等猛将,不过也是等闲十几条大汉近不得身,对付起杨霖这样一个身子骨单薄的小白脸想来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杨霖这货向来喜欢扮猪吃老虎,右肩上的箭伤好了个七七八八他还吊着只胳膊,翟让要是还拿不下这个半残废,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可惜翟让费尽心机的一番布置,还是漏算、误算了几个人,首先就是他压根没正眼瞅过的李秀宁。
黑压压的一片甲兵冲出来之后,李秀宁置暴起的一片瓦岗将领于不顾,连对着杨霖跃跃欲试的翟让都没瞅上一眼,赤手空拳的就冲着那些甲兵冲了过去。一把雪亮的横刀当头劈下,李秀宁眼睛不眨,身形不动,闪电般的劈手扣住那只持刀的手臂一折一拽,再伸脚一记正踹,随着那名甲兵惨叫着倒飞进人群,那把横刀也到了李秀宁的手中。利刃在手的李秀宁仿佛磨利了爪牙的雌虎,刀光一闪即是一片血光迸飞,踏前一步便有数人满天乱飞,身材娇小的一个小女子,竟然在转瞬间压制得上百全副武装的军汉连连后退,他们数次反击企图将其围困的念头被李秀宁毫不留情的统统粉碎,反倒是死伤了一地。
甲兵们以众击寡居然占不到上风,倒是还能相持一阵。不过翟让误算的第二个人竟然是他的族侄翟摩侯!话说翟摩侯自打一进屋就盯上了雄阔海,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个没完,其中不乏挑衅的意味,不过老雄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事先得了杨霖的嘱咐也就没搭理他。等到王儒信一发出信号,早就按捺不住的翟摩侯就出手了。
翟摩侯就是一个混混出身,凭着力大横行乡间,等到族叔翟让发迹之后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像翟弘一样,这货也不是什么好鸟,成天混迹于酒楼妓寨,一言不合便跟人大打出手。这种街头巷尾的打架斗殴当然用不上他那根大铁棍,这时候他最趁手的兵器就是几案。此时人们都习惯于跪坐在地席之上,身前通常摆着个高不过三尺的木制几案,这年头可没有什么糊弄人的三合板,这个几案可是纯实木制作的,厚重结实,重达百斤以上。翟摩侯仗着力大,一打起架来往往是掀起几案见人就砸,就算再结实的脑袋挨上了也得变成个烂西瓜。翟摩侯的这一招从来就没失手过,死在他几案之下的不可胜数,不过他不在乎,反正有他族叔给他擦屁股。
翟摩侯对老雄这个比他还粗壮两圈的大汉还是颇为忌惮的,所以上来就下死手,一张几案被他抡起来呼啸着砸向雄阔海。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雄阔海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居然傻乎乎的伸出一只拳头企图抵挡,翟摩侯笑了——如此沉重的几案岂是人力所能阻挡的?便是一头犍牛也得被砸得筋断骨折,更何况区区一只拳头?
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僵在了嘴角,只闻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张大木制成的几案在他的眼前轰然粉碎,纷飞的木茬划得翟摩侯满脸是血,可是还没等他惨叫出声,一只比沙包还大的拳头便怼到了他的眼前。在翟摩侯最后的意识里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恐惧和疼痛,只觉得脑海里一片黄钟大吕齐鸣,震得他脑瓜仁子都快裂开了,恨不得马上去死。
雄阔海一拳轰废了翟摩侯,那边单雄信也遇到了麻烦。按照计划他本来要对付的是李仲文,没想到斜刺里蹿出来个满头黄毛还长着一对灰眼珠的蛮子,却是他不认识的达奚莫熊。要是这俩人跨上战马挺起大槊来个堂堂之阵一较高下,老达奚十有八九不是单雄信的对手,不过达奚莫熊身为鲜卑蛮子有个优势,那就是摔跤玩得挺溜,单雄信刚想一拳把他击倒,不料却被脚下一绊便仰天栽倒,然后老达奚便扑身上去勾腿搂腰先把他制了个动弹不得,然后抡起拳头几下便把老单揍成了一个猪头。
雄阔海和达奚莫熊很快解决了对手,其他人就没那么容易了。李仲文跟王君廓两员马上将此刻搂作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丘师利着了裴仁基一记黑脚,正捂着裤裆被老裴踹得满地乱蹦,就连长孙无忌都跟王儒信抡起了王八拳,其余人等更是胡乱打作一团。唯有徐世绩和那个年纪不过十七八的英俊小生谢科没有出手,反倒跟躲到一旁护住两个小丫头的房玄龄和杜如晦在说着些什么,不时对着众人指指点点。熊阔海骂了一句老酸儒靠不住,正要拉着老达奚去给李秀宁助阵,突然听到一声无比熟悉的、既无赖有掩饰不住得意的声音在乱哄哄的内堂里响起:
“都别动!姓翟的都被老子打哭、跪地求饶了,你们还打个什么劲?”
姓翟的?瓦岗里头凡是姓翟的就没一个是小人物,这下瓦岗众将不敢造次,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过姓翟的死活可不管别人的事,比如说丘师利,趁着裴仁基失神一拳把他打倒,然后按在地上猛揍。
裴仁基不过一个降将,被人揍死也没人关心。瓦岗众人关心的是,他们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主公翟让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口中不停的惨叫,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个他们压根没瞧得起的半残废杨霖。
这是咋回事?
双方一开打,翟让二话不说直奔杨霖,伸手就要扯住他的衣领子。在他看来制住杨霖不过是手拿把掐的事,只要控制住了这小子,剩下的人打赢打输、打生打死都是末节,难道他们还能置自己的主公生死于不顾?
可惜的是翟让依旧小看了杨霖。首先这货武力值基本等于渣儿这是事实,但是力气却不小,起码翟让跟他没法比。其次杨霖看似个半残废,伤却好了大半,之所以还吊着个胳膊,倒不是他故意示弱,而是显摆他在塞北跟突厥人打仗劳苦功高,所以这会儿这只胳膊倒成了奇兵。最后要是在战场打起来,杨霖还真不一定敢说打得过翟让,不过此时这种乱仗跟混混群殴没啥区别,这下杨霖就占优势了。混混打架的三大必杀技——薅头发、插眼睛、掰手指杨霖是深谙其中三味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翟让的手还没碰到杨霖的衣服边,手指头就被他一把抓住然后往死里掰。翟让吃痛之下不由得一弯腰,杨霖那只吊在胸前的手闪电般的伸了出来,在他的眼窝上使劲一戳,然后顺手打掉了他的帽子,薅住了他的头发。
于是乎,翟让一个堂堂六尺男儿、当初在大隋的监牢里受尽拷打都没哼过一声的硬汉子,就这样嚎啕大哭着跪在了杨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