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倒吧正事给忘了。”梁贵妃一摸额头,见陆阡阳已是显出一些焦急的神色,方才环顾了一周去找寻太子的踪迹。但这密林郁郁葱葱,哪里见得到太子的身影。
梁贵妃道“我今日在我这墨羽宫设宴,太子确实曾来此道贺。但已离去多时,此时怕是不在此处了。”
陆阡阳闻言便把目光投向坐在最边上的左无声的夫人身上,道“小人斗胆请问左夫人,左小姐是否也在此处?”
“不错,小女今日是与我一道来此,不知陆都统找她却有何事?”左夫人杏眼含笑,淡淡的问道。
陆阡阳略微顿了顿,颔首道“夫人心知肚明,若是左小姐就在此处,太子殿下必然也在附近。请夫人告知左小姐现在何处,小人这便带着两位太子伴读前去找寻太子。”
原来太子虽然年仅十岁,但对于男女之事却是懂得颇多。一年前,同样是在这墨羽宫中,也是梁贵妃设宴,太子第一次见到与母亲一同赴宴的左无声之女左芸芊,便一见倾心。甚至当场请求昭景帝赐婚,昭景帝一来对左无声的身份有些顾忌,二来太子年纪确实还小,便断然回绝了太子的请求。
不料经此以后,太子非但没有放弃这个念头,反倒变本加厉,对左芸芊死缠烂打,闹得此事皇宫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连整个京城之中也满是流言蜚语,都在议论太子失德。即便如此,太子仍然不知收敛,只要寻到机会便要往左无声府中跑。昭景帝因此震怒,下旨将太子禁足在嘉和宫,不可随意出宫。
因这个缘故,听陆阡阳如此一说,那李贵妃、余妃和董妃三人顿时的对左夫人不停的道起贺来,“左夫人真是有福气啊……”“左小姐能得太子倾心,他日有望册封太子妃,左氏一门也将成为皇亲国戚,享万世荣宠啦……”
三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左夫人也颇有得意之色。只有梁贵妃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始终面露微笑的看着几个人。半晌方才嫣然一笑,道“这些话不妨稍后再说。”说着看向一旁的陆阡阳,道“陆都统,左小姐这会儿多半是去了隐龙池那里采花,若是太子当真还在宫中,或许也在那里。”
陆阡阳行过一礼,便带着古天兮和沈从风匆匆告退,寻隐龙池而去。刚刚转过一座廊桥,便听到身后悠扬的琴声已起,那琴声依旧孤寂而悲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每一个音符似乎都是一个故事,而且是能够触动每个人肝肠的故事。
古天兮与沈从风心中各有所思,都颇觉酸楚。沈从风揉了揉鼻尖,看向走在一旁的陆阡阳,他倒是面无表情,神色冷漠,似乎丝毫未被琴声影响。
沈从风道“陆都统,这禹先生为何能将古琴弹奏出钟鸣的声音?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陆阡阳面无波澜的答道“这是他成名的绝技,只要丧钟一鸣,必见血光。至于他是如何做到的,天下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是再也无人知晓了。”说着,陆阡阳忽然笑了笑,道“不过你问我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倒是把我难住了。我入宫二十年,早已分不清好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如你先说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沈从风一愣,挠了挠头,道“你这人虽然算不上好人,但也不是甚么坏人。”
陆阡阳哈哈大笑,一拍沈从风的头顶,道“那我姑且以为你是把我看做好人了罢。”
正说话间,忽见前方不远处,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正神色慌乱的发足狂奔,身后隔着十余步之外,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穷追不舍的跟在身后。
古天兮远远得便已看见,伸手一指那追逐奔跑的二人,道“陆都统,那里有两个人,该不会就是太子和左小姐罢?”
陆阡阳看都不看一眼,便答道“光天化日之下,能有这般行径,除太子之外,还能有谁?”
古天兮心中一凛,想不到太子在众人心中竟是如此一个形象。正此时,只见前方狂奔的那个女孩脚下一滑瞬间摔倒在地。而在她身后追赶的那位公子趁机两步之间赶了上来,俯下身去便去抓那女孩的手腕。
古天兮瞧得心头火起,他流落江湖之时,最是见不得那些调戏、欺辱妇女的淫邪之徒。当下也顾不得太子不太子,双拳一握,便要上前阻止。
陆阡阳从后一把抓住古天兮的手臂,沉声说道“古少爷,别忘了我昨日转述的花总管的叮嘱。”
古天兮眉头一锁,知道陆阡阳是在劝阻自己不要意气用事,但他眼见着一个年级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受人欺凌,哪里还能忍得住?冷冷的看了一眼陆阡阳,手臂一甩便将他抓着自己的手挣脱开来,迈开大步便冲向倒在地上的女孩。
陆阡阳轻叹一口气,心中却也对古天兮很是赞许。但他受了花小华的嘱托,务必保得古天兮与沈从风二人周全,终是无法坐视他触怒太子而不理。陆阡阳趁着古天兮还在奔跑的途中,赶忙运了口气,高声呼道“大内太监卫都统陆阡阳,携太子伴读古天兮、沈从风参见太子殿下!”
话音一落,太子立时松开手站起身来,满脸愠怒之色,刚要发作,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一阵风也似的飞奔到身前。太子受了一惊,向后连退两步,刚刚从白衣少年那深邃的瞳孔之中射出的冰冷的眼神,让他心底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惧意。
太子稳了稳心神,指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呵斥道“大胆!你是甚么人?”
“我叫古天兮!”古天兮面无惧色的答道,俯下身顺势将倒在地上的女孩扶了起来。
“好啊!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惹到我的头上?”太子气得连连跺脚,一脸杀意的盯着古天兮,高声呼道“三位师父,还不出来?已经有人欺负到我的头上了!”
喊声一出,只听远处的林间一人应答道“何人竟敢如此大胆,招惹当今太子殿下?”接着又有一个人说道“太子殿下放心,在这京城之内,只要不是圣上驾到,怕是没有甚么人敢动太子一根汗毛的。”继而第三个人的声音也传了出来,道“不错,何况有我们三个在此,别说仅仅是个都统,即便是那花小华亲至,少不了也要跪下让太子责骂一番。”
三个人好似自问自答一般,言语之间甚是傲慢,但却只闻声音,不见其人。与此同时,陆阡阳也已带着沈从风来到太子面前。太子被昭景帝禁足宫中多日,本就闲的闷,今日得知梁贵妃在墨羽宫设宴,心想着或许能够见到左芸芊一面。好不容易逃出宫来,到了墨羽宫找了一大圈方才找到左芸芊的行迹,见她一个人在隐龙池边采花,太子心花怒放,觉得今日正好可以亲近亲近,以便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哪知道凭空蹦出这三个人,坏了自己的好事。
此时太子心中七分生气,三分可惜,他越过前方陆阡阳、古天兮和沈从风的身影,望向站在后面的左芸芊,急的口干舌燥。他方才也只是想将左芸芊拉起身来,好好说几句甜言蜜语,而左芸芊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一些误会,以为自己要对她无理,他正要寻机解释几句,便被古天兮生生的打断了。而现在经过这样一闹,自己更是有口难辩。
陆阡阳再次施了一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全然没有心思理会陆阡阳,搓着双手看着左芸芊,道“芊芊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就不肯听我解释呢?”
直到这时,古天兮和沈从风才有时间去看站在身后的这个女孩,只见她只有八九岁的年纪,白衫飘飘,因为刚才摔倒在地,胸前沾上了几块泥土污渍。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秀眉紧蹙,似乎是为得刚刚发生的事仍羞得满面通红。
此时一听太子又对自己说话,顿时感到一阵害怕。她下意识的一把抓住身旁古天兮的袖口,低声道“多谢古公子相救……”
古天兮愣了一下,不由自主抽出了被左芸芊抓住的袖口,略显羞涩的道“不必客气的。”
左芸芊手中落空,心中顿感一丝怅然,但转念一想,又是心生羞惭,俏脸红得更甚,便把头垂了下去,摆弄着裙摆,不再说话。
太子见到左芸芊这副娇羞的模样,直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将她揽入怀中。再看看站在面前的这三个人,便要把火发到这三个人身上。他先看了看陆阡阳,见他横眉竖目,神色冷漠,又听他报出过大内太监卫都统的名号,心知此人必然武器高强,即便是打他几拳,恐怕也如给他挠痒痒一般。而古天兮方才那道冰冷的眼神,此时依旧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仍是心有余悸。
想来想去,太子终是把目光锁定到沈从风的身上,上前一步,抡圆了手臂,一个响亮的耳光便打在沈从风的脸上,顿时一个清晰的五指手印显现出来。
这一巴掌将沈从风也打得登时蒙了,他万没想到这太子这般蛮横无理,自己从头至尾未发一言,竟毫无征兆的先挨了一记耳光。
沈从风自打出生以来也没受过这等屈辱,一时血气上涌,竟也忘了打自己耳光的人乃是当今太子,同样抡圆了手臂,“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还了太子一记耳光。
前后两记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空中,现场所有人都瞬间傻了眼。眼见着太子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继而扯开嗓子大叫一声道“狗贼要谋杀太子啦!快来人,把他们全给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