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门众人离去,林间木屋之外,沈离立于墓碑之前。沈乾与秦紫桐并肩站在后面。三个人犹如木头一般,都只是盯着那方石碑一言不发。古天兮、林梵与沈从风三人察觉到气氛有异,面面相觑也是不敢胡乱开言,场中静的出奇,风吹叶落之声清晰可闻。
过得许久,终是古天兮忍耐不住,总觉得今日一场风波都是因自身而起,便低声言道“多谢武平王与沈大叔的护救之情,我们两个虽也不知究竟犯了何罪,但毕竟那群恶人却是一直都在追捕我们。不如我二人这便离去,免得连累了大家。若他日能够脱此劫难,我二人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古天兮自幼浪迹江湖,自是学得不少江湖人说话之态。此时他如此一说,林梵也接言道“是啊,沈大叔,我们留在此处实在不便,还是离开的好。”
“你们能去哪里?”一旁沈从风见他二人辞行,问道。
古天兮默然无语,他本身便是孤儿,多年来流落江湖,四海为家。只因先前杨显要带他来京城寻找父亲,才藏身在木箱之中,一路跟随杨显到了六合寺。后来又经历多番磨难,辗转来至此地,此时被沈从风一问,古天兮也不知如何回答。而林梵心中却是一直挂念着娘亲与祖父,便脱口答道“我们去寻我娘亲和祖父便是。”
沈从风闻言将嘴一撇,道“先前听你所说,你娘亲去那甚么岛求医治病,你祖父身陷六合寺,此时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你去哪里寻找他们?”
沈乾听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其实早想将他二人留下,但一想到两人身为天一门捉拿之人,又怕单凭自己难以保其周全,当下也是左右为难。
正苦思不得良计,只见沈离伸手抚摸着身前的墓碑,轻声道“乾儿,你娘生前最是喜欢孩子,眼前这两个少年年纪轻轻,却大有侠义之风。更何况今日你也曾说他二人是你收的义子,若让他二人离去,非但他们性命难保,且日后皇上追查起来,也不好说。不如今日便在你娘坟前收了这两个孩子作为义子罢,朝中之事自有为父一力担之。”
沈乾心中一喜,如此安排当是再好不过,先前并未开口向他请求,只因近年来他父子之间多有间隙,沈乾总觉难以开口。而此时一听沈离之言,便顺势说道“不错,今日我便收你二人作为义子,今后我们父子相称,风儿也与你们结为异姓兄弟。如此可好?”
古天兮与林梵一愣,这一日多来的相处,两人对沈乾一家确是心有亲近之意,然而两人莫名的成了朝廷叛党,二人虽是心中无愧但却也是无处喊冤。倘若今日认了沈乾为义父,有武平王沈离在朝中护佑,自是再好不过。但两人生性善良,凡事都愿为别人考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该累及他人。
沈从风见他俩久久不语,面色略有迟疑,当下不悦道“你们两个简直混蛋!莫不是瞧不起我沈家?”
一旁的秦紫桐见状也劝道“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你俩若依旧推辞,便是当真如风儿所言,怕不是瞧不起我们不成?”
古、林二人心中一暖,心知他们如此说话其实是担心自己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早晚落入歹人之手。如今沈乾收自己两人为义子,从此自己身为王府之人,不仅武平王可以出面保全,而且今后出入京城更是多了几分方便。
事已至此,古、林二人确也别无他路,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双双拜倒在地,认了沈乾为义父。
“好!天兮、梵儿,今后你们便同风儿一般,皆是为父的亲生孩儿!”沈乾大喜,秦紫桐也微笑着说道“风儿,以后天兮和梵儿便是你的兄长了。”
沈从风吐了吐舌头,道“罢了,既然你们大我一些,做个兄长也不打紧,不过日后怕是还需由我来护着你们两个,谁让你们的功夫这般差劲!”
古、林二人略显尴尬,回想近日发生之事,若是自己有本事护身,便可无需依仗于他人。再想到刚刚沈离一掷一刺之间便击退两大高手的气度,也着实令人敬仰。
正寻思间,沈离忽然开口说道“乾儿,今日起随我回府去住罢,三个孩子也可跟我学些功夫。更何况左无声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住回府中也方便照应。”
沈乾闻言默不作声,看了看三个少年,转头将目光定在墓碑之上,神色木然道“多谢武平王关心,若蒙不弃,便让三个孩子入府去住罢,我只愿在此陪伴娘亲,哪也不去!”
古、林二人闻言大感惊奇,需知这世上哪有父子之间私下里如此称呼的。而秦紫桐却是早就知道沈乾必会如此说,只是觉得他父子之间大可不必如此,便偷偷拉了拉沈乾的衣袖。沈乾罔若不知,看也不看父亲一眼转身便到回屋里去了。
秦紫桐虽有调解之意,但毕竟不知他父子二人之间到底因为何事而至于如此境地,便也不知应当从何处劝起,只好无奈的望向沈离,喊了声“父王......”
沈离却似无事一般,淡然道“无妨,一切随他便是,你且先去罢。”
秦紫桐施礼告退而去,沈离便将目光在三个男孩身上扫了一圈,问道“你们且与我说上一说,为何习武?”
古天兮等三人闻言一愣,不知沈离为何突发此问,古、林二人均是陷入一阵沉思,而这个念头沈从风却是盘算已久,若非因为跟随父亲移居在此荒山之中,他一早便想请求祖父传授自己武功。此时听祖父一问,脱口答道“学武自然是为了和祖父一样,练就盖世神功,无敌于天下,受得万人敬仰!”说罢将胸脯一挺,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声震寰宇之日的情景,嘴角竟也不经意的露出一丝笑意。
沈离听沈从风说罢,也不做应答,又将目光转向古、林二人,问道“那你们呢?”
沈离目光扫来,古天兮只觉那道目光竟似能够看到自己内心深处一般,不禁的打了个冷颤,随即抖抖精神答道“学武当然是为了行侠于世,扶危济困,敢管天下不平事!”话语虽短,古天兮却是说得慷慨激昂,林梵侧首看着古天兮,只觉得他那深邃的眼眸之中,大有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那是一种渗入骨子中的豪气。
沈离听他说罢,呵呵一笑,只说了一句“你们两个还当真是年少轻狂啊!”。说着又将目光停在始终未曾开言的林梵身上,问道“你祖父可是北阴宫掌教林啸?”
林梵暗自准备了许久,却不料到了自己这,沈离竟然换了个问题,他险些脱口而出为何习武,忽然发觉不对,便改口道“啊......正是。”
沈离又问道“你爹是林九天?”林梵见他又问自己父亲名讳,也觉奇怪,口中却答道“正是啊。”
“我听闻林九天在七年之前就销声匿迹了,这几年你过得如何?”沈离见他亲承身世,接着又问道。
林梵心无他念,接口答道“自从我爹失踪以来,娘便带着我四处寻找爹的下落,后来宫中生了叛乱,娘受了重伤,这些年娘一直被旧伤所困,却还要带着我四处躲避追杀,同时又要探访祖父和爹的下落。正是因为如此,娘的身体才......”
初时林梵只是回答沈离的问题,后来说到娘亲,林梵又是触动肝肠,双眼不由得泛起泪花。
沈离见他双眼泛红,泪光闪闪,竟也有些感伤。道“好孩子,那你娘她如今身在何处?”
林梵抽了下鼻子,答道“娘亲去了一个叫做‘神农岛’的地方,听祖父说,只有那里才能医好我娘的病。”
沈离点点头,并未继续追问,话音一转又问到了前面两人的问题,道“你也说说,为何习武?”
原本林梵已经想好了一番对答之词,不想轮到自己时,却被问了几个不相关的问题,此时忽又问了回来,一时竟是忘记了先前准备好的答话之词。但恰恰因为刚刚一番对答,此时林梵却对于自己为何习武有了更深的想法。他迟疑了片刻,便道“我习武却是没有大哥和三弟那般大的志向,我只想让自己强大,然后去找到爹娘和祖父,一家人可以开心的生活在一起,我可以保护他们。我也希望学好武功,有一天可以让所有的孩子都有爹娘的陪伴,不用再去过那些流离失所的日子。”
随着林梵说罢,场面也静了下来。古天兮与沈从风皆是看向林梵,神色各异。沈离半晌不语,眼神颇为复杂的看着林梵,也不知心中想些甚么。良久,徐徐言道“梵儿,你为何如此牵绊与亲情之中?”
林梵神色黯然的道“从小娘亲便教我,报答父母生养之恩,乃是为人子者之本。而祖父与我虽只相处一日,但我承其血脉,自当极尽孝道才是。”
沈离被他言语触动,一时竟觉酸楚。接连呼出几口长气,道“好!我必助你完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