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京城西郊五里外,一辆飞驰的马车带起漫天尘土。
赶车的是个苍发老者,马车最里面平躺着一个彪形大汉,右手抓着一个酒葫芦,酒葫芦敞着口,葫芦中已是空空如也。那大汉睡得深沉,鼾声如雷。靠窗坐着两个少年,两人以手捂着双耳,一脸嫌弃的看着那熟睡的大汉。
一个手持木剑的少年道“顾大叔,这位司徒大叔鼾声如此之大,你怎地不将他弄醒?”
“你自己不会叫醒他?”车门处还端坐着一个黑脸汉子,那大汉闭眼答道。
手持木剑的少年见他一句话说罢仍是端坐不动,不由翻了个白眼。正待用手中木剑将那鼾声如雷的大汉戳醒,忽听车外赶车的老者喊道“古家小兄弟,此处距离京城已不足三里路程,我等三人碍于身份,
不便出入京城之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便在此处分别罢。”
古姓少年闻言舒了口气,对身边的少年道“林梵,我们下车看看。”
那叫林梵的少年点了点头,两人先后下了马车。
赶车的苍发老者正站立马前,手持缰绳向前指道“由此一路向东而行,正午之前你二人便可进入京城了。”
持剑的古姓少年拱手道“承三位前辈一路护送之情,大恩不言谢,容古天兮日后相报。”赶车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孩儿不大,哪里学得这许多江湖言语?我袁鹤舟是何等人物?你若想报答于我,先闯出一番名堂再说罢。”说着跃身上马,忽又一脸严肃的道“古少侠,临行前主人曾让我带话与你,若他日你得知手中木剑主人身份来历,请务必来神湖总坛一聚。言尽于此,就此别过!两位小兄弟,江湖路远,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言罢一甩缰绳纵马而去。
古天兮听得一头雾水,冲着马车高呼道“喂……甚么神湖啊?那是甚么地方?你家主人姓甚名谁啊?话都未曾说清,简直莫名其妙!”
话音一落,马车中果有喊话声传来,古天兮连忙屏气去听,只闻得那喊声之中竟夹着三分哭腔道“既已到了京城,为何不叫醒我?凌燕楼中珍藏六十年上等女儿红,芳香馥郁、甘美可口,天下闻名,总需让我带上十坛再走不迟……”留下一道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马车便消失在尘土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古天兮险些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不想司徒雄此时酒醒,竟是最终留下如此一句无甚紧要之语。林梵闻声也是无奈的笑了笑,道“我们抓紧赶路罢,不知祖父是否已经先一步赶到净水寺。”
两人便转身直奔京城方向而去。
随着两人越往东行,路上车马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两人心知京城已近,更是加快脚步而行。时将正午,两人远远望见一道城墙耸立,墙高十余丈,城砖呈漆黑之色,城墙表面多有裂缝,更显一种古朴巍峨之感。城门之上高擎“昭合门”三个大字,城门之下,五六个士兵腰跨军刀正在盘查往来之人。
古天兮与林梵经一番查问,便进了城门。一入京城,和风拂面,满目繁华喧嚣之景。长街之上行人往来不绝,街道两旁遍布大小的茶铺、酒楼以及作坊不计其数,各色的店铺幌子迎风摆动,街道两侧的空地上还有许多张着大伞的摆摊商贩。
林梵昔日跟随娘亲寻父曾到过京城,故尔对于眼前景象并不陌生。而古天兮却是初次来至京城,此时耳闻目见,直是喜不自胜。四下转了几圈,两人胡乱寻了家铺子,用先前秋府主人赠的银两买了两碗青面,顺便又在铺掌柜处问清了净水寺之所在。吃饱之后,两人便起身前往城南净水寺而去。
经过一座石桥,两人便转进一条幽深小巷,小巷颇显破旧,古朴的长阶一侧坐着几个行乞之人,那几个乞丐正围着一个算命先生,只见那算命之人身穿一身灰衣道袍,身后一张布幡上写着“无人不服”四个黑色大字。只见那算命先生左手捏着一缕山羊胡须,胡须油腻发亮,已经粘成一股,他却恍若不觉,摇头晃脑的冲周围几个乞丐说道“你们几人都是大富大贵之命,只是眼下时运不济以致流落街头行乞,不过无妨,尔等从今日起,每日带些酒肉孝敬于贫道,贫道便劳些心神,以七七四十九日之数为尔等炼制福运符咒,定可令尔等逆天改命,从此便可尽享人间富贵!”
几个乞丐闻言大喜过望,为首的一个乞丐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双手托起递给那算命道人,道“天师啊,俺们行乞半生,若能享用富贵荣华,皆拜天师所赐。俺们有心孝敬,只是这酒肉着实难以讨要,这半条鸡腿还是人家吃剩的,俺们趁那店家尚未来得及收拾,便寻机偷了过来,为这半条鸡腿,俺们兄弟还被打坏了手臂。这今后四十九日,俺们却是去哪里讨得如此多的肉食?”
算命道士听几个乞丐将自己唤作“天师”,不由洋洋得意,暗喜这个称呼比自己平日里的称呼威风得多。清了清嗓子,一*过乞丐手上的油纸包,打开来看,内有一条鸡腿,已然被人吃去十之八九。算命道士将鸡腿往口中一塞,怒道“混蛋,吃的这般干净!你们这群叫花子,贵贱之数皆看你们自己如何抉择,贫道……不对,本天师也不勉强尔等,四十九日酒肉,一顿也少不得。”说罢,那道士一手抓出口中又吃了一番的鸡骨,砸在为首那乞丐的头上,抹抹嘴又说道“今日不算,不仅无酒,还拿根骨头来哄骗我!”
众乞丐闻言皆是垂头丧气,那为首的乞丐捣蒜般的磕了几个响头,道“天师开恩,今日这鸡腿也是来之不易,不如今日就算上一日可好?俺们今后若能得享富贵,必定好酒好肉多多孝敬你老人家!”
算命道士摆了摆手,颇显不耐烦的道“也罢也罢,今日便算作一日,以后若再敢敷衍,本天师便再从头算起。”众乞丐忙称不敢,又谢了一番,便欢天喜地的去了。
古天兮与林梵心中暗笑,却也并不多言,只是低头走路。行至那算命道士身前,正被一只黑腻的油手拦住去路,古天兮侧头一看,却是那算命道人伸手相阻。古天兮想伸手去拨,又嫌他手脏,于是便言道“臭道士,小爷我自幼行走江湖,如你这般骗子,我见得多了。快快闪开,休要挡住我们去路。”
那算命道士也不生气,一捏自己油腻的山羊胡,摇头道“乾为天,坤为地,*屯,山水蒙,水天需,天水讼,地水师……”说着半睁开一只眼,见古天兮和林梵毫无搭理之意,于是轻咳了两声道“咳咳……本天师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道法高深,降妖伏魔。岂是你小孩家能懂的?本天师见你二人紫气聚顶,额骨神气,双目清辉,一眼便知是你二人乃是大富大贵之命,只是眼下时乖运蹇。本天师有意提携尔等,也不图你钱财,只需给本天师打上两角秋露白,本天师便为你二人指点迷津,如何?”说罢笑眯眯的盯着古天兮与林梵,等他二人回应。
不料古天兮一言不发,伸手一推便将那道士的油手拨在一边。侧身绕过,便继续前行。那道士见状,两步冲到两人身前,道“也罢也罢,既然尔等不信,本天师便露上一手,叫你们大开眼界。”那道士一捏胡须,故作高深之态,道“本天师知晓你二人意欲何往。”
古天兮不愿搭话,一旁林梵却心有好奇,道“这位大叔,你当真知我二人意欲何往?”那道士闻言怒道“甚么大叔,是天师!想知你二人此行欲往何处,有何难哉?”说罢伸出一手,捏指算了几下道“你们正前往净水寺,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非仅林梵大吃一惊,古天兮也是一愣,不知这道士如何得知自己二人去处。那道士见两人神情,指着身后“无人不服”四字布幡得意的道“如何?是否觉得本天师这招牌实至名归?不妨告诉尔等,这净水寺隐秘异常,单凭你二人断然无法寻到,不如尔等孝敬本天师一两银子,本天师便不辞劳苦,带你二人去寻那净水寺,可好?”
古天兮与林梵二人皆是半信半疑,古天兮心想“京城如此之大,若无人引领,或许当真寻不到也说不定,这道士竟能算出我们前往净水寺,不如便信他一次,也免得走错了路,徒费时日。”想到此,古天兮便道“也好,那便请你前方带路罢。”
那道士却摇头道“先付银子,再走不迟。”古天兮心中有气,却不愿与他多做争辩,只好取出一两银子交到那道士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