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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歌九曲 第七章:同病相怜两少年

初夏的清晨,尚有凉意。隐于草莽山寇寨子里的老人一如往常,天色微亮便推开了木门,一边感叹着人老睡梦短,一边背着手,步履蹒跚向屋后走去。

那里有一片空地,五年前刚到这里的老人与少年合力开辟了两块小小的菜地,平日里种些瓜果蔬菜,既为改善生活,也是闲来无事时的乐趣所在。菜地里有颗颗西红柿长势喜人的挂在低矮枝头,像是举起的红灯笼,在这满山碧绿中颇为惹眼。也有爬上竹架的绿藤上垂吊着刚长出的瓜娃子,头上还顶着小黄花,生机勃勃。

老人弯腰摘下几颗西红柿,用身上破旧长衫兜住,看着这片耕耘了五年才勉强称得上肥沃的土地,沉沉叹了口气。

头几年刚来的时候,一个垂暮老人带着一个幼龄稚童,居无所处,食无所食,还是寨子那些个外人看来凶神恶煞的汉子们帮他们建起了两间茅草房,也算是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老人想起那时候这些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儿打桩搭木,抱草结庐时,那人人身上带着新旧疤痕的样子,可把一旁的稚童吓了个不轻。老人不自觉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在这里住的久了,与寨子里的人日渐熟悉,他才发现这些平日里在山下蜀道上拦住客商,满脸煞气的粗犷汉子们,其实也都是些憨厚老实人,喝醉了酒也会想婆娘的。他还记得初时向他举刀的那个黑脸汉子,那个叫赵黑子的不入流刀客,有一次喝醉了酒腆着笑脸凑到他边上,非让他给自己未来的儿子起个霸气的名字。即使边上有人嘲笑他连媳妇都没讨到,哪来儿子?他也不管不顾,还嚷嚷着说什么没媳妇就不能想要儿子了?万一以后有了孩子,不就省事了不是?老人借着酒劲,伸出手指沾了酒水,在长桌上写出了“赵君达”三字,并且摇头晃脑解释说这名字有“君子上达”之意,赵黑子也听不懂,但不妨碍他高兴啊,这个肤色能够完美融合进夜色中的汉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咣的一声巨响,吓了老人一跳,还没等老人回过神来,这家伙又是一巴掌拍在老人的干瘦肩膀上,豪气道:“行,这名字听着霸气,以后老子的儿子就叫赵君达了!”

老人龇牙咧嘴的揉着快要失去知觉的左边肩膀,等回去才发现肩膀上青了一大块,小半个月才慢慢消退,可是老人也没有生气,反倒觉得这些人都挺率真的。

十三年来,为了躲避永安城廷尉府与捕蝶房的那些个阴诡细作,老人带着稚童四处流浪,倒是意外见过了许多以前不曾留意的市井小人物,形形*,善恶不一。

老人喃喃自语道:“都是些可怜人啊。”

看着这片收成还不错的菜地,老人想着,要不就留给寨子里的那些人吧,反正自己爷孙二人以后也吃不上了。即便是那些粗手粗脚的汉子们不愿意挽起袖子弯腰种菜,可这一季的这些黄瓜番茄之类的还是能收上来不少的,只是可惜了这片好不容易肥沃起来的土地。要知道,这天地间万物都有其生长规律,很多事物绝非人力所能改变的,就说这山上,花草树木何其之多,它们扎根土壤,汲取养分,便是有人种些瓜果蔬菜的种子,又哪能随意生长起来?这块土地刚刚开辟出来之时,就如同老人刚来时那般贫瘠不堪,用了五年时间耕耘,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正在想着,突然听见身后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老人诧异回望,只见杜宇慌慌张张的跑到茅屋后面,匆忙的连草鞋都没穿,赤脚着地。远远望见了老人站在菜地边的身影,少年脸上慌张才褪去,又跳着脚跑回了屋子。

老人脸上尽是温暖笑意。

中午,寨主欲设宴招待远来的齐松元二人,却被婉拒。在茅草屋中那张老旧木桌前,围坐着四人,两老两小,相对而坐,有人笑语晏晏,有人心思重重。

齐松元低头夹了一筷子菜,放入碗中却又不吃。这位回阳峰剑首今日将那粗布包裹的剑匣系在身后,所以不用为师父掌剑的袁希声显得格外开心,即使桌上只有寥寥四个菜碟,碟中也尽是些没有一丝荤气的素净菜肴,他也吃的很香。

袁希声咽下口中寡淡饭菜,冲着对面神色恍惚的少年笑道:“杜宇,你说昨日那只野兔是不是傻?不然怎么就直愣愣撞进你挖的陷阱里呢!”

杜宇勉强一笑,低头继续对付碗中饭菜,动作轻微斯文,细嚼慢咽。这些年来在李忠轶的言传身教下,这个少年不知不觉已有几分读书种子的风采,行事云淡风轻,喜怒不显于色。

袁希声觉得屋中气氛有些压抑,还要出声说些什么时,一旁齐松元突然开口道:“我昨夜想了许久,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就随你走上一遭!”

明明年龄相仿,较之齐剑首却要明显苍老许多的老人轻轻摇头道:“不必了,飞蛾扑火,一人足矣,何必共投其中?”

齐松元怒而高声道:“既然明知是飞蛾扑火,还是拦不下你,那我陪你最后一程又何妨?你李忠轶一心赴死,我又何惧此行?”

吓了一跳的袁希声眨了眨眼,看了看低头不语的一老一小,又看了看一旁不知为何突然怒发冲冠的师父,小心问道:“师父,你不回天剑山了吗?”

身负古剑无锋的齐松元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袁希声的头发,轻声道:“师父还有些事要做,稍后你带着杜宇先行下山,我昨夜已飞剑传书回山上,半路会有人来接你们。”

没有出声的李忠轶与杜宇此时却异口同声道:“不行!”

两人相视一眼,李忠轶轻笑道:“杜小子,昨夜你答应我的事儿可别忘了!”

还未等杜宇回答,李忠轶又转头冲着齐松元皱眉道:“我本希望你能送杜小子去苏杭郡,可是你却说他有习武天分,不该耽误了,我这才答应你让他去天剑山的。若是你陪我去了渝都,又把命......那他在天剑山上如何自处?”

齐松元目光扫过低头望着桌沿,肩膀却有些抖动的少年,淡淡道:“这孩子天赋不错,到了天剑山自会有人安排,我昨日并没有说错!”

老人还要反驳,齐松元却直接粗暴打断了他:“你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我劝不住你,你又能劝得了我吗?”

李忠轶凝视着这位相识几十年的老友,嘴唇微动,最终还是没有再出声。

低头许久的少年终于抬起头,他眼眶通红,有些哽咽道:“老头,我答应你去天剑山,可是,我不会先走,我们一起下山!”

老人有些惊愕,旋即释然,大笑道:“好!我们一起下山!”

多年不曾动容的齐剑首看着这古怪的老小,莫名觉得鼻子有些酸意,他摇了摇头,又察觉到身下有异。他视线偏移望去,只见袁希声拉着他的衣角,忐忑问道:“师父,那你什么时候回山啊?”

齐松元微笑道:“很快便回,你在山上要好好修习,回去我希望你能有所精进!”

袁希声笑脸灿烂,小鸡啄米般点头答道:“好啊好啊,我这么天赋异禀,进步还不是轻而易举嘛!”

齐松元无奈抚额,却不曾看见这个向来活泼乐观的徒弟转头的时候偷偷抹脸的小动作。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袁希声就是个庸人,就只想简单活着,上面有大树遮风挡雨,我在树下,嬉笑玩乐。可是师父啊,你这一走,我便再也不能玩乐了,你真的忍心?

袁希声悄悄抬头,蓦然发现端坐对面的杜宇目光熠熠的看着他,面露怜悯。

袁希声懒得搭理,翻着白眼低头继续吃饭。

大家同病相怜,谁又该可怜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