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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歌九曲 第五章:山风何等凄凉

天剑山当真是山如其名,明明同属于蜀道九千大山,却偏偏未曾与周围其他山峰一样绵延起伏,像浪潮一样线条温和。天剑山十四峰笔直耸立,直入云端,险峻陡峭,远望恰如天上落下了十四柄仙剑,倒插入这片山脉中。

峰与峰之间有铁锁桥道相连,自那翻滚云层中穿插纵横,若隐若现。置身桥上向下望去,云雾缭绕,山下小镇上的房舍更是小如虫蚁。若是有惧高之人能够有机会走上那铁锁天桥,怕是会被活活吓死,可于胆大之人而言,倒是能够体验些仙人自天上观人间之感。

至于这铁锁天桥上最危险的,莫过于猛烈如罡的山风了。寻常不会武功之人上了桥,估摸着走不了几步,便会被山风卷起,坠下山崖。有没有腾云驾雾,衣袂飘飘的仙人感觉且不论,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天剑山上三令五申,六品之下体魄未成者,不得上天桥!所以山上那些修为不过六品的武人若是有事往返别的山峰,只能沿着山道慢慢上山下山,也算是一种修习了。

天剑山主峰凌霄峰被余下诸峰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峰顶一片房舍,既没雕梁画栋,也无亭台小榭,只是简简单单的青砖黛瓦,尽显古朴。房舍正中央的大殿殿门上,一块刻有“凌霄殿”三个大字的牌匾极为醒目,字迹张狂不羁,勾画间剑意盎然。偶有弟子门人自殿前经过,大都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只因曾经有个犟脾性的弟子不听劝,盯着这块牌匾多看了些时间,便被一片茫茫剑气伤了眼睛,自今仍是半个瞎子,吓得很多弟子在殿前从不敢抬头!

不说其他,单论这峰名殿名与那天上凌霄宝殿同名,便可知这天剑山老祖是何等张狂!只是不知那天剑山的老祖有没有登天阶,若是去了天上,会不会被那传说中的天帝问罪?

凌霄殿中,当代天剑山山主同时也是凌霄峰剑首的陆长空负手而立,面对着前方数十块天剑山历代前辈的灵位,沉默不语。

这位被称为三百年来最有可能摘得剑圣之名的剑道大家,腰间佩着天下七大名剑中排名第三的古剑湛卢,高大身躯站的笔直,看上去就像一柄剑,宁折不弯的长剑!他有着一张相当俊美的面孔,狭长好看的丹凤眸凝视着这数列灵位的最下方,那一排孤零零只有一张灵牌,其上赫然写着:天剑门第八代秋雪峰剑首岳雪寒之灵位!

陆长空沉默许久,方才轻声问道:“齐师兄此次下山,可曾交代什么?”

在这位傲立剑林的大家身后,有一位眉眼如画的美艳少妇,翠绿罗衫,身形婀娜,尤其胸前那两座山峰更是醒目,像极了门外漫山绿染的秋雪冬葵二峰。

妇人痴痴望着前方某处,神色复杂,有幽怨,有悔恨,更多是化不开的哀伤。她轻声答道:“听玉儿说,希声那孩子前日匆匆跑来与她道别,只说他要随齐师兄下山一趟,说是他师父得到一位旧友的消息,要去见上一面,别的倒没说什么了。”

陆长空摇头叹息道:“能让齐师兄这般急切的旧友,怕只有李忠轶了!”

身后美艳妇人似是有话要说,但樱唇轻启,偏偏又悄然抿上。

虽然无声,陆长空却有所感,微笑道:“放心吧,齐师兄身负拙剑一道传承,又向来沉稳,应该不会有什么冲动之举。”

声音渐弱,显然这位天剑山主对于自己所言并没有几分自信。

那妇人摇了摇头,依旧未曾答话。结果如何,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

寂静许久,这位温润如玉的剑道天才突然握紧拳头,恨恨道:“明明是江湖人,为什么非要搅进这些庙堂之争?明知道是死,就不能为了我们这些关心他的人活下去?岳师兄当年是这样,齐师兄如今也是这样!难道……”

话音骤停,如同驰骋的骏马被猛地拉住了缰绳。陆长空已然察觉到身后异样,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子,身后这位妇人那张精致面庞上已经布满了哀伤,恍如秋水般的眸子中更是泫然欲泣,惹人怜惜。

陆长空只觉着心底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有些沉闷。他艰难出声道:“师姐,都这么些年了,你始终不能释怀,可斯人已去,生人终究要继续啊!”

妇人拢了拢散在鬓侧的几缕青丝,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放心吧,我没事。”

本是极为平常的小动作,却在这位山主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荡起阵阵涟漪。陆长空神情古怪的说了句“我先出去了,师姐要想开些”,便匆忙离开。这位堂堂小宗师境的绝顶高手,此时狼狈到脚步都有些踉跄!

只是这个美艳妇人神色恍惚,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了哪里,竟没有察觉到陆长空的窘迫。

陆长空出了殿门,长吸一口气,腰间藏于剑鞘的古剑湛卢一声低鸣,一抹蓝光闪过,湛卢出鞘,殿前顿时剑气森然。陆长空顾不得周围一两名弟子的艳羡崇敬目光,他伸出修长右手,并指成剑,身形拔地而起,踏剑直入云端,只余一道蓝色长虹,在这山顶渐渐散去!

云海之上,已是傍晚的橘色阳光自西染过,如同那人儿的笑脸,温暖动人。陆长空直面夕阳盘膝而坐,俊逸面庞之上竟与那殿中女子一般,满是哀伤。

很多年前,这位如今的剑道第一高手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少年,被身为上一代天剑山主的师父领着上山,第一次见到了那位刚嫁为人妇的美丽女子。

女子一袭翠绿长裙,笑靥如花,仿佛少年家乡的那汪湖水,清澈动人。她抬起白嫩如青葱般的纤细手指,拢了拢一缕调皮散落,蹭过玉颜的秀发,玩笑道:“呦,这位师弟好俊朗啊!”

从此,这一幕像是被人用长剑永久刻在陆长空的心底。

只是女子很快扭头娇嗔道:“雪寒,你咋就不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然后少年便看到了女子左手挽着的那名其实也很英俊潇洒的儒雅男子,他含笑望着女子,眼中满是宠溺。

那一刻,少年陆长空心里飘起了雪花,便再也没有停下来。

情之一事,易起不易终,恨只恨遇君太晚,我生太迟啊!

——

月上中天的半夜,依旧漫天星光,杜宇带着今日新认识的朋友自后山归来,袁希声一路上都在啪唧着嘴巴,对那只在火上烤的金黄,泛着油光的野兔恋恋不忘。

“杜兄,这野兔怎么才能烤的酥而不腻,鲜而不油呢?”这个清秀的少年闭着眼,满脸陶醉。

杜宇带着些许怜悯看向身前这个清秀少年,原本他是不习惯被称为杜兄,但这个家伙说这是江湖人之间的敬称,显然吃了他亲手烤出来的野兔后,袁希声对杜宇已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幼听着李忠轶口中江湖奇闻长大的杜宇对于江湖充满了向往,听着这个称呼,还真有了几分江湖大侠的感觉!只是这家伙从来就没吃过烤野味吗?

杜宇好奇问道:“天剑山那么大的地方,就寻不到一只野兔山鸡什么的?”

袁希声先是一怔,撇嘴道:“那帮迂腐的剑士每天只知道摆弄手中三尺长剑,谁会满足口腹所想?洗剑池边有个老疯子倒是挺会吃,可惜性情有些古怪,我实在是不敢去招惹!说实在的,我上山这么些年,以前只觉着这些在平日里奔跑嬉戏在草地花丛中的小动物们挺可爱,倒是从来没发现他们还挺好吃!”

说到这里,袁希声又欣喜道:“你可要教教我怎么烧烤这些东西,等回头回了山,我也能自己抓几只尝尝!”

这下可好,想来日后天剑山上的野兔山鸡之类怕是要将回阳峰划为禁区了!

杜宇倒是没有拒绝的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前一后沿着荒草丛生的山道向着寨子走去。

等到回到那两间破旧的茅草屋之时,便发现两位老人并肩而立,站在门口空地,远远望去,当真是同样萧瑟。

齐松元看到徒弟已回,扭头冲着身边老人淡淡道:“我明日再来找你,这件事你还是要再多思忖,十三年了,当真就不能放下,好好生活吗?就算你现在做了,意义何在?”

李忠轶老人抚须轻声道:“君子行事,上不愧天地,下不愧黎民,怎会无意义?”

齐松元长叹一声,不再劝说,只是眼神古怪盯着渐行渐近的杜宇,问道:“你准备如何与他解释?”

“这是他的责任,无法逃避的责任!”

“你啊,真是块又硬又臭的石头!”这位回阳峰剑首摇了摇头,然后以李忠轶都诧异的速度迅速变成黑脸,冲着已至跟前的袁希声怒道:“今儿玩疯了吧你,这么晚了才归来,回山给我抄写十遍的剑经!”

原本满脸笑容的袁希声顿时僵住,清秀的小脸迅速变得苦兮兮的。这两人,当真是一家人,连变脸速度都一样迅捷。

清风寨寨主早已为这位西蜀郡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剑道高手腾出了两间还算干净的客房,齐剑首带着徒弟离去,袁希声临走还不忘冲杜宇嚷嚷道:“你可别忘了,明天教我如何下套烤野兔!”

杜宇笑着点头,目送二人离开,虽然那齐松元自始自终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但杜宇也不恼,毕竟高人都是有高人风范的嘛!

待他回头,李老头已走进了屋中,杜宇忙快步赶上,他今日有太多的不解要询问。

山风起,呼啸过山林,风声阵阵,如丧音般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