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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歌九曲 第二十一章:可恨之人亦有可悲

江湖人最为在意的,不仅仅有儿女情长,还有肝胆相照。

对于齐松元而言,许是江湖游历次数过于稀少,也就没有心仪的姑娘值得他去多费思量,那身边这个明明是读书人,却偏偏要学那江湖儿郎慷慨赴死的老人,就是他肝胆相照的唯一之人了。

因为李忠轶,他苦修十余年的一品瓶颈终于通透,踏入了玄关。直到此时,这位一生只为三尺剑的回阳峰剑首才终于明白了,原来山上练了数十年的出世剑,到头来还不及人间走上一遭更能砥砺剑心。

面对齐松元的提剑而指,赤袍猩红如血的颜环生再也没有方才那般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随意神情,而是有着意料之外的凝重。想来他也没有料到,这个十年寸步未进的剑痴老人竟然就这般轻松跨过了一品之上的武道难关,并且丝毫没有其他武夫过玄关之时的浩荡声势,也不像他人那样心境起伏如翻山越岭的千钧一发,就这样平平淡淡,连给他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说白了,齐松元的玄关境也并非想象中那般随意,若是没有他在此之前十年如一日的枯坐吐纳,必不可能有足够底蕴支撑自己在过玄关那一刻骤然奔腾如千江入海般压迫经脉的浑厚内息,同样,若是没有心底打磨了十余年的坚韧剑心,他也不能够在突破时那般云淡风轻,心境毫无波澜。这一切,不过是十年坚持的水到渠成而已。

颜环生双眸悄然眯起,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双臂上道道血丝浮现,颜色由浅入深,渐渐转为猩红色。

空旷街道上,大风骤起,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窒息难闻。

坐在石台上的钱承铭皱着眉头,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苍白,然后便是趴在石台边,毫不顾及身份的干呕起来。反倒是盘膝而坐的李忠轶在大风中青衫飘摇,全然无事,继续神情苦涩的小口饮酒,眼神悠远。

面对齐松元询问的目光,这位一生胆怯到杀鸡都不敢提刀的老书生苦笑道:“当年我随君上巡视白帝关时,曾亲眼见过关前满地残尸白骨的骇人场面。那时汉军已多次攻城无果,留下了一地尸体,鲜血将白帝关前的土壤都染成了深红色,就连白帝关内都弥漫着闻之作呕的血腥,随君上巡视的那些官员都掩鼻而逃,很多人甚至回来好久依旧吃不进荤腥,可那些将士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艰苦奋战,吃睡无碍,我呆了几日后,竟然也习惯了,于那种铺天盖地的死亡味道相比,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齐松元欲言又止,只是握剑的右臂始终不动如山,直指颜环生。

颜环生声音嘶哑,手指摩挲袖壁,缓缓道:“我十六岁那年,为了习武远赴蜀地以西,只是听闻在那漫天雾霭的茫茫雪山中隐居着一位神仙人物,谁若是能够讨得他的欢心,就能被收入门下,得传无上绝学。可我费劲千辛万苦,甚至险些在山中冻成冰雕后终于找到了那位神仙的隐居洞府,结果却只看到了一具干瘪的尸体,所幸尸体边上还留下了一本古籍与一个玉盒,我才不至于一无所获的绝望跳崖。”

这位凶残声名远扬的捕蝶房统领不知为何突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絮絮叨叨的自顾自道:“我又历尽艰辛带着那些东西跑回来,虽然一来一回花费了数年时光,可心底还是满怀希望与欣喜的。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获得了能够让自己踏入武道的珍贵之物,更是因为我知道,在村子里有一个人在等我。她曾告诉过我,她会一直等待,等着我练成天下最厉害的高手。”

颜环生闭目却偏头,嘴角有笑意,仿佛看到一位朴素衣衫的妙龄少女站在村口田边,浅笑吟吟,挥手告别,不舍而深情。

他面色突然变得狰狞绝望,声音也随之阴冷:“可是等到我回来之时,却只见到了那村后山岗上的一座孤坟,无碑无名,甚至坟前的烛纸都没有!后来村子里的人告诉我,村子里来了几个州城的官家子弟,飞扬跋扈了几日,然后无父无母的她就在村口井壁前那颗大槐树下上吊自杀了!因为祖训说毁了清白的女子是不祥之人,所以连和她最为亲近的村中人都不愿拜祭,只将她草草掩埋在山岗上!”

街道上,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加浓郁。

颜环生突然放肆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我恨啊!若是我不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武道离开她,怎会发生这样的悲剧?我在古籍中寻到了武功速成的方法,将那玉盒中的千年天蚕丝植入体内,用自己的鲜血喂养以换取千年天蚕的残留精华,虽然痛彻心扉,可心都死了,又怎会有感觉呢?就这样,不到一年的功夫,我就有了二品实力,成功闯入了眉州城中!你们知道将那些畜生身上的肉一点点切下来,听着他们痛苦的哀嚎时,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情吗?”

原本目光怜悯的齐松元听见话中玄机后,凝眉淡淡道:“魔门功法。”

而一直倾听不语的李忠轶老人则轻叹一口气,颜环生话语虽不甚清晰,可老人还是猜出个大概。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他厌恶之极的男人也挺可悲的。

颜环生微微一笑,这个平日里凶残的中年男人估摸着是第一次在人前流泪,那张沧桑面孔上泪水混杂着笑意,透露着说不清的悲哀。

他伸手抹去脸上泪水,突然正身朝着盘膝而坐的李忠轶微微弯腰,真诚道:“不知李先生是否还记得多年前你与同窗负笈游学时,路经眉州外的一个小山村,曾见一座孤坟独立岗上。你大概是心下不忍,微微祭拜后还洒了些酒,你也许不知道,当时在岗边树后,有一个满心仇恨的少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颜环生今日在此,谢过李先生当年的祭拜,让她不至于走的影单影只!”

正在疑惑这个传闻中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捕蝶房统领为何会突然说了这么多隐秘事的李忠轶闻言,皱眉思索良久,恍然大悟。他微微一笑,淡然道:“颜统领大可不必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我那时只是正巧在读佛经,便有感而为罢了。若是隔个两三年,或许我也不会去祭拜一个不相识之人了。”

“不论李先生当时因何而为,这份恩情,颜环生永远记在心上......”颜环生欲言又止,神情似有纠结之意。

倒是李忠轶心思通透,他淡淡道:“这般小事恐怕还换不来我这条老命,颜统领不需手下留情,既然我来这里,便是为求死而来,颜统领尽职责而为便是。”

颜环生咧嘴一笑,都是心思聪慧之人,自然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么多年的凉薄性子,他心底斤两清晰,即便是李忠轶与他有恩,可这点小小恩情还不至于让自己违背命令留他性命。

这位捕蝶房统领收敛心神,伸出双手,他的一双手掌之上,全部覆上腥红细丝,远望如戴上一双纤薄的血色手套。有滴滴鲜血自皮下滚动涌出,竟然诡异的被那细丝全部吸收,这些细丝灵性斐然,如条条细蛇般轻轻蠕动。

颜环生扭头望着握剑而立的齐松元,缓缓道:“我也是后来才知晓,那位魔门前辈之所以会死在雪山深处,便是为了收集这珍贵的千年天蚕丝,只可惜待他耗费大量心力收集完成,却已回来,最后倒是让我这个幸运儿捡了漏。”

齐松元冷笑道:“有得必有失,当真是幸运吗?”

颜环生神情黯淡,继而倏然满脸杀意道:“所以老子最烦你们这些自诩侠义的沽名钓誉之辈,实力一般,却偏偏什么事情都要去管!”

话不投机,自是半句都嫌多。

两人同时提气,一黑一赤两道光影悍然撞在一起,剑势血气瞬间充斥着整座渝都城。数招之后,两道身影纠缠着冲天而起,远望如双龙出海,直教人心神摇曳。

玄关境界的武人,或许早已经脱离人力所能为,内息气机之磅礴,无愧于摧山填海之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