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们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洛伯,有那么几轨,他们还不能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回过神来;对洛伯而言,他不过是闭上眼沿着某一个他认为正确的方向走了几步,但对他的同伴们来说,洛伯这几步却像是变戏法似地从一个他们无法触及的世界走进他们的世界。
最先反应过来的尹君走到洛伯面前,他呆滞地盯着洛伯的脸,眯起眼睛使眼珠与对方的眼珠持平,趁其不意,把手捏在洛伯的脸上。
“疼吗?”尹君淡漠地问道。
洛伯还给他一对大大的白眼,不禁咬牙切齿着,“你说呢?”
“嗯,应该是洛伯,没错!”他转过身,对其他愣在原地的同伴们说,“都来捏捏看,是活人!”
尹君侧转着的身体带动胳膊拉着洛伯的脸,于是洛伯因疼痛而不得不将脸凑上前,以至于口水差点都要流出来。
当然这不过是尹君的玩笑话,众人也不会真的过来像把玩什物似地将他糟蹋一遍,他们只是一阵哄笑后,上前询问洛伯如何这般神出鬼没。
“根据我的经历,我猜想,我们之所以始终走不到那扇门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们所处在的平面和那扇门所在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面!
而我之前所在的那个面才是我们真正要走的平面,受空间以及视觉的影响,我们一直以为那扇门就在我们前面,可实际上它却横躺在与现在这个地面相关联的另外一个面上,所以不管我们在这个平面里走多久,都不可能触及到那扇门。”
洛伯因无法向众人展示自己的想象而只好不停地强调他们现在所做的只是无用功,且实际上他们要找的门其实在一个与脚下的地面相垂直的另一平面上。
然而这里除了洛伯他自己以外,几乎没人能理解他的描述是什么意思,若不是之前他们确实在与脚下的地面相垂直的方向上看到了洛伯,现在他们是绝不会耐心听洛伯讲话并相信他的。
“洛伯,你还是不要解释了吧,反正我们也听不懂,你说再多也没用,你还不如告诉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走到另一个面上去。”富达用右手捂着脑门,脸上是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情。
老实说,他给人的感觉与他脑子里那匮乏的理论知识完全匹配,所以并不是人们想给他贴上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标签,而是他确实没有毅力把自己的头脑变聪明。
众人起初还能很认真地听取洛伯的描述,可当对方把描述转化为重复似的填鸭时,他们便也同富达一样,觉得他口说无凭且内容实在空乏无味。
于是洛伯只好把自己的方法告诉大家,并让大家站成一排,手拉着手,避免有些人因直觉不准而误入其他方向。
所有人按照洛伯的意思,闭上眼,用心灵去感知脚下的路以及前方的门,而不是让眼睛左右他们的方向,结果没多久,他们便都感受到洛伯所说的那种翻转九十度的感觉,并以为自己从一个原本竖直的地面走到了一个相对水平的地面上,只是再度睁开眼时,他们并没有觉得头昏脑涨、引力场不对,而是和闭目之前的存在感一样清晰、自然。
若不是他们之前确实体验到一种身体翻转的感觉,以他们现在的自如状态是很难相信自己真的从一个平面来到了另一个与前者毫不相干的平面上的,甚至等他们真正看到洛伯所描述的那扇横在地面上的门以后,那份还残存在他们心中的微弱的怀疑感才烟消云散,彻底消失。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很快又不约而同地走向那扇侧卧在不远处的门。
“等等,别急!”洛伯忙阻拦住大家,并一脸兴奋地来到众人面前,“嘿嘿,给你们来点好玩的。”说着他便神经兮兮地将两条腿向前伸了伸,并像在用脚撩动地面上的水似地肆意乱踢起来。
与此同时,众人便感受到脚下正有一股奇怪又强劲的力带动着他们向后扯,仿佛洛伯踢动的不是地面而是他们一般。
“果然没错!”洛伯得意洋洋着,“这地面会受摩擦力的影响,我们向后蹬它,它便会跟着向后扯,就像传送带那样!”
众人反应了片刻,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在完全没有动的情况下慢慢移动,便都面向洛伯原地奔跑起来。
于是,不远处的门迅速向他们靠近,似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而瞬间移动;现在,洛伯已经非常确定为什么之前他往前跑而门竟向更远的地方移动,是同伴们的奔跑速度让他知道,单凭他一人的力量是不可能抗拒在另一个平面上向反方向奔跑的众人的力量,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让大家齐心协力以最简单的方式创造更多力量的原因。
门停在距众人不到十英尺的地方,为了防止因用力过猛而使得门在迅速向前的过程中将众人弹开,洛伯建议大家通过蹦跳移动至门框前,而待众人一一撤步至门框边沿后,洛伯却一脸悠闲地原地踏步,仿佛众人之前的努力都是为此刻做铺垫。
洛伯神气十足,众人却在一旁满脸嫌弃地凝望着他,只见他蹲下身,长叹一声便不再犹豫地打开那扇门,而后从门里面跑出来数万道耀眼的光,汇成一片明亮的海荡漾在洛伯的眼眶中,使他感到无比刺痛。
他用胳膊捂住眼睛,并留着些许细缝好让眼睛更快地适应这种强光,他走进那扇门,缓慢地放下胳膊,并转身看向其他跟在他身后的同伴。
此刻,他正无比惊恐地看向身后的同伴,并很快在众人的脸上找到同样的惊恐;随着最后一个人进入这间屋子的最后一刹,那扇如同空间漏洞的门便在明亮中消失。
一个接着一个的同伴先后感受到洛伯的恐惧,且他们环顾四周便明白了摆在他们面前的令洛伯以及他们感到绝望无助的恐惧又源于什么。
眼前是令人熟悉的环境,无尽的明亮,无尽的空间,以及折磨人的即视感,毋庸置疑,他们又回到了那个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战场”。
“为什么会——”芙蓉最后一个进来,且是最后一个感知到原来那扇门后面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希望,相反地,它还要他们更加绝望,并清醒地意识到他们是逃不出去的。
是的,他们回来了,带着被迅速浇灭了的希望以及重新燃起来的绝望满载而归;昏迷的少年醒来又昏睡,他大概并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带着他都经历了什么,若此刻他睁开眼,看向周围,大概会以为自己之前不过是做了一场真实又可怕的梦。
“有点意思。”富达咬牙切齿,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感到有趣的意思。
他们再也不能调动起身体里的细胞,哪怕是向之前那样做一些无用的挣扎都不能,他们浑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在告诉他们,别傻了,再逃出去也不过是一个恶行循环,再怎么努力也都是无用功,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被告知可以活着走出去,而就算是出去了,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于是当洛伯蹲下身子并气冲冲地瘫坐在地面上时,其他人也跟着坐下来而任由脑袋里的愁闷、烦躁、难过、无能炸成一团。
“是我害了你们。”富达唉声叹气,实际上,从孤单无助爬满他整颗心并将愤怒和信心全部驱逐后开始,他便一脸愁容,且觉得自己之前因无知而做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决定。
“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那该死的建议!”富达抽打着自己的脸庞,突然泣不成声。
没有人阻拦他,只因众人也心事重重,或失声痛哭,或心里泪流;可如果少年现在还有意识的话,他一定会阻止富达并比他还要感到自责,毕竟所有人的舍命冒险都是为了他。
尹君没有坐下,或者说他的心已经和大家一样歇下,身体却倔强地坚挺在原地,同伴们总说他像一块木头,有着木头的平庸,木头的不动于衷,于是他便真的去学着像一块木头保持一种姿态、一种表情,甚至是一种心态。
所以这点恐惧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即便他因此而确实心悸、确实沉痛过,但很快他又平静如出、坦然如初,仿佛对此没有任何印象似的。
他到处走来走去又东张西望,成了眼下唯一一个看起来积极向上的活物,期间又几次洛伯都想要让尹君停下来,告诉他不要犯傻并浪费体力,但后来洛伯连那种谩骂他的欲望也没了,只感到整个世间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提起兴趣说上两句或者看上几眼的事情。
他们太累了,身体的疲累也好,心灵的疲倦也罢,在受到一次又一次打击以后,他们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尹君早已消失在他们所能注意到的视线范围里,他们垂头丧气着,或看着地面上的空白直到眼泪流出,或盯着别人身上的某一个点直到大脑放空。
可是当地面突然摇晃,周围的莹白色墙壁像盛开的花瓣似地展开以后,他们才发现原来其实他们身处的空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而尹君也不过是走到圆形地面的边沿,距他们不过五十英尺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