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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宇遗踪 西蒙驾到乌托邦(2)

是的,那家伙就在桌子上走来走去,丝毫不忌惮这是一种多么粗鲁的行为。只是当少年看清楚桌子上走的是什么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一个矮小到只有胡萨克人一半身材的小东西正在桌子上闲晃——少年原以为那画面会有多么不协调,可当他亲眼看到掌司大人时,所有的不协调的画面就在他脑中消失了。

而这小东西就是让所有工作在乌托邦的胡萨克人都敬畏的掌司大人。少年认为用浓缩就是精华来形容掌司大人的存在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他们看上去实在像是浓缩版的胡萨克人。

他的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略微翘起的胡子显得玩世不恭。他时而将脑袋狠狠地折下看向桌面,时而又激进地上扬使眉头紧锁。他还有一对精灵才拥有的修长而棱角分明的耳朵,这让少年不禁觉得掌司大人那“隔墙有眼”的能力都来自于这对耳廓宽大的耳朵。

掌司大人身穿一件藤煤竹色的黑领长袍,如此便算是遮住了他那二等分身材,从而显出一股庄重且严厉的气焰。他如此短小,行走在一张三英尺宽的石桌上,竟像是一团黯淡的毛球在上面滚来滚去。

少年并不知道这小家伙的厉害,所以此刻他的紧张和那颗受审判的心早已跑到九霄云外,以至于沉溺在自己假象出来的有趣中,像看小丑表演似地对掌司大人的举动如痴如醉。

“你们早该意识到这一点的!一个身份模糊的未明人竟出现在重犯的牢房里,而你们不但没有把他交给巡逻骑处理,还一路带他去了乌邦街!你们得有多糊涂才会做出这般令人感到可笑的事啊!

哦,难道那些巡逻骑都没有发现这个未明人和重犯的密谋吗?还是你们帮助他俩躲过了巡逻骑的检查,要知道那些家伙从没如此疏忽,更不可会有谁能在他们眼皮底下作乱!所以这解释不通,小嘟囔!”

听到掌司大人愤怒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小嘟囔吓得腿都要瘫软了。他将脑袋埋得更低,以一种几乎就要贴在地上的姿态回答道,“是——是腐肉囚,我尊敬无比的掌司大人,是那味道让精锐的巡逻骑无法靠近。”

掌司大人听闻后,便向少年的位置贴近。他的鼻腔里发出几声深嗅时才会有的通气声,可没多久,他又捏着鼻子装腔作势地嚷着,“没错,就是这股味道,我早就闻出来了,从他一进来,我就发现这屋子有一股令人呕吐的味道正在弥散开来。

的确,就是这味儿,是腐肉囚才有的味儿!谁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所以这怪不上巡逻骑,更怪不上乌托邦。”

小嘟囔、芙佩等人虽不知掌司大人是从什么方面得出这个结论的,但只要他们从掌司大人嘴里听到了乌托邦无罪这句话,他们便像听到自己无罪一般兴奋起来。

“是的!您说的没错,大人!这一切都是腐肉囚的错,是那些高坐在政论大会礼堂里的法司们的错,他们早应该整顿一下乌托邦的各项惩罚了!”鲁尔特口无遮拦,他不能像芙佩那样善解人意,自然不知道掌司大人有多讨厌别人对他的话评头论足。

可当芙佩意识到他的同伴犯下大错时,鲁尔特的脑袋上却已经遭受了一记重锤——掌司大人愤怒地从桌子上跳下,撅起脑袋磕向鲁尔特的脑袋——对这个小巧的掌司来说,短缺的四肢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倒是他那坚硬的圆滚的脑袋才能助他施展暴力。

芙佩扶住即将倒下的鲁尔特。作为医者的她,早就从鲁尔特涨红的脸上以及抖动不止的身上看出来他心悸得很厉害。而现在鲁尔特又肢体瘫软,像一坨扶不正的烂泥。

“他不是故意的,掌司大人。鲁尔特说话一向如此,分不清因果关系,所以很容易在这方面得罪人。您千万不要因此而着急上火,他对乌托邦的处境以及法司大人们的态度并不知道多少,所以您一定要原谅他的鲁莽!”芙佩像个麻雀似地在那里叽叽喳喳。她万般恐惧,以至于忘记没有一个男性会喜欢一个女性在他生气的时候喋喋不休。

“所以,你又知道什么?”掌司瞪向芙佩,眼中满是对她的轻视和羞辱。而芙佩却要毕恭毕敬地接受并奉以尊敬,像是连她自己都确信自己卑贱不堪。

掌司大人来不及听芙佩的说辞,而是转身回到他那又高又大的椅子上。少年计算着,认为掌司为了坐到这椅子上至少需要花费半分钟——他扒着椅子两侧的梯子,借此或上或下——少年甚至相信,他若是总喜欢这么一惊一乍,那么,一天中大部分的时光都会奉献给这把椅子。

“都是一群没用的家伙,你们除了能把整件事搞砸以外,还能为此做些什么!我并不与你们计较,反正被囚禁水牢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我只是希望西蒙那边——”

掌司大人突然不再讲话,眼睛竟炯炯有神地盯着少年以及三个胡萨克人身后的门板。

“哦,真没想到,他来得如此迅速!”掌司大人的语调轻柔而欢快,惊喜而又充满感激。他迅速跳到桌面上仿佛一只身体轻盈的喜鹊,还把小嘟囔的脑袋当作跳板,借此蹦到地面上。

少年好奇着令掌司大人如此兴奋的原因,于是,他悄悄将头扭向身后,这才发现面向屋内的门面原来是透明的。难怪在小嘟囔、芙佩等人还没进来以前,掌司大人就已经知道他们站在门外。

此刻,一位令所有人都忌惮且被人熟知的大人物正站在雕刻着猞猁图案的门板前。少年认出了那个身影,因为那个身影的主人正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正如西蒙拥有的那件。不光如此,那件斗篷的主人身上还散发着一种末世气息,仿佛所有事物都踩在他脚下,而所有美好与幸福又会在此处化为冷漠与孤独。

“西蒙大人,我最敬爱的掌权!”掌司大人打开门,将正在拍尘的“黑斗篷”拉进房间,“您的速度堪比一阵飓风,刮到乌托邦也可以作到不留痕迹!”

“黑斗篷”轻“哼”了一声,丝毫不在意掌司大人的感受。他径直走向掌司大人的办公席,沿途还散发出一种令人醒神的味道。那味道闻上去极像来自阴冷的柜子,混着潮湿的霉味和陈腐的气息,从黑斗篷的夹缝中抖落出来。

“这便是那个新人菜鸟?”

这位沉默寡言的客人终于放下他那黑色斗篷的帽子,将一张英气、冷傲的脸从中露出。而这人从头到脚都让少年感到熟悉,不光是因为这人是管理部的头,还因为这人拥有一双令少年感到畏惧的眼睛。

“是的,西蒙大人,是他,就是这——这菜鸟。”

掌司大人在西蒙面前不得不收回老一辈的说词,因为他非常清楚西蒙的为人,他一向是最快接受新规定并立即按照规定实行的人。所以当掌司大人意识到“未明人”这个词早已在大众文化中消失的时候,他赶忙在脑子里纠正了自己的措辞,并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沾沾自喜。

“西蒙大人,我想这件事情的责任其实都得归结于——”掌司大人向后退了退,怕因桌子挡住的视角而让西蒙看不到他的指证,此刻,他伸出手臂,手指从三个胡萨克人的身旁略过,毫不犹豫地指向那可怜到任人宰割的少年,“他,是的,就是他,这个刚进入乌托邦不久的小菜鸟。关于他所犯下的罪,我必须得和您说道说道——”

掌司把之前在三个胡萨克人以及少年身上发生的事简单地向西蒙描述了一番。曾有几次西蒙都表现出不耐烦,轻咳下嗓子或者扭动身板,可他又不会真的阻止掌司大人,而是耐着性子听完了整个过程,这对掌司来说说,简直是莫大的光荣。

几乎没人知道西蒙这一次为什么会如此有耐心地听掌司把话说完,他从不如此,甚至是在政论商讨大会上,他都很少听主论大人以及法司们把话说完。要是主论大人得知西蒙现在将一个掌司说的话听得一字不落,那么他一定会气得冲进乌托邦,扭起掌司的衣领仔细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艾德思,你的诸多疑问全都落在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男孩儿身上?”

待掌司大人艾德思激动不已地把话说完并目不斜视地看向西蒙后,对方却只是冷静地问了这么一句。

可就是这一句,却足以让艾德思虚构的所有臆想全部幻灭——他原以为只要自己善于言辞,便可以将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归结到少年和那个逃走的除名囚身上,甚至是与他们接触过的腐肉囚、管道上的瘸腿、办事不周的猞猁和胡萨克人,怎么也不会落到他自己的头上——却不想,西蒙早就看出了他的掩饰,更看穿了他推卸责任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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