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察觉到自己的话并没有把大家逗乐,于是只好寥寥收场。谁愿意做那个哗众取宠的人呢,他只不过希望大家可以过得轻松一些,毕竟对于初来乍到的新人来说,接下来的生活才是真正的考验。
尹恩带着大家走向二楼的转移中心,那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怪人”。之所以说他们怪,是因为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和普罗大众有所不同,甚至他们的穿着和外貌都有点考究。
“不用觉得奇怪,这些人要么是去身体检查所的,要么是去心理咨询室的,还有的要去咕噜街,那条街上聚集着很多流浪族。”默再次敞开心扉,希望众人能够遗忘方才的尬尴场面,“我们有时会需要去了解一下流浪族的具体情况,所以会委派一些经过专项训练的侦查员潜入流浪族内部,从而更新我们对流浪族的认知,避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暴乱和纷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便是这个道理。”
众人频频点头,眼神却呆滞且空洞。他们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以一种似懂非懂的状态去接受默所讲述的事宜,除非让他们亲身经历并体验,不然他们很难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少年对流浪族的存在充满幻想,他甚至觉得能够自由自在地生存于天地间才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虽然他还不能真正明白所谓的“流浪”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可在他的想象中,流浪族是一个无拘无束且灵动浪漫的群体。
与少年有同感的还有风尚,他对流浪一族的存在充满好奇,由于他太过偏执且极具主见,使得他对默和尹恩关于流浪族的描述深表怀疑,他决不相信所有的流浪族群都懒惰且愚昧不堪,不然管理部门也不会暗中监视流浪族的动向,担心他们会反动和作乱,而这绝非是一个文明且拥有先进武装的大都市对弱势群体该有的关注。
洛伯倒是对此毫不关心,他像个不记事的孩子,完全忘记了整件事到底因谁而起。此刻,他又瞄上了一个飘在半空中的大玻璃瓶。
洛伯刚准备伸手去拿,就听尹恩严声厉道,“别动那东西!”,吓得洛伯赶忙将手缩了回来。
于是大玻璃瓶不再是个单独的个体,而是在被一个身穿暗红色斗篷的人用控物环挟持着。只是刚才那人将自己隐身,所以洛伯才没能看见他,误让洛伯以为这个瓶子会自己飘在空中。
洛伯因此吓得哆嗦起来,他分明看到空气中一个暗红色的身影陡然出现,如同固定在空中的颜料,从上至下一点点流泻,直至显现出一个人影。
“管好你的这群菜鸟,三级指导员大人,我可听说他们是要被送往乌托邦的。”一个阴冷而干哑的声音从斗篷顶部发出,斗篷微微抖动,毅然露出半张苍老而丑陋的脸。
洛伯呆傻地站在原地,特别是当他看到那张仿佛从地狱走出的鬼脸时,更是害怕得忘记思考。他觉得这是他感受到的最接近死亡的气息,甚至确信这人就是死神的帮手。
而事实上,洛伯的猜想却非常接近此人的真实身份,只不过这里并没有死神,而他实际上是一个渡灵使。
尹恩和默纷纷向那人鞠躬以表歉意,并带着新人们火速离开。
“有空的话,麻烦向乌拉拉奇卡问好,要知道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见过我的这位老朋友了!”那人冲着尹恩等人的背影嘶喊着,随后又隐去自己的身影,拖着那个看似沉重且神秘的玻璃瓶继续前行。
乌拉拉奇卡?那会是谁?
默和尹恩装作听不到的样子,可每一个新人却听得真切,并几乎同时产生了相同的质疑。默和尹恩将新人们安置在标有“此处通往乌托邦”的队伍里,一副心不在焉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不应该说点什么吗,默?”新人中有人问道。
新人们多以渴求的眼神看向默和尹恩,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默的讲解。洛伯却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像是被那人勾了魂。
默咳了咳嗓子,又抬头望向之前离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说道,“好吧,好吧,那就满足你们的好奇心。那人是哈卡帕奇,是现任的渡灵使,也就是可以将灵魂安渡回生命之洋的人。人的身体衰竭后,灵魂却仍旧不灭,渡灵使从死人的身体里取出灵魂并将他们放回生命之洋,从而开启命运的轮回,直至他们回归永青藤成为新的灵魂。”
新人们虽然不懂这其中到底是如何操作的,但多少得知他是一个被赋予伟大使命且独一无二的使者,如此看来,他们竟没有必要躲着这位贵人了。
“可你们千万不要去靠近他,他是一个很有争议的人,若不是目前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替换掉他,或者说下一任渡灵使还没有出现,他早就应该同乌拉拉奇卡一样被关进乌托邦。”默快速且略带警告地说道。
“默,你说的有点多了!”当尹恩听到乌拉拉奇卡这个名字从默嘴里跑出来的时候,他竟表现出一丝隐密的愤慨,他的眉毛不自觉地向上挑了一下,像是在警告默不要再多嘴。
默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想因此而与他的同伴发生矛盾,更不想回忆多年前的那场暴动,继而合上嘴巴。
尹恩见这批一无所知且毫无后顾之忧的新人们还在饥渴地望着他和默,便皱起眉厉声说道,“总之,不要多问,知道了对你们一点好处也没有,小心那家伙把你们的魂都给勾走!”
大家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颤,或许是因为尹恩怒不可赦的言语,或许是因为他说的那句“把魂勾走”。大家都低下脑袋默不作声,直到他们隐约想到了一个人,又不谋而合地看向了那个人——洛伯。因为此刻,他就像是一个被勾走魂的家伙。
少年虽然不敢违抗尹恩的警告,但他却不知为何深深地被那个巨大的玻璃瓶吸引着。那个暗棕色的玻璃瓶外看起来像是什么也没装,但是少年却能分明地感觉到某种物质的存在,甚至可以看到一点明亮而纯洁的微光——洁白而丝丝飘柔,似发光的羽毛,又似薄如蝉翼的绫纱。
难道那就是灵魂,少年忍不住地想。突然,竟觉得一阵耳鸣,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脑袋像是要炸开花,隐约翻滚出一些带着不同色彩的记忆,但是那些碎片只是一些暗灰色的皮肤、漫天飞舞的雪花,还有藏在红唇下的獠牙,并不能拼成完整的画面。
洁白而又细长的丝,如羽毛而又灵动的丝,它们向外伸长,在鲜红的血液里爬呀爬,血液的边沿开始泛起橘黄色的焰,唰的一下就摊成了火海——这些奇怪的画面在少年脑子里碰撞,似要撞出更加奇异的火花。
“喂,你怎么了,喂!”少年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继而看见一张美俊而熟悉的脸。哦,是风尚,少年默想着。识海竟瞬间变得清晰,一切又恢复如常。
“你怎么了?”风尚投以关怀的话语,眼神中充满难能可贵的殷切。
少年回过神后,发现不少人都在望着他,觉得尴尬之极。
“没什么,可能是血糖供应不足。”少年低声回答。
“哈哈,这都要怪你点的那份‘幸运狗’,是它让你现在还肚子空空。”默玩笑着说道。
众人一片哄笑,早已不在意少年究竟为什么会神志不清,都以为是他饿昏了头。倒是风尚心里还默默替少年担心着,因为他离少年最近,也是第一个察觉出少年的异样,所以方才在少年晕厥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少年小声说的那个字,雪——一个与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且毫无意义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