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墨弦收起思绪,将玉挂于腰间,师婧妃才觉,此玉果真出自墨弦之手,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遂墨弦对红袖,怕是早已心生它意,只红袖不知,墨弦不语。
对于墨弦之举,师婧妃错愕,亦是意料之外,墨弦招手唤师婧妃过去,手腕一使劲,揽着师婧妃的腰,抱入怀中,师婧妃三千青丝顿时如墨一般,一圈一圈滑落下来。
“你看你,以为朕不以你处,乃并不理妆,如小狂者。”说着墨弦抬手将师婧妃头发别到她耳后,手心温厚而粗粝,语气满是宠爱,眼中却空洞心不在焉。
定是红玉起了作用,师婧妃将双手挪到墨弦脖子上,轻揽着,撒娇道:“故殿下多来几次,臣妾自然就接济梳妆了。”
记忆被风雪吹散成流萤,墨弦犹记得初次见红袖的样子,她眼中的倔强与坚韧,无法有人与之匹靡,那一刻他心中些许有些质疑,自己是否将事做得太过不留余地。
……
是夜,亭台楼阁之间点缀着翠竹,地上奇形怪状的石子,那些怪石堆叠在一起,突兀嶙峋,光滑的折射着月光点点晶莹。
做完换皮之术已过了三四个月份,究竟过了多少日子就连沈颜残都不记得了,浑身包裹着白色布条,微微一动便会牵扯皮肉痛不欲生,现在还好些,前些日子真是躺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再加上当时未能用得到麻醉之药,从那时起一直至今,无不痛着,像是被扔进了火堆之中,皮肉被灼得“滋滋”直响。
多次沈颜残都想着,自缢而亡便干净,只因心中之事一次又一次忍了下来,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看来委实是自己低估了此事,那一声到脸时的悲恸凄惨尖叫,这辈子都不会忘却了。
“郎中让你在房中待着,何苦总是跑出来,落一身病,该如何是好?”陌上丘将一件裘绒披风为沈颜残披上,柔声道。
当厚重的披风接触到沈颜残的身子时,又是一阵刺痛,她倒吸一口凉气,紧蹙眉头,虽他人未能看得见。
“可是又疼了?”陌上丘坐在沈颜残身侧问道。
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沈颜残轻叹息,摇头,侧眸才觉陌上丘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也是,如今自己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定是惊悚的,何人愿靠近自己,就连小唯,亦刻意有些目光躲避。
“无妨。”沈颜残一如既往逞强道,顺着陌上丘的视线看了去。
宁静的夜月朗风清,只让人觉清逸娴静,明净清澈如柔水般的月色倾洒,清光流泻,意蕴宁融。
竹影随韵轻舞,月色轻轻穿过,回映着明月的清辉,倏尔在月色中丰盈灵动起来。
“本宫钟爱竹,只觉它是草中君子,本宫从未佩服过人,你便是头一个。”周围一片死寂,陌上丘兀的说道。
从第一次见沈颜残努力并能够轻易驾驭羿雪箭时,心中便有一阵钦佩之感,后亲眼见她满口答应不用麻醉之药时,陌上丘的震撼溢于言表,若不是那阵穿破苍穹的叫声,陌上丘真就以为沈颜残并非肉眼凡胎。
当年关云长刮骨疗伤,今有沈颜残无药换皮,可并得天下奇事,英勇之举。
“殿下抬举了。”虽听了陌上丘那一番肺腑之言沈颜残些许愕然,又马上恢复平静,这种成就之感从小便已拥有,她是唯一一个能够长存于婆罗门中的女子,男子都稍稍逊色。
此刻这种感觉有异于从前,说不出的微妙。
“若你愿意,便再不必形桑去。”陌上丘看向沈颜残,脸上有一种认真的执着,一动不动的盯着,飞蛾搅起的光影在他眼中流动,似乎变成了恳求。
这个乍听之下荒谬可笑的话语,也因为他的认真,而变得不那么荒谬。
“殿下又说笑了。”沈颜残再不敢盯着陌上丘的眼眸,不自然的躲闪着,嘴角笑意僵硬起来,才发觉自己这便是尴尬了,明知道他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容貌,却还是要做出牵扯着神经痛之事。
其实就连陌上丘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何会言不由衷的说出这番话来,怎可能就这样放过她,她可是最有力的一枚棋子。
二人皆不语,在这无边无际的悄然中,各自怀有心思,陌上丘方觉自己唐突之语有些窘迫,沈颜残却是不知该如何答陌上丘而苦恼,后彼此以歇息草草散了,双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久久不能入眠。
……
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只野猫,白色的毛,身上一片一片不均匀的黑色黄色,瘦弱的身躯便连骨头都清晰可见,沈颜残同往常一样坐在池边发神,那猫生得可怜,经过沈颜残身边时她多瞧了几眼。
这园子后便是一大片森林,外来的猫猫狗狗或是些什么小畜生也是有的,沈颜残只觉好玩,也可为枯燥之时增添些乐趣。
沈颜残欲向前伸手去摸它,概是动作有些大了,猫却一惊跳了足矣一丈高,而沈颜残亦因身上之痛停顿了一下,不料猫却“扑通”一声掉进池子中,不停扑腾着爪子,愈游愈远,眼瞧着就要沉底,沈颜残犹豫于此。
四下无人,若此时喊人,他们听不到为其一,赶来时便会迟为其二,自己有心去救它奈何身子不便为其三。
曾有十个年头在沈颜残眼前死之人数不胜数,敌人也好同伴也罢,连眼都不眨一下,而有三四个年头再无开杀戒,现在却连只猫要死在自己眼前都不忍了。
何故于此?沈颜残咽了咽口水,再不迟钝,一头扎进了池子中。
冰冷刺骨的池水马上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灌进沈颜残的耳中鼻中,愈是浑身上下的伤口遇到水,像针扎似的,沈颜残又拼命打水,身上怎的不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