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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朱钗凉城空 第19章 何日提亲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雪,白茫茫的一片,蹁跹如柳絮,今年的第一场雪,显得格外新奇,阁中的姑娘争先抢后跑到阁楼之上,伸手接来一片放于掌心,接二连三的跃跃欲试。

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

此刻便已应了景了罢,在形桑国沈颜残从未见过雪,去年见时无比惊愕,硬是站了一天,雪停了这才舍得回屋。

不过这次她却同往日并无二致,新鲜事物见一次便足矣。

“青黛,昨日休息可好?”陌上丘早已坐于食案前等候多时,见沈颜残走进时特意举起酒杯以表诚意。

在醉萧阁已有一年之余,虽只以艺姬抛头露面,却也懂些待人之道,沈颜残大方的坐在陌上丘左下角,为自己斟满杯中酒,微抬一些,向着陌上丘颔首,便长袖挡着饮入口中。

在醉萧阁中,沈颜残鲜少吃酒,一来她从未靠近过男人,二来,酒意上头,会扰乱她的思绪。

酒才下肚,沈颜残脸颊却爬上两片红云,即使涂了上品胭脂都未曾有这般颜色,娇羞似玫瑰。

“托公子洪福,甚好。”将酒杯放回原处,沈颜残摆正身子,毕恭毕敬道。

那日虽透过薄纱看到了沈颜残真面目,却不真切,而今日,委实看得清晰。

她身着一件素锦长裙,外披烟色轻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白如雪,三千青丝随意绾成一个碧螺髻,别着一只累丝珠钗,一对红珊瑚耳环显得脖子修长,别有一番滋味。

又忆得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徒手将同阁姐妹扔下楼,在民间传得神乎其神,不免充满好奇。

“闻得易姑娘前几日得罪了青黛你,可否告诉在下所为何事,也可为你出口恶气。”陌上丘慵懒地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却无心去品尝菜色,墨色眸子始终注视着沈颜残的一举一动。

换了旁人,听得有人为自己伸冤报仇,定是要娇嗔道一番的,这便也是陌上丘想搏美人一笑之法。

“盖妇人之小争,公子费何心?”沈颜残答道,声音轻柔绵腻,细小婉转,话语虽听起来尽显君子之度,言外之意便是讲陌上丘身为男子,却同女子般多管闲事。

自然,陌上丘听得懂,不但未曾动怒,心中更加对沈颜残好奇多了一分,不禁嘴角笑意渐盛,干咳一声,直言不讳道:“原来青黛也是直率之人,那么在下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姑娘何时可接受在下提亲?”

今日沈颜残答应见陌上丘本就是欲拒绝他之前赐字之事,可亲耳听到提亲二字时,她还是有些愣神,从进入婆罗门时她便知晓今生是不能同世间女子般同夫君共度一生,如今她已离开婆罗门,第一次听见有人向自己提亲,还是心中狠狠被揪了一下。

“提亲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子出落于烟花之地,像公子这般大户人家,定会被认为是家丑,小女子怎肯连累公子?”这门亲事是必须要推掉的,自己往日的经历,怎配嫁进东离的皇家?

这般蹩脚的婉拒,陌上丘却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只得干笑一声,犹豫片刻,终是轻声说道:“并不是家丑,家中姨……姨母也曾沦落于烟花之地,得以家父重识,纳入房中。”陌上丘险些说出“姨娘”二字,意识到便马上改口。

民间相传宫内云贵妃曾是青楼花魁,虽只卖艺不卖身,却还是摆脱不了风尘女子的头衔,东离王做王爷之时不惜与先皇争执,执拗要娶这女子,幸而先皇最宠爱的妃子不愿看到父子反目,便毛遂自荐做了云贵妃的义母,后云贵妃得高贵身份,才被认可,即便如此,也只能做侧室。

一直以来陌上丘却觉此事荒谬,同世人一般认为这便是皇家一大耻辱,而今亦是。

见沈颜残听了竟无半点讶然之色,便也意识到她已知自己身份,见沈颜残许久沉默不语,柔声问道:“青黛可是不想嫁于在下?”

“是!”沈颜残不假思索回道,果然她是不适合婉言拒绝别人的。

若说陌上丘不钦佩沈颜残是假的,她既已知晓自己的身份,该是不敢得罪的,却又毫无掩饰的去拒绝,这般胆识本常人无法拥有的,何况是女子。

陌上丘又欲言表字之说,却看沈颜残胸有成竹之态,想必前不久易凌旋被她扔下阁楼身受重伤之因与此事有关,那么若是找人对证,她们皆是否认,而陌上丘又想到,沈颜残定是料到自己无法在醉萧阁摆明是太子身份,而不好发作。

那么这哑巴亏,他陌上丘是吃定了的。

好一个有勇有谋之奇女子!

“公子若无它事,小女子先告辞了,今日水墨画先生会来,我不可失了这次机会。”沈颜残起身行了礼,欲转头离去。

“你学此艺不为留此客为你生计?本宫乃东离太子,跟了本宫,还需你出去抛头露面,如此辛苦?”陌上丘还未参透沈颜残的性子,可他有一种感觉,今日她出了这门,便是与自己再无瓜葛。

是吗?待在醉萧阁如此之久,究竟是为何如此努力?沈颜残驻了脚步,原来她也是不知的,该是在婆罗门中习惯了做何事都倾之所有精力与心血,不得有愧于自己,何事也容不得马虎。

若问何故,这便是缘由罢。

即使无目的,便也要付出的,也许往后用得上。

沈颜残侧眸,轻蔑一笑:“亏你还是未来一国之君,竟能出此混账言,女何必附于夫侧生?”说罢华丽丽转身离去。

好一句女何必附于夫侧生!她便是巾帼不让须眉,风尘女子便是风尘女子,明就要依附于男子之侧,却倔强的认为皆是自己付诸,理应得到回报。

委实可笑,委实可悲,是何高风亮节?皆自以为是。

陌上丘目光如水铺泻开来,眸中是化不开的讥诮,世间风尘女子皆自命清高,莫不是父皇愚昧,怎会心甘被云贵妃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