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查得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曾为皇后医治的太医早不知所踪,即使找到,未必能够证明一切皆皇后自己所为。”
“好,退下罢!”
“奴才告退。”
双鸾殿设在坐北朝南之地,历来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便会居住于此殿,师婧妃惭愧,己整个豆蔻年华皆献给墨弦,又能为他添得一公主,想必在墨弦心中,自己便是那个他觉亏欠最多之人。
阳光从朱红的雕花轩窗透进来,零碎地洒在了支在案的古琴上,珠帘随风轻轻碰撞,师婧妃手指轻拂过琴弦,无心弹奏,紫砂观音熏炉之中升起阵阵袅袅香烟,卷裹着珠帘,弥漫着整间大殿之中。
依稀记得,红袖离开之时,目光似坠落的点点晨光,陡然让人心中生起怜惜之情,师婧妃反省,自己年少时分张扬跋扈,得罪了不少人,甚少有人同红袖一般奉劝过自己什么,才顿悟,平日里盛气凌人比不得交个推心置腹的知己。
先前红袖言:“若要长伴王爷左右,定是要留心着些夏盈盈。”
虽这是红袖唯一留给自己的话,当时师婧妃却是摸不着头脑的,她是见识过夏盈盈手段,待红袖离开有段日子时,师婧妃才领会其中言外之意。
叱咤于婆罗门之中的红袖,杀人不眨眼的红袖,听到她名讳胆就被吓破的红袖,终究被逐出了婆罗门,逐出了慎王府。
只因推倒了慎王妃,令其滑胎。
若说外人还信,师婧妃却是不能够的,红袖家门败落之事世人皆知,而取而代之的便是夏家,以夏盈盈的性格,定是要将红袖置于死地,而红袖,绝非有仇必报之人,除慎王交代之事她照做,其他皆与她无关。
更不用说亲手残害自己主子的血脉。
这样一来,红袖临走之前的话别有用意,虽并不要求自己帮她伸冤,便也是警告自己事事小心,师婧妃懊恼,这么久了才能参透她的良苦用心。
近几年师婧妃派人调查此事,也不纯粹是为红袖,从前自己是那种无脑的愚人,而今有了墨芷卉,为保自己唯一的寄托,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若说彻底扳倒夏盈盈是不可能的,为求保得住墨芷卉便足矣。
“爱妃想何事如此入迷?”墨弦劳累几日,终是把累积良久的奏折批阅完,心中有些思念墨芷卉,又觉几日冷落了师婧妃,夏盈盈每日夜晚时分总会借故来陪自己片刻,师婧妃自打入宫以来乖巧许多,性子也被磨得没了棱角。
便也是因为这样的性子,他们鲜少见面,偶尔因墨芷卉为表达自己思念之情缠着师婧妃带她去御书房,除此之外,他们单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门外明亮的光线将墨弦的剪影勾勒得格外清晰,许是自己想事入了神,竟是没听到通传,顿时手忙脚乱,行礼亦不是,赔罪亦不是,脸上憋得通红,墨弦只觉她可爱,上前来扶着她道:
“爱妃几日不见,为何如同才成亲的小媳妇?”
时光荏苒,眼前此男子虽为自己枕边人,却愈发觉得陌生,他严肃也好,嬉笑也罢,总是像梦一般扑朔迷离,若说他足智多谋,却无法发觉夏盈盈暗中做手脚,若说他昏庸无道,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将墨彻拉下龙椅,自己称王。
从前师婧妃以为在这世间,再无人比自己更加了解墨弦,而今,这种话师婧妃是再说不出口的。
“为何朕就在爱妃眼前,你还是会神游?”墨弦见师婧妃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又噤声不语,难免有些狐疑,玩笑道。
墨弦的笑容如沉沉的暮霭,他薄唇翕动,师婧妃莞尔一笑,笑意逐渐敛开,回道:“臣妾只是在想,今日皇上为何得空过来了,害臣妾受宠若惊。”
听师婧妃娇嗔着,墨弦心中大悦,宠溺地抚摸着师婧妃随意披散的秀发,丝丝缕缕,又柔顺丝滑,朗声一笑道:“朕不过才几日不来,乃始学暗讥朕矣,若哪天朕隔十年半载还不来,爱妃不成怨妇?”
师婧妃柔苇般的手指轻抚在墨弦如刀刻般的脸上,神色楚楚,樱唇闭合,柔柔道:“臣妾一直瞒着陛下一件事,时日已久,便淡忘了,今日之见,猛然想起,还望陛下恕臣妾健忘之罪。”
“哦?说来听听。”墨弦放开师婧妃,再无揶揄之意,正襟危坐便洗耳恭听。
“只是一物件罢了,殿下一故人托臣妾务必交到殿下手中。” 说着,师婧妃从囊中取出一块红玉,递于墨弦手中。
红玉之上一条蟒蛇纹络清晰,摩挲着竟有一丝清凉之感,红玉之间用黄色丝线穿着,吊着极长流苏,墨弦接过时,只觉柔肠百结,寸寸欲断,清幽通透的眼中隐隐烁烁,须臾出声相问:“经何人之手?”
见墨弦神色蓦然起了变化,师婧妃不着痕迹的得意一笑,继而不紧不慢道:“红袖临走之时递给臣妾叫臣妾交于殿下。”
“除此之外,可曾留下何言?”墨弦紧盯红玉,声音之中略带颤抖。
“单单几个字,只言她未曾做过什么,臣妾听得一头雾水,细细品味,竟不知是何意,以为是句无关紧要之语,便没放在心上。”师婧妃一脸无辜道,老老实实坐墨弦对面,无动作,亦无任何献媚之容,只道平平。
物件是真,话语却是假,从墨弦以为是红袖害夏盈盈小产时墨弦只是逐出红袖时起,师婧妃便知,在墨弦心中,定是有红袖一席之地的,只是他知他是害红袖满门抄斩罪魁祸首,而再不能对红袖有非分之想。
而那块红玉,只是在红袖将它欲同其他物件一同烧掉时,师婧妃向她讨的,却不知,此玉对他二人,皆意义非凡。
见墨弦的反应,那玉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师婧妃不免更加好奇,或许她低估了红袖在墨弦心中的位置。
“未曾做过什么……”墨弦不断重复着此话,才想起当初红袖对自己说,“属下若说不是,主上可信?”
若说不是,可信?
未曾做过什么……
从害沈家家破人亡,直至不帮她医好双腿,再到从未相信过她,便一直都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