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供桌上裂开的水碗,连华只觉一阵冰凉由脚底升起。
锦月疑惑地看着连华,小声说:“姑姑,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连华黯然神伤,但也觉得,有些事,还是先不让锦月知道为好。想到这,连华勉强做出一个笑脸:“没事的月儿,走,咱们回屋睡觉去。”
躺在床上,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锦月,连华却不能入眠。这次上山,耗用自己的的阳寿摆真香大阵查寻继位人,虽然成功,却也出现了意外。金铃大响,水碗破裂,还有那个恐怖的声音。
金铃大响,示有群魔纠集乱舞;水碗破裂,则象征继位人的信息可能已经泄露。而那个声音,那个声音,“看好你的宝贝,它太脆弱了”,连华紧皱着眉头,不住地思忖这句话。听那妖孽的口气,这句话定不是空穴来风。
难道说的是水碗?连华眉头紧锁,转念又联想到了继位人。继位人,连华想着想着,脑袋里忽然刷的一下,瞬间明白过来,并且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接着一道道愁容爬到了连华的脸上,她忐忑不安地在床上辗转着,暗想,有些事,可能马上就得做了。
天很快亮了起来。
连华知道该起来了。但因为睡得较晚,没有忍心叫醒仍在熟睡的锦月,而是自己推开门来到了院子里,开始收拾昨晚动用过的法器。八只孔明灯在连华回屋后已经自行落下,中间的“清平世道”旗却还在,连华小心地将旗子降下来,折叠好,放到了一只箱子里。而后又将供桌收拾干净,将一应动用的器皿搬回了屋子里。整个过程大概用了几十分钟。
看着收拾干净的院子,连华长长地舒了口气。每次行道,都有点像是做贼。既要做,又不能被世人发觉,否则便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连华叹息着从屋里搬出一张躺椅放在院中,自己则躺下来,等候阳光的降临。她很喜欢这样的等待,因为,太阳升起的时候,证明黑夜已经过去,一切,又都好了起来。
大约七点左右,锦月从屋里跑了出来,来到正假寐着的连华身边。连华闭着眼睛说:“你睡醒了啊。”锦月嗯了一声,说:“姑姑你昨晚没睡好吗?”连华嘴角向上,浮起一丝微笑:“月儿,肚子饿不饿?”锦月点头。连华便笑着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拍了一下锦月的头:“去洗把脸,走了,回去还得去补习班呢。”锦月脸上有些失望,小声念着:“又得去补习班啊,我还以为能玩一天呢,好吧。”说着不大情愿地向屋里走去。连华从心底升起一丝怜爱,她也不喜欢补习班,也不愿让锦月那么累。可一想到自己的将来,便忍不住要为锦月的将来担忧。锦月没有了连华,还得生活。她得锻炼她。
盘山道上,一辆白色的越野车盘旋而下。开车的是连华,副驾驶位置坐的自然是锦月。不多来到了山脚下,连华将车停好后,同锦月一起下车到路边小摊上吃早点。才找好位置坐下,便听身边几个农民模样的人在议论着什么。
一个身穿老式军装,头发花白的老人向着身边一个黝黑的汉子问:“老四,你听见了么?”老四咽下一口豆浆:“我昨天九点多就睡了,喝多了。八叔你真的听见了鬼叫么?”老人露出肯定的神情:“千真万确,不信你问大梁。”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大梁肯定了老人的话:“确实有,我也听见了。我昨天和我媳妇给游客送东西,回去后还吓得不行。”老人皱着眉叹息着说:“这梨木台多少年了,乾隆爷也来过不知几次了。我还从未听老人过有这种声音。”大梁笑了:“您老怎么又把乾隆想起来了,知道您祖上见过皇帝,也不用总拿出来炫耀吧。”老人脸上一沉,很不满意:“你个兔崽子,成天就知道喝酒,目无尊上。”大梁嘿嘿笑了两声,端起豆浆猛喝一口,没再言语
这时一个系着围裙妇女走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光听见鬼叫,没看见孔明灯吧?”大梁闻言抬起了头,将嘴里咬进一半的油条扯了出来,笑说:“嫂子,你就别跟这诈唬了。城里人来咱这都喜欢放孔明灯,有什么奇怪的!”妇女鄙视地冷笑几声:“城里人爱放孔明灯不假,可你见过孔明灯在天上呆着不动的么?我告诉你啊,一共八个,就在那山尖上,我家铁蛋打兔子看见的。”大梁眼睛发直,一脸的不信。妇女瞥了大梁一眼:“爱信不信!”说完便转身进屋去了。这里几个人仍在议论。
锦月抓了下连华的手,小声说:“姑姑你听,他们在说咱们呢。”连华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锦月不要说话。
这会儿点好的早点也由方才的妇女端了上来。那妇女站在一旁,双眼时不时地打量着连华。此时的连华早已换上了日常穿的衣服,一身素色的连衣长裙,鼻梁上一副黑边眼镜,举止娴雅,脚下的平底鞋也十分秀气。妇女忍不住赞叹说:“姐姐你真漂亮。”其实漂亮这个词用来形容连华还差得很远,但妇女显然没有更好的词汇。连华含笑朝妇女点了下头,转过脸示意锦月赶紧吃饭。妇女又看了连华和锦月几眼,转过身走过大梁身边时又骂了一句,方才进了屋子。
锦月一双大眼睛雪亮,笑说:“这阿姨真有意思,是不是姑姑?”锦月见连华没有回应,便又推了一下连华的手。连华此时正在思索一些事情,被锦月推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锦月皱眉说:“姑姑你想什么了啊?”连华摇摇头:“快吃吧。”眼睛却盯着碗里的豆浆呆呆发愣。
吃过早点,连华和锦月坐上车继续赶路。约莫一个多小时的光景,车子已行驶在了市区的马路上。连华说:“月儿,姑姑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办,我先把你送回奶奶家,下午奶奶带你去补习班,你得听话知道吗?”锦月懂事地点点头,但心里十分不愿和连华分开。连华也知道她的心思:“姑姑有时间就会去看你的,放心吧啊。”锦月这才满意地笑了。
车子在锦月奶奶家的小区门口停下了,连华和往常一样,没有下车。锦月和连华道别后自己跳下去朝小区里面走去。连华望着锦月瘦弱的背影,一阵心酸。靠在椅背上呆了片刻,方才推动挡把,驱动汽车。
一路向西,半个多小时后,连华的越野车停在了一个高速公路入口的收费站前。通过收费站,车子的速度开始上升。连华将车窗按下,任由阵阵凉风将自己秀丽的长发吹动,车子里放着瞿颖的歌曲《加速度》。
沉默加速度是我的脚步,奔跑在视线里的路,我不要祝福,不理会孤独,奔向最远处。
连华喜欢这感觉。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上,只有她能拯救别人,别人却拯救不了她。她只能靠自己,沉默地加快自己的速度,一直冲在最前方。而且这之间,还要忍受无尽的孤独。
由城市到郊县,再到乡,村,周围的风景和人物不断变换。方才还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不觉眼前的风景变成了一排排的树木,甚或还有成群的白羊。树梢时有麻雀飞过,恬静的生活使人向往。
连华此来,是为了见一位故人。这位故人名叫夏云,虽然久居农村,却有着比一般道貌岸然的道士僧侣更深的道行。向来连华也给过她许多的帮助,同样的,她也帮助过连华。只不过他们间的帮助,都是同道间的互助,与平常人间的交情不同。
车子经过乡村的土路时荡起了一片尘土,再经过两个路口,就能抵达夏云所在的村子了。连华一面开车,一面看着窗外的风景。窗外是大片的农田,农田中间还有几块圈起来的坟地。与城市不同,农村里好多都是大族,人死后都归入统一的祖坟。
突然,一阵铃响传进了连华的耳朵。连华眉头一紧,抬眼看了下悬在后车中的雨铃。
雨铃神器,非摇可动;既鸣其响,必有异端。
连华心里一惊,光天化日,雨铃怎么会突然发出响声。连华放慢了车速,不安地四周张望,只见右前方的一处坟地里聚集了许多人。而随着接近坟地,雨铃的响声也渐渐加大。临近时连华终于看清了,他们正在迁坟。连华将车子停住了,但没有下车,只是凝神注视着坟地里的情况。她感觉出了要发生什么。
忽然间一阵凉风吹过,一大片乌云从天际涌来,转瞬间已铺满了天空。雷声大作,方才晴好的天气转瞬消逝,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一道闪电从空中降落,如同一条火蛇,将坟地中间一口刚抬上来的棺材劈成了两半。临近棺材的两个抬棺人,当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