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而且为自己的丈夫侯学平买了一瓶不错的白酒。侯学平下班后一进屋,便闻见了满屋的菜香,惊讶地围着屋子转了一圈,东屋西屋都看过一遍,方才问夏云:“怎么了媳妇,家里也没来人啊,怎么搞那么隆重?是不是岳父大人一会儿要过来?”夏云一笑,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说:“今儿没有客人来,这都是给你准备的。”侯学平闻言更是一阵惊讶:“给我准备的?什么时候有那么好的待遇啊。哟,白玉汾!”侯学平说着,将桌上的白酒拿在了手里:“这么好的酒,给我喝不嫌糟蹋啊?”夏云摇摇头,随即故作轻松地一笑:“快去洗洗手,吃饭了。”侯学平高兴地说声“好嘞”,随即转过头,可没走几步,又回来了:“婷婷呢,这会儿了还没回来么?”夏云说:“你先去洗手,回来告诉你。”
侯学平洗完手回来,夏云扶着他在桌前坐下了。又亲手拧开白酒的盖子,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说:“婷婷我让她舅舅接回她姥姥家了,今天我想和你好好吃个饭,说说话。”说着将一盅倒好的白酒递到了侯学平的面前。侯学平接过白酒,觉得夏云有些不对劲,便问:“媳妇,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有事你就和我说。”夏云摇摇头:“你先喝酒。”侯学平听话地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说:“好酒!”夏云又往丈夫的碗里夹了许多菜:“二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说到这,夏云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她连忙转过脸去,怕自己的丈夫看见。侯学平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到夏云身边,低下身子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媳妇你倒是告诉啊!”话音才落,夏云一头扎进丈夫怀里,泣不成声。
哭了许久,夏云方才恢复平静,让丈夫坐下,一字一句地说:“二哥,咱俩夫妻这么多年,今天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而且,无论我说出什么,你都不许急,要听我把话说完。好吗?”侯学平感觉事态可能很严重,不敢轻易答应,而是说:“你说就是了。”夏云摇头:“不行,你得答应我!”侯学平只见夏云的神情十分坚定,不容动摇。自己则愣了半晌,从衣兜里摸出一支香烟点燃,猛吸了两口,咬咬牙说:“我答应你!”
夏云见丈夫答应了,松了口气,神态也轻松了些,慢慢地说:“二哥,今天晚上我要做一场法事。”侯学平闻言,心中的石头登时放下了:“吓我一跳。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一场法事么,大大小小你也做了多少场了。你放心做就是了,我又不拦着你。”侯学平知道妻子一直以来做的都是行善积德的事,不但从不从中阻拦,而且还很支持。夏云看着丈夫憨厚的大脸,心里十分不忍,但还是说:“今天这一场法事,我只怕有去无回……”侯学平闻说一颤,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了地上,盯着夏云的眼睛说:“你说什么?有去无回?”侯学平真希望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或者是媳妇在同自己开玩笑,可看着夏云凄然的样子,他知道夏云是认真的。侯学平只觉脑袋嗡嗡响了许久,若不是坐在椅子上,只怕是当时就晕倒在了地上。拧着眉呆了许久后,侯学平说:“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法事。”
夏云抑制着眼眶中旋转的泪水,一字一顿地说:“九星玄乩。”
侯学平不懂妻子口中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简明扼要地问:“很危险是吗?”夏云点头。侯学平便说:“那就别去。”夏云说:“我必须去。”侯学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说:“媳妇,自打你进了我侯家的门,我什么事都顺着你。最早的时候你老装神弄鬼儿,爸妈都不理解,可是我从没嫌过你。后来我知道你做的都是好事,也就更加支持你。可是现在,你突然告诉我你要去做一场有去无回的法事,这个我断断不能答应。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和婷婷怎么过?”侯学平越说越激动,急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起了老高。而且竟然流下了眼泪。夏云见丈夫如此激动,忙上去抱住了他,让他坐下,然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平静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急,可是二哥,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今天晚上这场法事,确实很危险,九死一生。可是如果我不去,那么九死一生的,就不止是我自己,还有全天下万万千千的世人,这其中也包括你,包括婷婷,包括咱爸咱妈,用我一个人换所有人的平安,不值得么?如果换成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侯学平被妻子一席话说得愣住了,难以作答,可还是焦急地问:“究竟是什么法事,为了什么呢?干吗要搭上性命那么严重?”夏云叹息一声:“这个三两句也说不清楚,况且时间也不多了,你我夫妻一场,为妻求你,好好记住我下边说的话。”侯学平听了这话更急了,才要开口,夏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厉声说道:“二哥!答应我!”侯学平一惊,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地说:“你说,我听着。”
夏云感激地一笑,幽幽说道:“二哥,今天晚上我这场法事,不是在家里,而是要去大河北面咱家的那片桃林里。你要记得,明天天不亮的时候,你到二叔家门口开上他的车,到桃林里把我接回来,然后把我放到咱家厢房的木板上,再用桌上的罩子把我身子盖住。我的头要冲着西面,在我头顶有一盏灯,你把它点着,然后在桌前点上一支我放好的香,那支香能烧七天。只要三天后灯和香都还着着,我就能醒过来。反之,如果有其中一样灭了,你就打电话给连华,让她赶紧过来,把我写好的信交给她看,她自然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否则千万不要打开信。而且你要记住,这三天当中,只要天一黑下来,你就把院门锁住,无论谁叫也不要开门。我准备了两道符,一道你贴在院门上,另一道贴在厢房门上。另外我还给你备了一串佛珠,到了晚上你就挂在脖子上,睡觉也挂着。还有,夜里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呆在屋里不要出门。即使你听见我的声音,也不要答应,更不要跑到厢房看。若果然是我醒来的话,肯定是在白天。记住了么?”
侯学平听夏云说完这些话,目光呆滞,身心一阵阵发凉。但他还是点点头,事关重大,他不能不用心记着。夏云接着说:“车钥匙我找二叔借来了,连同方才我说的那些东西,都放在里屋的柜子里,一样不少。婷婷这几天都会住她姥姥家,我跟妈说好了,你不用担心。好好记着我说的话。我走了。”说完夏云站起身,转过身就往外走。侯学平扑腾站了起来,带着哭腔说:“媳妇你别走!”夏云猛地转过身,右手一扬,在丈夫胸口上用手点了一下,侯学平登时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夏云抢在丈夫倒地前扶住了他,半拖半抱地将他放到了里屋的炕上。夏云眼含热泪,俯下身在丈夫脸颊上吻了一下,哽咽着说:“老公,我走了。”说完,夏云转过身,依依不舍地来到了院子里,将院门从里面锁上,然后自己沿着预先准备好的梯子翻出了墙外。
看着自家大门上褪了颜色的“合家欢乐,岁岁平安”的春联,夏云心里升起无尽的眷恋。再见,爱人。再见,二哥。再见,老公。再见,女儿……
夏云狠狠心,骑上靠在墙上的一辆自行车,向村外六里远的大河奔去。一路上,夏云只有一个念头,完成使命,拯救苍生,拯救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
夜色苍茫沉静,离了村庄更是见不到一点灯火。好在星光明亮,道路也十分笔直,可以辩明方向。路上不时可听见远处树林中猫头鹰稀落凌厉的叫声,可夏云全然不惧。她知道,自己生来就注定了要面对这些,甚至那些流离着的孤魂野鬼。
夜里十一点多,夏云来到了位于大河北面的桃花林。说这是林,其实也不过几十株桃树,是夏云嫁给侯学平时,说服侯学平从村里一个老人手里买过来的。当时夏云的理由是喜欢吃桃,现在想来,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
夏云想着这些,走到路旁的草丛里将预先放好的一个袋子抱了出来,这些东西,都是连华来过之后她悄悄准备的。袋子里装的是今晚法事要动用的法器。琉璃深吸口气,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摆在了桃林的地上。
时值五月,桃叶正茂。好在今夜几乎没有风。
夏云踏好方位,将写好的黄布灵符系在了选好的空地周围的桃树枝上,又以红线将周围的桃树连起,为的是防止游魂路过,扰乱法事。系好红线,夏云点起七只白蜡,依方位对应北斗七星。之后又点燃两盏明灯,对应天地。而后夏云换好道服,聚气凝神,盘坐在地上,待到正子时时,口中念道:“尘尘人世,幽幽冥府。天地无极,七星有度。广开弘法,道显殊途。九星汇聚,吾魂乃出。”念完之后,夏云仰天长啸一声:“起!”只见地上亮着的七只蜡烛以及两盏明灯,依次熄灭。而最后一盏灯熄灭之后,夏云则似大厦倾倒,昏绝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