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参谋长听完江少府的话，哑然一笑：“那要看，你对柳璃的爱究竟有多深了。至少现在她还在我们手上。即使将来出现如你所说的情况，我们也是随时有能力让她消失的。这一点我想你不用怀疑。”

江少府缓缓说：“你觉得，你们会成功么？”吴参谋长笑说：“十大军区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四个，你说，我们会成功么？”江少府不置可否，而是说：“为了什么呢？”吴参谋长叹口气：“政权更替是历朝历代都有的，并不一定是要改变什么。但一旦做了，便不可能没有改变。就如同你手里的U盘一样，它存储着我们这边大部分人的机要信息，而这也说明一个道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已经停不下来了。”江少府深吸了一口凉气：“实不相瞒，这张盘里的资料，我是另有备份的，而且交给了妥善的人进行保管。而我也叮嘱了那个人，一旦柳璃和沈凌出事，就立刻把资料送到该去的地方。”吴参谋长点点头：“这和我们的想法并不冲突，可以理解。我们双方面都不希望柳璃出事，那么她的安全是很有保障的。东西可以给我了吧？”说着向江少府张开了手。

江少府没有犹豫，把U盘放到了吴参谋长的手上，之后说：“那你们想让我怎么死？”吴参谋长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少府，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何必那么执着呢？如果你愿意归顺，完全可以很好地活下去，也完全可以很好地和柳璃在一起。你不用考虑一下么？”江少府冷笑一声：“家，国，天下，信仰。为了她，我现在已经辜负了我的信仰，不想再背负一身的骂名。对我来说，或许死，是最好的解脱和交代。”吴参谋长叹息一声：“好吧，你还有什么交代或者要求，我可以想办法满足你。”江少府摇摇头：“我只是希望，除了保证柳璃的安全外，你们也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戎马一生，我对他们的亏欠太多了。另外我还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其实在来之前，江少府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被吴参谋长一方的人盯上了，而且也察觉出了一些危险的信号。所以此行，他没有做太多的准备。这一生，他感觉自己亏欠了家里很多，不想让家人因自己而受到什么伤害。

吴参谋长也是一阵叹息：“这你尽可以放心。而且，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就是了。”江少府便说：“第一，你们的领导者是谁。第二，如果你们成功，你们会执行什么样的政策。第三，陈海川是不是也是你们的人。”吴参谋长想了片刻，说：“第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即使我也不知道领导人究竟是谁。至于我们成功后的政策，这个现在还说不准确，我也无法回答。而陈海川，他不是我们的人。安全局的人几乎都和你一样，我们还不能影响到。”听到吴参谋长这样的回答，江少府松了口气，心里稍稍得了些安慰。至少他知道了，陈副局长也和自己一样，并没有被收买或利用。

于是江少府说：“我没有问题了，你们只要能做到答应我的话，我死而无憾。现在你告诉我，要我怎么死。”吴参谋长似乎有些不忍，转过了身子说：“这个可能有些残忍。你是安全局的高级官员，如果由我们动手杀你，必然会引起震动，也会带给我们麻烦。所以，你只有意外地死亡，才能说得过去。”江少府眉头一紧：“你的意思是？”吴参谋长说：“开上你的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随便怎么撞一下，也就形成了一场意外的车祸。到时，我们会把你的遗体接到基地，让柳璃看一下，也就把戏做足了。之后安全局自然会有人过来，但你是意外车祸身亡，谁也不能查出什么来。”江少府长吁一口气，冷冷地说：“你们想的还真是周到。”吴参谋长说：“对此我很抱歉，但没有别的办法。”

听完吴参谋长的话，江少府转身就要离开。吴参谋长说：“等等，不看一眼柳璃了么？”说着话，已经有人打着雨伞抱着一台平板电脑走了过来，江少府回过身，只见画面中柳璃正坐在椅子上出神。沈凌靠在一旁的椅子上，似是睡着了。江少府鼻子一酸，眼中两颗硕大的泪珠滚了下来，伸手接过电脑，在屏幕上轻轻吻了一下，心里默默地说：“小妹，我走了。”然后将电脑交还给吴参谋长，毅然转身下山。吴参谋长站在原处，仰起脸，脸上分明有两道水迹流过，但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江少府下山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已经停在了那。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礼貌地向江少府低下了头，大声说：“江处长，请上车！”从他们的语气当中，透出了对江少府的敬重和钦佩。江少府停了片刻，回过头朝山顶望了一眼，然后坐进了车里。

将近零点的时候，越野车将江少府带回到了市区。车上人对江少府说：“江处长，我们只能送您到这了。”江少府点点头，随即下了车。

雨仍然下着。江少府独自走在冰冷的街道上，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此时，江少府觉得，偌大的城市，偌大的世界，都仿佛已经睡着了，或者都已经消失了，只还剩下他自己，独自走在这街上，去往一个他从没有到过的地方。第一次穿军装，第一次执行任务，第一次负伤，第一次杀人。往事，历历在目。而他此时想的最多的，还是柳璃。

柳璃，他唯一爱过的人。

自幼入伍，从军二十年，执行任务无数，获得功勋无数。位至安全局分区执行处长，佩少将军衔，一切的一切，于此时的江少府来说，都如同过眼云烟。他终于发现，自己再怎么样，也终究是一个凡人，心底有着与常人一样的爱憎。只不过因为家庭，因为工作，因为使命，将自己的感情压抑了许久。

最终到了抉择的时候，他没有坚持住一直以来的信念，而是选择了将自己的生命，寄托于自己深爱的人。柳璃，他甚至没有机会对她说上一句，我爱你。

然而爱，并不一定非要挂在嘴上。

凌晨两点的时候，柳璃朦胧间看到江少府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含笑同自己道别，似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柳璃不觉留下了眼泪，喊着：“少府你别走！”头猛然一沉，四下看看，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这时身旁的沈凌也醒了，说：“你又做恶梦了？”柳璃点点头。沈凌叹了口气：“别难过了，少府已经去世了，我们都该接受这个现实。否则岂不是枉费了吴参谋长的苦心了？”柳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姐姐你说得对。只是，我总感觉少府还活着，但刚才这个梦，又让我觉得他确实是……”沈凌不等她说完，便说：“你是太累了。让你到床上歇会儿你不听。吴参谋长不是说了么，少府的遗体天亮时就会送来的，你也不想让少府见到你现在这样憔悴的样子吧？听我的话，到床上躺一会儿。”柳璃点点头，只好回到床上休息。但只要一合上眼，便会回到方才一样的梦境。

漫长的等待中，终于到了天亮的时候。这时门打开了，吴参谋长从门外走了进来，低沉地说：“少府的遗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