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月明,风清,梨木台上。
半空中,八只孔明灯依东南西北等各个方位悬在半空。与常人所放的孔明灯有异。寻常的灯,都是一经放起便自由飞去,自生自灭,不再受人控制。而这八只灯,却均按方位停留在半空,只作轻微的沉浮,而且比寻常的灯更加明亮。即使包扎的用纸,也非常见的红色绿色,而是一水的淡黄色。灯身上,字迹分明地分别书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以明确八个方位。
八只孔明灯所朝拱的正中心下方,一支旗杆挺拔而立。只不过这支旗杆顶端随风轻摆的旗帜不是五星红旗,也不是任何国旗彩旗。这幅旗子很特别,有点像古时期的军旗,却又有本质的区别。与之相形,更像电视剧《水浒传》当中水泊梁山上的“替天行道”,但上面的四个字却是魏碑体的“清平世道”,四字周围,亦是依八个方位分布着的蓍草图形。旗杆顶尖,一只纹饰着符咒的金铃静悬其上。虽有微风,金铃却寂静无声。
旗杆下方,一名身着道服的女子正仰望夜空。女子生得很美,有如惊鸿仙子,超凡脱俗。而且眉眼间透着一股灵秀之气。她从不施粉黛,而今虽已年过三十,却也没有丝毫苍老模样。按说美丽女子有秀丽红妆衬托,可她身着一身素服,竟比凡尘女子更显姿色。
她,叫连华。
连华的正前方七步处,是一张覆着黄绸的供桌。供桌上,香烛具备。一尊纹有龙饰以及八卦图案的香炉摆在供桌正中央,两边放置着两碗清水。
连华望着的夜空方向,恰巧有一颗流星划过,璀璨如炬。望着流星滑落的方向,连华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向身后说了声:“锦月。”连华话音一落,立即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答应着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只精致的木匣。连华微笑着摸了摸锦月的脑袋:“锦月,害怕么?”锦月虽然年纪不大,却生得清秀,十分聪颖。当即摇头:“有姑姑在,锦月不怕。”连华欣然一笑,随即示意锦月站在一旁,自己则走到供桌前,闭目合掌,默默拜祝:“伏清平门七十一世门主连华,叩拜先祖圣师大行清平道主及列位历世门主神灵,谨以集天地造化灵气万世不灭清净如我戒定真香三枝,以三昧不灭真火唤之神韵如生以敬万万幽冥世道以及十方诸神佛菩萨,发慈悲向善心,秉除恶无穷力,以示我清平门下七十二任门主前世今生所生所在大千世界无限恒河之数之何方何所。”
言毕,连华回身恭敬地打开了锦月手中捧着的木匣。木匣一开,登时有一团紫气涌出,而且伴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这芬芳不同于世间任何一种香气,使人心旷神怡,烦恼顿除。锦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木匣里,静静躺着三枝小指粗细的清香。正是它们发散出的紫气与香气。
连华小心地取出三枝清香,走到供桌前,举香过顶,口中一边重复方才的拜词,一边俯身将三枝清香安入香炉。
站在一旁的锦月见连华这一段举止,心中不觉生出一种崇敬之情,甚至还有崇拜。只见连华安好清香,双掌再次合十,大声念到:“天地循环无穷数,阴阳交错演刀戈。清平世界如我在,不教阴兵渡阴河!”念罢连华迅即双手结印,朝香炉一指,喝声:“明!”一团火光立即由指尖迸出,眨眼间已点燃炉中清香。清香一燃,一道火光登时冲天而上。
连华见香已点燃,便收了法力,将身后的锦月拉近了供桌。在香火的辉映下,香炉旁边碗中的水面竟都呈现出了幻象。左侧的碗中,一名年轻的僧人正于灯前诵读佛法;右侧的碗中,一名年轻美丽的女子正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发呆。锦月惊诧地双眼直放光芒,拉了拉连华的袖子,小声说:“姑姑,这是视频么?”连华险些没笑出来,转头嗔怪地瞪了锦月一眼:“别胡说!”锦月一缩脑袋,便不敢再说话,两眼只认真地看着水碗。
须臾,水碗中的幻象起了变化,凭空荡起涟漪,模糊了方才的场景。又如同幻灯片一样,演化出不同的幻象。左侧的水碗将僧人从出生到离世的景象呈现了出来,右侧的水碗则只呈现到女子现今的样子。连华对着右侧的水碗说:“锦月,这个姐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锦月虽不很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又问:“那这位师父呢?”连华微微一笑:“他是姐姐的前世,是几世修行的得道之人。”锦月还是不很明白,但依旧点了点头。连华笑了,抚摸着锦月的头说:“姑姑会慢慢告诉你的。”锦月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用力点头:“锦月知道!”连华轻轻捏了一下锦月的脸颊,笑说:“傻丫头,你只会点头啊。”话音才落,连华忽觉一阵阴风吹过,供桌上的烛火也摇晃了一下。锦月更是打了一个哆嗦:“姑姑,好冷。”
连华登时警觉起来,双眼透出道道灵光,同时将锦月揽在了怀中。锦月向四周望望,忽然说:“姑姑你听,旗杆上的金铃响了。”连华嗯了一声,抬眼遥望八方的孔明灯,同时金铃的响声愈来愈大。连华眉头一紧,拍了下怀中的锦月:“锦月,别怕,取剑来。”锦月一边说“锦月不怕”,一边飞快地跑回屋里,抱出一只长长的木匣。连华飞快地打开木匣,从里面取出一柄红色的桃木剑。同时,西南方向的孔明灯已开始摇晃,而且灯火忽明忽暗。连华叫声大胆,以剑疾指向西南方向的孔明灯,喝声:“疾!”一团赤光立即由体内生出,透过手臂,透过剑身,从剑尖猛地喷出,形成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冲西南。西南方孔明灯处立即冒起一团黑烟,但黑烟转瞬消散,孔明灯摇晃了几下,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旗杆上的铃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连华缓缓呼出一口气,伸手安慰躲在自己身后的锦月,示意她不必害怕。同时,连华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她知道,方才出现的状况意味着什么。
而就在这时,山谷中突然响起了诡异的叫声,似猫头鹰,却又比猫头鹰更加恐怖,而且混杂了其它可怖的声音,鬼哭狼嚎,此起彼伏。连华双目如炬,朗声道:“朗朗乾坤,清平世界,诸魔恶鬼,休得猖獗!”连华凌厉的声音传播开去,在山谷中几番回响,怪异的声音渐次低了下来,终于沉寂。但转瞬间,一阵凌厉恐怖的笑声再次袭来,比先前更加可怕,而且不同的是,这次的笑声,只出自一个来者。
狰狞的笑声在山谷中来回碰撞,不断扩散,比连华的声音还要凌厉,而且这笑声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直接刺伤人的五脏。连华久经修行,纵然不惧,但身后的锦月已经支持不住,身子不住颤抖,表情痛苦不堪。连华连忙从项上摘下一串珠子挂在了锦月的脖子上,同时命锦月马上堵住耳朵。锦月被那笑声吓得呆了,听到连华的命令方才回过心神,用双手使劲捂住耳朵,才觉好些。而狰狞的笑声依然没有停止,而且益发强烈,悬在上空的八个孔明灯一齐发颤,摇摇欲坠。旗杆上的金铃也发出了行将破碎的声响。
连华目露寒光,一声长啸,解开了穿在身上的道服,向前一抖,随即往悬空的道服上一跃,叫声“起”!展开的道服竟托着连华的身躯直接腾空,连华一面向上飞腾,一面向下边仰望着自己的锦月指了指供桌。锦月心领神会,飞速钻到了供桌底下。连华这才放了心,而此时,她已借着道服腾到了孔明灯的上方。环视四周山谷,一片漆黑。连华在半空中凛然独立,提起腹中真气喊道:“何方妖孽,竟敢犯我清平世界!”声如金钟,响彻山谷。那狰狞的笑声顿止,回答道:“清平世界?哈哈哈!”声音极其恐怖。连华怒斥道:“猖狂什么!”
那声音狂笑了一阵,突然变得更加恐怖,狠狠地说:“阴阳反复,日月循环,天地的主宰难道总是你们?皇帝尚且轮流做,何况……你们人间不是总流传一句话么,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们压迫了我们这么久,该是我们当家做主的时候了!”连华闻说,一阵冷笑:“你这妖孽倒也与时俱进,但你不知道现在世人追求的是和谐社会,和平共处么?你既有些道行,便该好好修行,安于本分。胆敢为祸世间,我定灭你!”那声音又是一阵狂笑:“你定灭我?你自己还能活多久,你不知道么?你一个人,怎么竟说鬼话!”连华闻言,心里一惊,暗忖这妖孽来历非同小可,于是喊道:“可敢报上名来!”那声音答道:“来日方长,我的名号早晚叫你知道。还有,看好你的宝贝,它太脆弱了。”说罢又是一阵狂笑。只不过笑声渐渐远去,终于沉寂。连华悬在半空,眼中升腾着杀气。
但心知妖孽已经走远,连华又担心锦月,只好降回到了地面。仰望上空,幸好孔明灯都还亮着。连华掀开黄绸将下边的锦月拉了出来,锦月一下扑到了连华怀中:“姑姑你没事吧。”连华一笑,忙安抚锦月:“没事的月儿,妖孽已经走了,咱们可以回去睡觉了。天不亮还得起来收拾东西呢。”锦月嘻嘻笑了:“好哦,我要姑姑抱着睡。”连华说好好好。拉起锦月便往要屋里走,可锦月却站住了不动。连华蹲下身摸着锦月的脸问:“怎么了月儿,还害怕么?”锦月摇了摇头,眼睛却盯着供桌说:“姑姑,水碗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