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宋书玉从学校里回来之后，就开始和李大姐一起准备吃的。做了几个素菜，又把二女儿送来的一只鸡也炖上了。

做这一切的时候，宋书玉脸上的表情是木讷的。

香喷喷的鸡快出锅的时候，在灶台下烧火的李大姐突然说：“娘，你还没搁盐哪！”

宋书玉恍然清醒过来，盛了半勺子盐撒进锅里。

此刻，宋书玉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眼前的这个家里，她的魂早已随着儿子飞了。

自从儿子秉涵走了之后，这些天来宋书玉的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战事动荡，解放军一路南下，听说菏泽城里的国军也坚持不了几天了，南京迟早也是会被共产党拿下的。听着种种传闻，宋书玉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一会庆幸把儿子送走，保住了一条命。一会又觉得南边也不安全，把儿子送去无疑就是把他推向了一个不测的未知。那么小的孩子，万一共产党一路追到南京，那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宋书玉的心里就跟让猫抓了一样，钻心的疼。

有时候给学生们上着课，她会突然被这个想法吓傻了，半天愣不过神来，不知道自己讲到了什么地方。如果是夜里正睡着，她会一个寒战猛地端坐起来。

“娘，都煳了锅了，你怎么还不盛？”李大姐又在灶台下喊。

“知道了。”宋书玉忙说，手忙脚乱地把鸡盛了出来。

此刻的宋书玉在惦记着儿子，不知道儿子在南京生活的怎么样。儿子走了已经9天了，共产党真的会一路追到南京吗？

桌子上摆好了菜，宋书玉去叫两位老人过来吃晚饭。

自从儿子去了南方，宋书玉就把城里的母亲也接到了高庄。老人一个人住在城里实在是太孤单了，过来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

宋书玉先去了东屋的婆婆房里。婆婆正在抹眼泪。

还没等宋书玉开口，婆婆就说：“你说春生这会在干嘛？他能吃上月饼吗？”

“娘，你就放心吧，他身上有钱，想吃什么还不是由着他自己？再说了，国民政府也不会不管这些孩子的，您老就别操心伤身了，咱们到外屋吃饭吧。”宋书玉把惦念压在心里，故作轻松地说。

婆婆又似是在自言自语：“我看这国民政府，怕是也坚持不了几天了，春生要是知道回家的路就好了。”

宋书玉的眼泪眼看就要流下来，忙转身出去了。

稳定了一下情绪，宋书玉又去了母亲住的西屋。母亲正跪在地上祈祷，恳请在地下的列宗列祖保佑她的外孙平安康健。宋书玉听到，母亲不光是把列宗列祖恳请了，连她认为已经的死去的四女儿宝真和大外孙女秉洁三外孙女秉浩几个晚辈也一并恳请了，让她们保佑秉涵在外平安。

母亲的这些话又让宋书玉想起了妹妹和两个女儿，继而又想起自己死于非命的丈夫，心里更不是个滋味。

这个破碎的家，她一个女人家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圆圆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一家人总算是坐到了桌子跟前。秉涛刚要夹菜，一只手就被奶奶挡了回去。

他听到奶奶说：“秉涛，去给你哥拿副碗筷过来。”

秉涛跑去拿来一个碗和一双筷子交给奶奶。他看见奶奶把那副碗筷放在桌子的一边，又拖过来一个凳子。

奶奶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碗里，又夹了一块鱼放在碗里，之后说：“春生啊，今儿是八月十五，咱们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