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这一刻我害怕了。
虽然从小就因为我爹的关系，没少玩儿过卸下弹夹的各种枪支，但被人用枪指着头，这还是头一次！
更何况，对面那个人，随时都可能扣动扳机！
我这时候的心情很复杂，先是害怕，害怕到嘴唇都开始颤抖；接着是恐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枪口；然后是愤怒，恨自己的无力反抗；最后竟然是平静！心里闪过生死由命的感慨！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能正应了白老爷子那句话：“这小子压力越大，弹力越大。”
这种种感觉说来话长，实际上也不过就几秒钟的事儿！
方华川就那么举着枪，不理文哥和栓子的苦苦哀求，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叫什么名字？”
我僵硬的笑笑。真的，我没想到自己还能笑的出来：“王墨阳。”
“好。我记下了，会帮你找块上好的石碑。”方华川说着，渐渐勾动食指，真的就要扣动扳机！
文哥和栓子伸出手要阻止，却被一边等着给我收尸的洪氏父子猛的拉住了。
就在我绝望的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一阵掌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下意识的回过头，一个戴着副金边眼镜儿，身材匀称，一身白衣的中年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的衣服干净到哪怕是最有洁癖的人也找不出任何一点瑕疵。
那白衣人的神态悠然自得，亲切中带着天然的高傲，那是一种长期以来养尊处优才能培养出的气息。
方华川停下手指的动作，怔怔的看着那个人：“洛先生？！”
那个被方华川称作“洛先生”的人笑着说：“你继续啊！我倒想看看子弹能不能穿透他的身体，然后再打到我。”
方华川犹豫片刻，还是把举着枪的手放了下来。
洛先生笑眯眯的看着我，问：“王墨阳？”
我傻傻的点点头。洛先生走过来，拍拍我的头：“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看着我疑惑的神情，洛先生伸出双手，掐住我的脸，使劲的向两边拉抻：“不认识我了？”
我呆了半晌，突然抱住他，兴奋的大叫：“小洛弟弟！”
洛先生狠狠的打了我的脑袋一下：“屁！叫哥！”
我揉着被打的发懵的脑袋，开心的叫：“小洛哥！”
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从他捏起我脸的那一刻，我就恍惚的记起来了。
小时候，经常有个比我大十几岁的，姓洛的无良家伙跑到我们家来蹭饭。我爸指着他说，这是你洛哥哥。后来我妈告诉我，那是我爸的警卫员。
这哥们叫洛锡林，家世很好，有个做少将的老爹。虽说军衔在是将级军官中是最低的，但最次也是个副军长的编制啊！也不知道他老爹怎么就心血来潮，把这本该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硬塞到我爸身边，做跑腿打杂的活计。
平时我爸妈在家的时候，这家伙温顺善良，乖巧无比。但只要我爸妈一走，马上恢复他那无良的德行。
教唆我偷看大院里姐姐们洗澡，并且还得偷回件内衣来证明我娴熟的潜行技巧；让我在别人家门口放香蕉皮，然后敲敲门就跑；往我手里塞个被他掏空柄心的训练用手榴弹，里面塞上报纸，点燃了让我投到一群正下棋喝茶的老头子面前；可惜那些老头子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点不慌不说，还不偏不倚的又给我丢了回来，反而把我吓得直哭。
这家伙最爱听我喊他洛哥哥，好像很得意有这样一个心甘情愿被他耍弄的弟弟。于是在他又一次成功的让我挨揍之后，我就开始喊他小洛弟弟。力争取得语言上的胜利。
他很不满意，于是每当我喊他小洛弟弟，他就会像刚才那样，伸出双手，掐住我的脸，使劲的向两边拉抻，一边拉一边说：“喊哥哥！喊哥哥！”
每到这时，我都会拿出大无畏精神，坚贞不屈的说：“偏不！就不！”然后我就会被掐的更惨。
这家伙在我家蹭饭蹭了大概三年多，其间让我背了无数次黑锅，挨了我爸无数次揍。
终于有一天，他红着眼圈来向我告别。那次我大哭着，看着他的背影，高声喊：“小洛哥哥！小洛哥哥！。。。。。。”然后眼睁睁看着一步三回头的他消失在我愈渐模糊的视线里。
我亲切的拉着小洛哥的手，完全忽略了刚才被人用枪指着的事儿。问“小洛哥，你怎么在这？”
洛锡林笑着回答：“最近出差到这边，刚好找姓方的有点事儿。才进来，就看见你耍帅的SB样儿了。不错啊，敢跟拿着枪的叫板了？”
我拍拍心口：“算了吧！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洛锡林赞赏的拍拍我肩膀，对方华川说：“姓方的，这是我弟弟。亲弟弟！这次你不知道，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洛锡林顿了顿，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油然而生，一字一句的说：“我杀你全家！”
方华川没说话，只是眯起眼睛深深的看着我，但目光中带着后怕和迷惑，后怕的是幸亏刚才没来得及动手，迷惑的是搞不清我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份。
洛锡林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说：“别看了，再看你也看不透我这个弟弟。总之，他不是你能动的人！明白？”
方华川沉默半晌，点点头。
他的反应算是最淡然的了，文哥和栓子的脸上只有欣慰，完全不去考虑我怎么会认识这个令方华川都言听计从的人；洪氏父子，尤其是洪涛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他一失往常的优雅从容，惊讶的张大嘴巴，眼神里说不清是愤恨还是嫉妒；其余的人则看着我和洛锡林各有所思，好像在猜测我和他的关系。
洛锡林见场面略显尴尬，就招呼我们都坐下，点了根烟，顺手丢给我一根，对着方华川说：“你准备准备，秦爷这两天要过来见见你。”
方华川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明显的震惊：“秦爷？！他老人家要过来干嘛？”
洛锡林叼着烟，摊着双手：“我怎么知道！老头子从来都神神秘秘的。”
方华川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秦爷怎么突然要过来？难道是我出了什么差错？”
洛锡林没理他，只是捏着我的脸：“小墨阳，我带你出去玩儿？”
“不去！”基于童年的阴影，我果断的拒绝。
洛锡林拉着我：“走嘛！好久不见了，聊聊天也行啊！”
我挣扎无效后，朝文哥栓子点点头，任命的跟在他身后。他拉着我走出门后，头也不回的大声说：“姓方的，记住了啊！就这两天！”
我们出去之后，一屋子的人见方华川脸色铁青，没人敢擅自说话，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洪涛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方叔，这人是谁？还有秦爷。。。。。。”
方华川叹了口气，凝重的说：“既然你们都见过龙牙了，也不能再瞒着你们了。你们。。。。。。听说过腾龙吗？”
会所门口，洛锡林看着我打开Z4的车门，惊讶的说：“这是王叔给你买的？！太不像他风格了吧！”
我没好气的回答：“别人的车，我借来的！”
洛锡林闻言赶紧钻进来，鼻子使劲儿的嗅，边嗅边说：“恩！这妞儿有点底蕴，没跟风一样，用什么Chanel之类只适合欧洲人的垃圾香水。知道选Lancome里带着东方色彩的Tresor。长的也不错吧？你小子行啊，哪儿找这么一极品妞儿。”
我关上车门瞪了他一眼，说：“是普通朋友！哎，你怎么戴上眼镜儿了？”
他摘下来，给我戴上，说：“没度数，秦老头说我杀气太重，让我装斯文用的。”
我把眼镜摘下来，鄙视的看着他，又问：“那你这一身白无常的装备也是装斯文用的呗？”
他得意的打了个响指，说道：“正解！”
我看着他那没个正经的死德性笑了笑，小洛哥还是那个小洛哥，不管人前如何，人后依旧是那个会抢我碗里的肉，会往我水壶放蚯蚓，会跟我嬉笑都闹的小洛哥。
“对了，小洛哥，你现在干嘛呢？连方华川都得看你脸色。”我好奇的问。
洛锡林双手抱头，惬意的靠在座位上，模棱两可的回答：“瞎混呗！”
我踹了他一脚，虽说现在我二十五，他马上奔四，俩人加起来的年纪快六十多岁了，但我们私下里还是没个成年人的稳重样儿，一点距离都没有，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掸掸被我弄脏的裤子，说：“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我早灭了他了。”
我假装恶狠狠的说：“快说！你现在到底干嘛呢！”
他抢过车钥匙，把玩儿着上面维尼熊的挂坠儿，眼神闪烁的犹豫着。
我也不说话，点上根烟安静的抽着，任他思考。
半晌，他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一脸认真的看着我。
“墨阳，你听说过腾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