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沈阳火车站。徐文亮紧紧的握了握藏在袖子里的美工刀。
这把刀断了一截,但刀片锋利依旧,是昨天他在垃圾箱里捡起自己衣服的时候顺便找的。
远远的,那俩人过来了。徐文亮一扫一夜未眠的疲惫神态,瞬时间精神抖擞。
那俩人走近之后,捏着鼻子对一身垃圾味道的徐文亮说:“钱准备好了?”
徐文亮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点点头。其中一个说:“拿来吧!”徐文亮看看四周,冷淡的说:“这儿人太多,换个人少的地方吧?”
那俩人乐了,笑着说:“哥们还真上道儿!行,走着。”
徐文亮走在前面,捏着袖口的美工刀,心如止水。
等到了一个人烟相对稀少的巷子,徐文亮转身,伸出左手,里面红澄澄的一张票子,是他这些天刷盘子发传单攒下的。其中一人笑嘻嘻的接过钱,刚要走。手被徐文亮攥住了。那人怒视着他:“你还要干嘛?”
徐文亮没说话,眼神里闪过一丝狠辣,右手闪电般出刀!锋利的美工刀带着血珠儿在空中划了条绚丽的弧线。那人捂着手腕鬼哭狼嚎,他的同伴见状,从后腰摸出把弹簧匕首,神色狰狞的吼叫着:“还他妈反了你了!”
眼看着匕首刺过来,徐文亮眼睛都没眨一下,瞅准了匕首的走势,伸出左手牢牢的握住刀刃,右手的美工刀迅速划向那人的脖子。
可能由于左手的疼痛,失了准头,只是划过那人胸前的羽绒服,洁白的鸭绒漫天飞舞。
那人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匕首也就留在了徐文亮滴着血的手里。
徐文亮的左手已经不会动,也不敢动了。他扔掉美工刀,伸出右手咬着牙把匕首从左手的手心抽出来,那难以形容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
他甩掉匕首上的血,瞅准那个捂着手腕的人,上去就是一刀!
这一刀扎在那人的腿上,那人吼叫着向后爬去。徐文亮没理他,只是指着那个被划破了羽绒服的人:“昨天是谁捆的我?”
那人被下了武器,不再嚣张跋扈有恃无恐,赶紧指着挨了两刀的同伴:“是他!要找你找他!和我没关系!”说罢转身就跑,徐文亮想追,但冻了一夜的身子加上左手的疼痛让他分不出半点力气。
这时巷口一个从头至尾都在冷眼旁观的中年男人动了,他等那人跑到近前,伸平手臂,抬起脚一勾,那人就倒在地上。然后那中年男人冲徐文亮礼貌的笑笑,点头致意。
徐文亮快步赶上去,同样在他腿上也扎了一刀。虽说今天是他十八年以来第一次捅人,但徐文亮的手稳极了,不曾发生半点颤抖。等确定那俩人都无法再逃,徐文亮神色平静的对那中年男人说:“您能帮我把他们绑起来吗?我的手不太方便。”
中年男人嘴角一弯,饶有趣味的点点头,熟练麻利的解开那两人的腰带,不顾他们的苦苦求饶,将他们的双手捆了起来。接着期待的看着徐文亮,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徐文亮走到那俩人的身后,把匕首对准他们的手腕。左手手掌的伤口深可见骨,冷风一吹愈发的疼痛,徐文亮的身体开始颤抖。但当刀尖触及到那俩人手腕的时候,徐文亮的身体又奇迹般的稳下来。那俩人大声的求饶,他深吸一口气,锋利的刀刃迅速的抹过那两人的手腕!
那旁观的中年男人看着徐文亮的动作,皱皱眉头,说话了:“小哥,挑手筋不是这么挑的。”接着丝毫不理会徐文亮的反应,抢过匕首,将刀尖对准其中一人的手腕,斜着扎进去一点,然后把匕首微微放平,又向里一刺。这样一来,匕首前端的刀尖就没进了那人的手腕,接着那人猛的一挑!随着那人的动作,被挑断手筋的家伙撕心裂肺的嚎起来,那声音如同杀猪,听着渗人。
那中年男人神色平静,把匕首还给徐文亮。徐文亮照猫画虎,有样学样的挑断了另一个家伙的一条手筋。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的“新手”。
做完这一切,徐文亮站起身,那中年男人也同时起立,两人并肩走出巷子。不理会身后凄凉无比的惨叫。
那中年男人神色玩味的问道:“不用全部挑断?”
徐文亮低沉的说:“留一只手,学做人。”
那中年男人闻言大笑,抛给他一根烟:“哈哈,你倒对我的胃口。”
徐文亮没说话,只是叼着烟,用从那俩人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仔细的包扎左手的伤口。
那中年男人突然站定,盯着徐文亮说:“以后你跟着我吧!我叫方华川。”
冬日的阳光下,那个十八岁的少年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我安静的听着文哥的讲述,只是偶尔给他续杯茶水。
等他讲完,我才问道:“你和方华川从那时起就认识了?”
文哥喝口茶,自嘲道:“恩,然后跟了他整整十年。十年里见证了他的落魄街头,见证了他的只手遮天。我也从‘小亮’变成了‘文哥’。我后背的伤,都是在这十年间攒下的。”
我接着问:“现在的他风生水起,你怎么?”
文哥一脸的沧桑:“人红了自然有人嫉妒有人恨。尤其是走这条路的,有的人打打杀杀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最后也逃脱不了一个客死街头的命运。而有的人却能一夜之间一战成名迅速上位。所以在这斗争中必然有人给你下绊子使阴招。再加上方华川对功高震主的担心,我被剔除是必然的。”
“那你还想着回去吗?”
“早没那个心思了。现在跟你嫂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守着这个小酒吧,多好。平安是福啊!我说了你可能都不信,当时是我自己主动提出要退出那个圈子的。凡事看明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文哥点上烟,接着说:“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怕你心性不定,非想要去那个圈子搀和搀和。你别怪我。你和小吉不一样,你身上有股我都没有的狠劲儿和韧性,真要进那个圈子,你要么如鱼得水,要么落魄流亡。”
我摆摆手:“这你放心,我从没想要去走那条路。我就是普通老百姓一个,也没什么大志向,老婆孩子热炕头儿,我看挺好。”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但墨阳,你记住,有的时候,不是你在做出选择,而是这个他妈的世道在逼你做出选择!”
我豁达的说:“真要这样,那我就回家。反正家里养个闲人还是养的起的。大不了每天受着我爹的白眼儿呗!”
文哥沉默了一下,说:“墨阳,你家也不是你说的那么普通吧!说话的气度,精湛的茶道,那股子狠劲儿,宠辱不惊的德行。本来我还不太确定,但你知道你看那辆玛莎拉蒂时候的眼神吗?那平淡不是装出来的。包括后来那丫头开的政府车,你也只是挑挑眉毛。就算你们家再怎么不起眼,起码你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公子哥。有时候我都在想,到底咱俩谁才是有故事的人。”
我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可能是我爹的关系网比较丰富,从小就见识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人和事儿。才有今儿这傻逼呵呵装高深的风范。”其实还有句话我没说,在我们家,说话一言九鼎的还是我爷爷,老头不像我爹,是在和平年代玩儿文职混军功的,老爷子那一溜溜的军功章可都是拿血拿命换来的!
我爹还好,起码子承父业,同样把大好的青春贡献给部队,老头的埋怨还少点。
再看我那经商的大伯和从政的小叔,平时吆五喝六的使唤这个指示那个的,可一到过年,哪个不是被我爷爷骂的狗血喷头颜面扫地?
文哥见我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多问,只是简单的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今晚就在这对付一夜,省的栓子醒了找不到人。”
说起栓子,我才想起来问:“文哥,我看栓子对你是实打实的好啊!”
文哥笑着摆摆手:“都过去的事儿了。那时候方华川已经是有头有脸,说句话到哪儿都好用的人物了。有次跟同样一个大人物火拼,栓子带着几十个人被人阴了,说好了给他支援的,到时间了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原来上头早想好了,拼一下,赢就赢了,输也不过就死几十个无足轻重的小弟。但我觉得栓子这人很仗义,对朋友是真正的交心,舍不得他就这么去了。然后我就一个人一把枪杀过去了,那次挺惨烈的,几十个人,就我们俩活着回来了,我把栓子背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后来这小子命大,硬是挺过来了。打那以后成天跟我身后转悠,只听我的,方华川的话他都不听。可能也就是那次之后,方华川才开始提防我吧。。。。。。”
我拿起茶杯,和文哥碰了一下:“过去的都过去了。你现在日子过得舒心就行了呗!来,以茶代酒,干了!”
文哥一口喝光茶水,咂咂嘴:“要不怎么说我不爱喝茶呢!杯子太小,不尽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