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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情 第十五章 夜深人不静

月儿圆了,又缺了。这轮缺了的月亮,在云彩里时隐时现。当她露出光洁的脸盘时,大地披上银辉,一切都变得那样迷离和朦胧,充满着神秘的色彩。当她羞怯地躲进云团,大地立刻失去了亮色,变得暗淡和压抑。

山睡了,水睡了。一切都沉沉地睡了。清秀的龙溪河,也“呼啦——呼啦——”,发出了均匀的、有节奏的鼾声。矿山炽热的躯体,在地层深处。那里,风镐在吼,矿车在跑,煤流在涌。那里,没有太阳和月亮,没有白天和夜晚,永远是一个沸腾的世界。然而矿山的地层表面,也安睡了。只有井架上的天轮,在悄悄地转。只有矿车道上的矿车,在默默地跑。车轮摩擦着铁轨,有节奏地发出“吱咔”的声响,象是沉睡中的矿山,在安稳地呼吸……

她没有睡,她的心里,有如地层深处的矿井,有风钻的吼声,有煤流的奔涌……有一个不平静的天地。

他睡了。睡得很沉,睡得很香。他那温温的鼻息,一下一下舔着她的脸,使她心醉,也使她心慌。是呵,他太累了,应该让他在自己的身边再睡一会儿呵!

第一次,他睡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他的心是那样不宁,那样的紧张,那样的不实在。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他还是没有睡,终于爬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慌乱地开门走了。黑暗里,紧张中,他穿错了鞋,将自己的鞋子拖着走了。次日早晨一看,床前是他那双男人的鞋……她红着脸,悄悄将这双男人的鞋子移到床底下。如今,他竟在自己的身边睡得这样踏实、安稳和甜美。自己的心,却是这样的不平静,这样的慌乱。一种隐隐的恐怖感象一只巨大的黑手,把她的心抓住了,捏得紧紧的,紧紧的……

他温温的鼻息,在一下一下轻轻地舔着她的脸。她迷恋它,却又惧怕它。

她屏住呼吸,静听着外面。外面静无声息,只有不远处的矿车道上,不时传来电机车的奔驰声,还有,是龙溪河轻轻的流水声。这些声响,使夜显得更静。月亮在窗外时隐时现,不时给房中投进几缕苍白的、忧愁的光亮,铺在床前地板上。

今天晚上,他,在她害怕他来的时候,也在她盼望他来的时候,来了。她不象往常那样,欣喜多于惧怕,而是惧怕多于欣喜了。让他进来?让他……她的心怦怦地跳着。

他进来了,她没有拦他。

他依然是这样没有一句言语,所有的感情,都在他热烈的动作里。他的胸脯是那样的厚实,他的肌肉是那样的有力。

她尽情地享受着他给她的一切。然而,却不象往日那样坦然。

四岁的女儿雁雁,在他进门的时候,她把她从自己的末上,抱到了外屋的小床上。她嫩嫩的屁股,红了,肿了。这是她,做母亲的她,刚才抽打成的。有一处,五个红红的手指印,清晰可辨。

“妈,你为什么打我!你为什么打我呀?”雁雁哭着,叫着。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打她?而且这样的凶,这样的狠。

她能对雁雁说吗?她能告诉雁雁自己为什么打她吗?她不能呵!

雁雁聪明、活泼、天真,她特别喜欢她,是她的心头肉。平日里,别说打她,连骂也没有骂过一声呵!

“我叫你在幼儿园这样不听话;我叫你在幼儿园这样不听话!”罗莹狠心了,朝着雁雁的光屁股又是重重的几下。

“妈,我听阿姨的话呀!我没有不听话呀!”雁雁哭嚷着。

“妈,你别打妹妹了吧,打我吧,打我。”什么时候,比雁雁大三岁的儿子卡卡,低着头站到了她面前,为妹妹说情。

猛地,她疯了一般跪在雁雁和卡卡面前,紧紧地搂着他们兄妹俩,伤心地哭了。幼小的雁雁慌张了,抱着妈妈的头,动情地说着:“妈,别哭了,我听话,我不哭了。”

昨天下午,她没有课。三点多,她就去了幼儿园,想早一点把雁雁接回来。刚刚走进那座四合院子,只见雁雁在一间房子里和人说话。她站住了,静心听着。

“雁雁,是你和妈妈睡,还是你哥哥和妈妈睡呀?”这声音挺熟。她听出了,是自己学校里的那个人称“孙三猴”的体育教师。她的心,不禁缩紧了。这家伙,问这个做什么?心怀什么鬼胎?

“是我跟妈妈睡。”

“每晚都是你跟妈妈睡吗?”

“不,有时还有一个叔叔。”

“叔叔?哪个叔叔呀?”

“不告诉你!偏不告诉你!”

“……”

罗莹几乎昏倒在地。眼前,房子在转,树木在转,山头在转……她终于站住了,没有让自己倒下去。她飞快地旋转身来,神志慌乱地离开了幼儿园。

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这个“孙三猴”,有着多么险恶的用心。他正在向自己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呵!

可鄙!他垂涎着自己,他对自己怀着卑鄙的目的,存着不可告人的野心呵!他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就来这样毒辣的一手,想把自己置于死地呵!

那一天黄昏,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她了。罗莹收拾好讲义夹,准备回家,走到门口,门突然被他关了。

“你……”罗莹的心提到了喉咙口。

这个干瘦的猴儿,没有说话,两个可怕的眼球里,射出绿色的光,贼亮亮的。她浑身毛骨悚然了。她哆嗦着,往后退去。

猛地,“孙三猴”象饿虎扑羊似地扑向她,张开瘦长的手臂,将她紧紧地搂住了。毛茸茸的嘴巴,带着口水,向她的脸上送来……

“放开!放开!”罗莹惊慌地喊着。

放学好久了。学生和老师们全都离校了。少数几个住在学校的单身教师,这时也全都到俱乐部里看电影去了。“孙三猴”是选准了时机的。

“莹莹,假正经什么!张工都过世这么久了,你不觉得需要吗?”

“啪!啪!”罗莹挥动着手,朝他重重地甩了两个耳光。“孙三猴”的脸腮立即红了。然而,他依然死死地搂着她,不松手。

突然,罗莹看到身旁的办公桌上,有一部电话机。她的心一动,伸手抓住话筒,对着话筒猛吼。

“喂!喂喂!”

总机室的值班话务员接腔了:“你要哪里?”

“我、我要保、保卫……”

“孙三猴”想伸手来夺罗莹手里的话筒,但显然不行了。他慌了,松开她,夺门而出……

罗莹总算解脱了。电话筒还握在她的手里,话筒里,总机还在问她:“喂,你是不是要保卫科?”

“不,不要了。”

“你是哪里?刚才怎么一片乱哄哄的声音?”

“谢谢你了。”她没有回答对方,道了一声谢,就把话筒放下了。

这个“孙三猴”,爱人也是这个学校里的老师。第二天,当他跟爱人肩并着肩,走进校门的时候,正好与要出门的罗莹相遇。罗莹厌恶地低下头,回避他。而他呢,却若无其事似地,笑吟吟地向罗莹问好:“罗老师,早上好呀?”

…………

善良的女人,没有张扬,没有告发,放过了他。而这个狠毒的男人,如今却要向她下毒手了。

怎么办呢?再这样下去,前面的日子是多少可怕!是多少令人提心吊胆!如果被他们抓住,那后果……她不敢往下想了。恐惧和惊慌紧裹着她的心。他是一个多么好的小伙子阿!心地,是那样的纯!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真不想和他分离,好象这个没有多话的汉子的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磁场,紧紧地吸住她的心。她真愿意一辈子和他生活在一起呵!那么,是不是接受他的要求,和他堂堂正正地结婚?不,这不行呵!她独个儿痛苦地摇头了。

和他结婚,学校里的老师、同事,会怎么说?矿山上的工人、干部,会如何议论?自己的亲朋、好友,会怎么耻笑呢?怎么指责呢?自己是教授的女儿,出身于书香门第不说,自己的前夫是工程师,自己是学校里出色的英语教师。而他呢?仅仅在大队办的学校里初中毕业,一个井下工人。从这个角度看,他们之间,有着多少大的距离呵!更使她不敢冲破的,是两个年龄的悬殊。他,比自己整整小十二岁呵!男的比女的小这么多,在中国这个社会里,太罕见了!别人会怎么来挖苦自己呢?“多时髦,娶上少老公了!太风骚了,领一个小弟弟!”有时,她心里涌出一个倔强的念头来。“娶个小老公又怎么样?难道只准男的娶小老婆,女的不能娶少老公吗?我偏要试试。”她甚至想到了一位比丈夫大十多岁的女名人来为自己壮胆、她是大名人,我是小人物,无法和她比地位,但为什么不可以向她学习呢?真正的爱情,应该不受年龄的限制呵!

然而,一触到实质性的问题,她胆怯了,她畏缩了。封建习俗在她和他之间,垒起了一堵厚厚的墙,她缺少勇气冲破。

下午,她发现,那个孙三猴子,和她的老婆,告假进城去了。这是真的?还是圈套呢?如果是真的,她真希望他今晚能来,好把下午自己在幼儿园听到的这些话,告诉他,和他好好讲,两个就此止步,各自把对对方的一片深情,都深深地留在心里吧。他,会不会同意呢?自己,就真能割断这迷人的情线吗?如果是圈套,她真害怕他来,他千万千万不要来呵……

他还是来了,在她害怕他来的时候来了,在她思念他、盼望他来的时候来了,当她倒到他滚烫的胸膛里后,许多许多想过十遍、百遍的话,全忘了,全不翼而飞了。理智的小船,被感情的惊涛掀翻了……

现在,他睡了,安稳地躺在自己的身边睡了。她却一直没有睡。看看表,已是凌晨四点钟,天,马上就要亮了,怎么办呢?将他摇醒来,把心里的这些话对他说清楚?他是理解自己的。上一回,他要求把孩子生下来,要求马上和自己结婚。她温和地对他说,分析前前后后的利弊,他终于点头同意了。她去医院把孩子刮下来了。他们的关系依然这样继续着。现在,不能这样走下去了呵,前面有人掘出了陷阱,前景,太可怕了!

她终于用手摇他的身子了。他睡得真死,真沉。她摇了三次,他才醒来。

他翻身坐起,象以往一样,轻轻地问她:“天快亮了?”

她点点头。黑暗里,他感觉到了。

他习惯地张开双臂,搂住她,亲了亲,就准备下床,带着多少依恋之情,带着多少难舍之意,离去。

她拉住了他的手。

他又掉过头来,再一次地吻了吻她。然后,准备下床穿衣,走。

她又拉住了他的手。

这回,他转过头来,没有吻她,怔怔地望着她。屋里很暗。房心的那几缕月光,早已移到窗外去了。但她感觉得到,她的面前,有着他那一对困惑不解的眼睛。

“往后,我、我们……”她终于低低地开口说了。话没全说出口,泪水却先出来了。

“怎么,你……”他的话音也很低,但其中那惊疑的成份她已完全感觉到了。

“请你把我,同样,我也把你,都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底吧!”

“怎么?你,不、不喜欢我了?”

“不,有人盯着我们了。”

“谁?”

“学校里的孙三猴。”她停了停,终于把自己下午在幼儿园听到的话,对他说了。只见一股一股滚烫的气体,喷在她的脸上。她感觉到,对面的他,呼吸变粗了。厚实的胸脯,在急促地起伏。

“我、我们结婚吧!”他恳求了。

“别人会怎么说呢?”

“由他们说去!”

“我今年三十五岁了,你才二十三啦!”

我心愿。我觉得你好……”

“唉!”她轻轻地叹息着。

“你是不是看雁雁的爸爸是工程师?而我是个井……”

她急忙伸出手去,把他的嘴已封住了。

“你把我忘了吧!以后,有好姑娘我一定给你做、做……”

他也急忙伸出手去,把她的嘴巴封住了。

两人紧紧地搂抱着。两个身子都在战抖……

“妈妈,妈妈……”雁雁在那张床上喊她。

他松开了她。她从他的怀里钻出来,下了床,拖着鞋子,走到外屋的那张床边去。

“你别打我了,我听你的话,我听阿姨的话……”雁雁没有醒来,正在做梦,正在梦中哭。

她的心如刀绞。用手轻轻地抚了抚孩子的脸,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回来。

“你,不应该这样打她。”

“唉,你不知当时我的心里有多烦!有多气!”

“再烦,再气,也不应该拿孩子出气呀!”

“你……”

“孩子有什么错?可恨的是那个猴儿杂种!”

看来,天马上就要亮了。他不宜在这里再呆下去了。他下床了,穿好鞋子,准备走了。

“等等。”她按住他在床沿坐下,自己拖着鞋子,披着一件衬衣,轻轻地开门出去了。

启明星升上来了。黎明的湿润的山风,拂在人身上,水一样的凉爽。她朝厕所走去,眼睛,机灵地扫视着门前屋侧,耳朵。搜捕着四周的一切动静。四周,寂寞无声,一切都是那样的正常,那样的平静。

她进厕所小解后,出来了。往屋里走来时,又认真地把四周观察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她这才走进屋去。

她进屋以后,门没有关,约莫半分钟,他出来了。脚步轻轻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也许,他们的观众,只有天上的月亮和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