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老失踪了。其实钱老老也可能没有失踪。只是大家突然想起来,怎么好几日不见钱老老出来晒太阳了,去敲敲门,不开,从窗里探进去看,屋里空空荡荡,静悄悄,没有人声,也没有人气。
大孃孃顶急了,老人关心老人,这是自然的。
郭小二要去报告公安局,被大孃孃“呸”了一声,说他触钱老老霉头。
又过了几日,还是不见钱老老回来,于是关于钱老老的传说就更多了。有人看见钱老老在火车站买到去北京的火车票,有人讲钱老老进寒山寺做和尚了,他从前是做过和尚的。大家看见小和尚出来,就盯牢了问,叫他把钱老老还出来,小和尚贼忒兮兮地念两声“阿弥陀佛”,便走开了……
后来终于有人懂点法,去报告了派出所。派出所来了几个警察,一本正经地查看现场,忙了半天,一句着实的话也没有留下来,走了,说是要去立案侦察。
警察立案立了好久,也没有弄到钱老老一点消息。
大家心里好像越来越相信钱老老出事体了,豁边了,一有空闲就聚在一堆讲钱老老的事体,越讲越紧张。
又过了一阵,仍然不见动静,大家讲得厌气,就再也不讲钱老老了。
再过一阵,不少人就不再去想钱老老了,钱老老已经不属于这里了,他已经从这地方消失了。
只有大孃孃和郭小二几个人还在等钱老老,还在想着有一日钱老老会突然出现的。
沈梦洁心里也有这样的预感,钱老老会回来的,好像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过了冬至夜,到了阳历年底,天寒地冻,钱老老还是没有回来,大孃孃终于绝望了。
“沈老板,你讲钱老老是不是豁边了,我讲肯定是豁边了,你讲呢?”大孃孃沉不住气了,一大清早就盯牢沈梦洁,好像沈梦洁会有明确的答案给她。
沈梦洁摇摇头,她心里的那个预感也越来越不牢靠了。
“唉,老头子,”大孃孃缩着头颈,无精打采地打呵欠,“前世作孽□,老头子,不晓得……”她好像想到什么可怕的情景,浑身一抖。
沈梦洁心神不定,没有注意大孃孃的神态。
大孃孃也不一定要沈梦洁听,只是自言自语地讲,“开了年,更加没有劲了,你又要走了。唉唉,到底,人家讲,有脚路的人,都吃不长这碗饭水的,早点晚点要跳槽的,这碗饭水到底不牢靠的。林老板走了,李江也跳出去了,还有杨家里的小鬼头,沈老板算是这里一只顶了,到底也要走的,我倒弄不明白沈老板你为啥额骨头这么高……”
沈梦洁并没有听清大孃孃在讲什么,她又看见铃木宏从寒山寺出来,又是那个老和尚送他。铃木宏这次回来,几乎每天进寺去,据他自己讲,是去听慧远大师讲课,他对佛教产生了很浓的兴趣。
沈梦洁盯着他们看,突然她发现老和尚很象钱老老,人的架势,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腔调,几乎和钱老老一脱一样,她不由脱口而出:“啊呀,钱老老……”
大孃孃停止了自言自语,急急忙忙地问:“啥人?啥人?”她顺着沈梦洁的目光看过去,马上泄了气:“喔哟,老和尚……”
沈梦洁也叹了一口气。
“哎……”大孃孃看见铃木宏,突然有了谈兴:“哎,沈老板,你晓得那个假东洋回来做啥?我听人家讲,他要来同和尚横向联营,帮和尚办公司呢,嘻嘻,和尚办公司,滑稽事体,现在这爿世界上,滑稽事体太多了……”
“大概是吧。”沈梦洁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句。
大孃孃盯住沈梦洁呆看了一歇,说:“沈老板,你是不一样了,同从前不大一样了,怪不得昨日假东洋讲你变了,我想想是不错,你从前往店门口一立,喔哟,光鲜鲜的,一开口,说得男人家骨头发酥呢。你现在怎么不肯开口了,煨灶猫兮兮的,我真弄不明白,你现在还有啥不称心呢……”
沈梦洁是没有什么不称心的,她可以说是万事如意,不少人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乘这几年共产党打瞌眨的辰光,先假个体户捞一票,然后想办法买一个公职,过太平日脚,享享福。现在沈梦洁已经捞了一票,何况好工作又送上门来了,她完全应该振奋精神去投入新的生活,却总提不起精神来,是留恋现在的生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自己也讲不清。
邱荣来找过她。她以为他要谈收回“寒山屋”的事,可是邱荣却只字不提,也不问她决定何如,好像他根本不晓得她要走了。
他只告诉她一个消息,市里有一家集体性质的时装百货公司,有一个门市部由于严重亏损,主管部门决定公开招标,任何人都可以投标,包括个体业主。这家门市部,营业面积二百平方,现有固定资产三十万,职工二十人,中标人大约要投入二十万流动资金,门市部就可以周转运行了。
他什么都摸透了,真是个生意人。沈梦洁想,她还在等他的下文。可是邱荣却没有再说什么,既不问沈梦洁有没有兴趣,也不讲他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动向。
他坐了一刻钟就走了,这几天再也没有来过。
沈梦洁记得很清爽,邱荣说公开招标的日脚是元旦,1月1日。
新雅酒家的报到限期也是这个日脚。
明天,就是元旦了。
铃木宏走过来笑着说:“今天夜里你的生意要兴隆了。”
沈梦洁淡淡一笑,说:“不晓得会不会落雪,天气……”
“落雪更有情趣。”铃木宏说。
大孃孃看了他一眼:“冻煞人,情趣呢,只有外国人吃冻……”
“听他们说,今年人数超过往年,大约有去年的三倍,龙船也准备了,……”铃木宏看看沈梦洁的反应,发现她心思很不集中,他收住了话头。
“怪不得公安局一大早就来了……”沈梦洁看看寒山寺的大门,“去年不许中国人进,拦在枫桥镇外面,那批大学生气煞了……”
“哼哼!”大孃孃白了一眼铃木宏:“不许中国人进,没有道理的,中国人的地方,不许中国人进来,什么名堂?我是老了,轧不动了,没有办法,要不然我偏要轧进去,看他们敢把我怎么样……现在这帮人,只会拍外国人马屁,不象腔,不象腔,当年东洋人打中国人全忘记了,为啥,东洋人袋袋里有钞票么。公安局,还有什么安全局,人来了不少,全是对付自己人……”
铃木宏有点尴尬,岔开去,同沈梦洁说:“你店里有点什么新花样,准备点什么好货色,今天的生意……”
大孃孃突然打断铃木宏的话,插上去说:“其实,沈老板,你不走也蛮好的,管他呢,现在的人,捞一票是一票,你想想看,你这里一关门,白白地要少进帐多少。你过去做,工资肯定不会大的,对不对;奖金也不及这里一个零头呢,你讲是不是……”
铃木宏听大孃孃没头没脑地哇啦哇啦,莫名其妙,问沈梦洁:“她说什么?”
沈梦洁笑笑不答。
大孃孃迫不急待地告诉铃木宏:“要关门了,‘寒山寺’要关门了,你看看,这样好的市口,这样好的风头,唉,我实在是穷得清汤清水,我假使有钞票,我就租下来,做了一世穷人,也做几日老板尝尝滋味,嘻嘻……”
铃木宏对老太婆不感兴趣,沈梦洁现在变得很少开口,但他觉得她的魅力好像更大了。
“你做什么?”铃木宏好像有点惆怅:“你要做什么?”
沈梦洁刚要说什么,大孃孃又抢过来:“沈老板要走了,其实也走不远,喏,那边,新开的,大宾馆,要招她去做经理……”
沈梦洁哭笑不得,又不好小里小气地解释,只好咧咧咀。
铃木宏惊讶地看着沈梦洁。
沈梦洁突然问他:“你说呢,你说……”
铃木宏心里一动,他突然发现沈梦洁表面平静,内心却很混乱,而三年前他来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是表面混乱,内心却很平静。共产党的政策象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中国老百姓,以及和中国做生意的外商恐怕都知道这句民谣。他能够理解她,却不大好帮她出主意。
“也好,”铃木宏吞吞吐吐地说,“也好……”
沈梦洁“扑哧”一笑,又有了些从前的活泼。
下午,天果真下起雪来,入冬以来第一场雪,下得很威风,下了一会,地上树上屋上全白了。
尽管雪花飞舞,仍然有一车子一车子的日本人来,停车场已经轧得实实足足了。大孃孃奔来奔去,滑了一跤跟头,跌了一身的雪,引得这边一排店里的人捧腹大笑。
日本人下车,转一圈,很少有人到这边来买东西,大都数跟了导游翻译进了宾馆。
对面“吴中宝”的黑皮咀巴里罗哩吧嗦在骂人,说现在那几家大宾馆屁眼也精了,什么寒山宾馆,新雅酒家,吴都宾馆,一家比一家卖力,组织什么活动,把外宾吸引在宾馆里,叫外国人到他们小卖部买物事,抢了个体户的生意。
骚妹妹现在举止文雅多了,她已经取得了老板娘的合法地位,春节就要做新娘娘,自然不能再野头野脑了,听黑皮骂人,她在边上只是笑。
大孃孃忙了一阵,跑过来,掸掸身上的雪,冻得跺脚呵手,沈梦洁把手里的热水袋递给她捂捂。
“日本人,真是,日本人……”大孃孃一边跺脚,一边说,“真是钞票多得无处去,冻煞人的日脚,悬空八只脚跑到这边来作死,老和尚敲钟有啥好听……”
黑皮寻开心:“听老和尚敲钟长寿命的,听108响,活108岁呢……”
“去去,108岁呢,千年不死老乌龟呢,人活得太长没有劲的,你们不相信,我刚刚到六十,已经没有什么劲头,一日一日混日脚罢了……”
“你拿自己比别人呀,人家日本人有钞票,就有劲道,你试试看,你银行里有个三万五万,你就不讲没有劲道了……”骚妹妹说。
大孃孃朝她翻翻眼睛:“你懂点啥,我看就不见得,你们就是有钞票的人么,你看你们黑皮有没有劲,小老头兮兮的,我看他也没有什么劲,一日到夜骂山门,不开心,不称心,火气大得不得了。还有沈老板喏,从前刚刚来开‘寒山屋’那一阵,有说有笑,有劲头,现在发了,反倒闷声不响了,你说是不是?”
沈梦洁听了大孃孃的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邱荣曾经多次讲述过创造财富就创造了一切的观点,她也正是在这种观念的支持下,才跑到这里来开办“寒山屋”的。可是周川却认为,她虽然咀上承认个体户的价值,承认创造财富的价值,但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没有承认这一点,所以她必须选择新雅酒家,而放弃“寒山屋”,只有这样,她的灵魂才又能安静下来。
沈梦洁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她一拖再拖,一直没有到新雅酒家去报到。可是,明天是最后一日了,过了这个限期,就算是自动放弃了。她突然有点怨恨邱荣,虽然过去她一直是很感激他的,可他为什么那天早晨要跑来告诉她招标的事体呢?她原本是想在那一天去报到的,可是邱荣来过以后,她的心又乱了,她是不会去投标的,她也没有那么多钱投进去作流动资金,但这件事却使她重新又看到了一点什么,是希望,是光明的前途,还是一种什么好的兆头,反正她感觉到了。
她又摇摇摆摆地过了几日,这几日日脚太快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她必须在这一天作出最后决定。她不能再犹豫,再摇摆了。
突然她看见邱荣和铃木宏一起走了过来。
大家一时好像没有什么话说,沉默着。过了一会,邱荣才对沈梦洁说:“我来和你告别,明天走。”
“明天?”沈梦洁猝不及防,“明天,元旦。”
“元旦,新年第一天么。”邱荣转向铃木宏,拍拍他的肩,“要是到北京来,到八达岭来……”
铃木宏只是点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这么急?”沈梦洁好像还很不甘心,“怎么说走就走了?”
“其实已经好长时间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一个月前就做好了,那边的合伙人等得要骂人了……”
“那,这‘寒山屋’,我……怎么去?”沈梦洁说,他们还没有正式谈过归还“寒山屋”的事呢。
邱荣很轻松地说:“不是订了三年合同么,还早呢……我现在又不想和你打官司……”
沈梦洁晓得他故意回避,他是希望她继续留在“寒山屋”。
“这三年里,‘寒山屋’是归属于你的,你愿意怎样就怎样,你可以再租出去么,当然,也可以继续……”
沈梦洁摇摇头。
大家又不作声,邱荣朝邱小菊店那边指指:“他们,怎么样?”
沈梦洁说:“一直没有开门,不晓得在忙什么。”
邱荣出了一口气,看不出他是担忧还是欣慰。
“你……”沈梦洁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那个公司招标,你不去……”
邱荣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那个,应该留给你的……”
沈梦洁想说,你寻开心,你明明晓得,我要走了,可是她没有说出来。
后来邱荣和铃木宏一起进天井去看唐少泽,沈梦洁听见铃木宏对邱荣说:“夜里聚一聚好吧,到我那里,还有小唐……”
沈梦洁没有听见邱荣的回声。
大孃孃还在同黑皮他们吹牛,说得更加放肆:“今年不晓得会出啥花样经,去年你们还记得吧,嘻嘻,108记钟声响过,少了十几个日本人,嘻嘻,啥地方去了,钻错了被窝头了,钻到书画店里去了……。公安局啦,安全局,啦急煞了,可是啥人也不肯去敲门,你推我,我推你。”大孃孃眼睛朝沈梦洁店里一溜又朝黑皮店里一溜。
骚妹妹“扑哧”笑了。
“你笑啥?”大孃孃不怀好意地盯牢骚妹妹的肚皮:“我听说你的门也被人家敲的……”
“放屁!”黑皮唾沫直喷:“你这个老太婆,一把年纪了,一张咀,咀哼哼,你咀巴清爽点啊!”
“咦,”大孃孃翻翻白眼,“又不是我讲出来的,我也是听人家讲的,我半夜里老早困着了,啥人晓得你们去做啥好事体呢,哼哼,关我屁事呢……”
沈梦洁不由苦笑了一下,去年阳历除夕后半夜,“寒山屋”的门也被敲开了,说是查对户口,那几个小子的眼睛到处转,恨不得掀开被头,掀开床板来看。
黑皮拉了一把骚妹妹,两个人一起缩进店里,不晓得是心虚,还是不想同大孃孃拌嘴巴。
大孃孃无趣,看看沈梦洁也没有谈兴,叹了一口气,也走开了。
沈梦洁呆呆地望着眼门前白茫茫的世界,觉得自己孤零零的。周川带了小人到乡下去了,有个亲戚元旦结婚,派了两个人租了一部出租车把周川接回去,现在乡下人派头也大起来了。
周川没有主动提出叫沈梦洁一道去,沈梦洁也同样没有主动提出自己要一道去,就这样,周川走了,小人也带走了,沈梦洁一个人守在“寒山屋”,辞旧迎新。
唐少泽和凌丽送铃木宏和邱荣出来,凌丽依在唐少泽身边,好像怕别人把唐少泽拉走。
唐少泽面露难色地对邱荣和铃木宏说:“夜里,怎么办,你们……我们……”
凌丽拉住唐少泽对他们说:“夜里我们要回去同我爸爸妈妈一起吃夜饭,讲好的……”
邱荣和铃木宏对视了一眼。
唐少泽很尴尬地看着大家,面孔有点红。凌丽挽起他的手臂,说:走吧,差不多了……
凌丽挽着唐少泽的手臂从沈梦洁面前走过的辰光,特意回头对沈梦洁一笑,这一笑里含着多少意思,她自己晓得,沈梦洁心里也很清爽。
铃木宏问邱荣:“你……怎么办?”
邱荣说:“走,我们走。”
铃木宏回头招呼沈梦洁:“你去不去,一起热闹热闹……”
邱荣好像暗暗地期待什么。
沈梦洁僵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铃木宏失望地看着她。
邱荣好像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沈梦洁目送他们朝寒山宾馆走去,雪地里留下两行乱七八糟的脚印。她突然想起高红,邱荣怎么……是的,她心里明白,邱荣和高红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尽管高红没有出去,也没有拿走邱荣的钱,但高红和邱荣是不可能……高红早晚会走出去,也许她已经走了,去寻找她自己的位置。
邱荣和铃木宏的背影很快消失了。
沈梦洁眼前一片白茫茫,雪还在下,也没有马上停止的迹象,也许会下到明天,明天,也就是明年了。
天慢慢地暗下来。来听钟声的日本客人此刻大概都在宾馆的高级餐厅里,要到酒足饭饱,他们才会出来。
突然,在白茫茫寂静的雪野中,传来一阵喧闹声,从雪白的江村桥上,走下来一群年轻人,都佩着校徽,是一群大学生。他们在那边空地上停了下来,围着一处叽叽喳喳,指指戳戳,有两个人朝这边走过来,走到寒山寺弄一号门口,对着天井里面大声喊:“喂,邱小菊!”
邱小菊在里面大声应:“哎,来啦!”
邱小菊奔出来,满面春色,对着那边的一大群人喊:“喂,来吧,全堆在这边天井里!”
男男女女的大学生奔过来,跑进一号天井,抱出一堆一堆的木柴,很快,在雪地中央他们扫出一块空地,空地上堆满木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他们点燃了干柴,顿时火光熊熊,照亮了半边天,年轻人在火堆四周跳起了迪斯科、霹雳舞。
沈梦洁站在自己店里,看着他们尽情快活,看着那堆火,心里也很激动。
守夜听钟声的日本客人越聚越多,有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扭了起来。有几个警察走过来,看看这场景,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日本人一批一批地进入寒山寺去了,火堆前大学生们还在跳,游客都被吸引过去了。这边书画店少做了不少生意,有的店老板在骂人,有的却兴致勃勃地看着。
终于第一声钟声响了。
“当——”
宏亮的钟声在黑夜里回荡了许久,然后又是第二声。
“当——”
围着火堆的人都涌向寒山寺。
没有人再往火堆上添木柴,火堆慢慢地熄灭着。
在钟声里,各家书画店纷纷关门歇生意了。
沈梦洁看着那堆渐渐熄灭的火,她在等待着最后一下钟声。
那就是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