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端上来的辰光,邱荣突然笑起来说:“你相信吗,我身边只有这两杯咖啡的钞票了。”
沈梦洁搅着咖啡里的方糖,平静地看着他,听他说。
高红走了,带走了所有的存款和现金,只留下一封信。
邱荣并没有很吃惊,好像是一桩等待已久的事体终于发生了。
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烟。
沈梦洁也没有很震惊,邱荣打电话把她叫出来,约在这家咖啡厅见面,她就晓得出了什么事了。
她见过高红一次,凭着女人的敏感,她发现高红那美丽温柔的外表下掩盖的是一颗难以捉摸的心,她的眼睛里没有爱,是不是有恨,沈梦洁却不敢断言。
现在,所有的秘密都被一封长信揭开了。
高红曾经有过爱。她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有一个男朋友,她把一切给了他。后来他要自费出国,交给国外亲戚的部分保险金甚至连“托福”考试的报名费都是高红资助的,他考取了,和生活中以及许多小说电影里的情节相似,她被抛弃了。所不同的是,他性子太急,还没有拿到签证,就同她摊了牌。
高红什么话也没有说,以闪电般的速度和一个比她大将近二十岁的新近丧妻的干部结了婚。
高红给那个负心人发了请帖,他居然面不改色地来参加她的婚礼。高红彻底明白了,她立即结婚或永远单身,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可是,当高红告诉他,她的丈夫是一个掌管出国图章的官员,他的面孔一下子发白了。
他难受了好一阵,终于迈着稳定地步子,向高红的丈夫走去。
高红失算了,她的丈夫是一个老奸巨滑、头脑清醒的人,高红在新婚之夜,提出她的要求,他一边和她亲热,一边拒绝了她。他心里很清楚,那个人倘是不出去,高红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做他的妻子的。
高红接连遇上了两个混蛋,她开始一门心思地想出国,她要逃离丈夫,报复他,她要去追寻那个男人,报复他。
她的丈夫却笑眯眯地对她说:“你想出去,真是嫁错了人,我怎么肯让我年轻漂亮的妻子扔下我投到外国人的怀里去呢。”
高红彻底失败了。
过了不多天,邱荣找到了她,也启发了她,使她相信了金钱可以办成一切,一条路走不通,可以换一条走走。邱荣这里是一个非官方的通向外面的最好的窗口。
她主动向邱荣进攻,并到处夸大其辞地宣扬自己的丑闻。丈夫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和官职,被迫同意离婚,但临别还不忘“关照”她,叫她不要再妄想从他手里能滑出去。
她凭着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外语,外貌,书画店,不断和外国人接触,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也不会放过。
很快,她就结识了一些外国人,他们都向她保证,有办法不通过官方的卡口把她弄出去,其中有两个人的条件是,要她提供什么情报。她犹豫了很长时间,断了这条线,她很清楚,一旦上了这条船,是身不由己的,他们决不会让她马上出国的。另一个人要同她睡觉,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可是那个混蛋却溜之大吉了。
高红一次次地失败,又一次次地寻找希望。
机会终于来了。这一次她碰上了一个中国通,他居然有本事弄了一张伪造的出国护照。
她终于成功了。直到临走前一天,她还去学校上班,上了三节英语课,下班回来,她写了这封长信留给邱荣——一个自以为是的却被她作了跳板的男人。
“你想——做什么?”沈梦洁问。
“走,”邱荣说。
“去寻她?”
邱荣笑笑:“不是寻她,是寻一块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想出去混混。”
沈梦洁想了一下,问:“你需要多少?”
邱荣看了她一眼,“噢”了一声:“我不是来向你借钱的。”
沈梦洁有点尴尬。
邱荣却说:“谢谢!”
如果说此时此刻他心里还残存一点点温情的话,那就是来自沈梦洁。高红带走了他的钱,也带走了他最后的希望。在给沈梦洁打电话之前,他在街上逛荡了很久,只觉得胸口翻出一股股恶气。他冷静下来反思了一阵,突然自嘲地一笑。不能说是高红骗了她,而是他诱惑了她,说不定正是他把她引向这条路的,他卖了别人,又被别人卖了。他猛地想起了沈梦洁,他也曾诱惑了她,他突然感到一阵内疚,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梦洁时,她的自信,她的活力,她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可是,后来,她好像越来越沉重了。
他忍不住打了电话约她出来。
果然看得出她生活得很沉重,但她的那五个平平淡淡不包含任何感情色彩的字“你需要多少”却使他内心震动了一下。
邱荣觉得胸口有点发慌,连忙别过面孔看着其他地方。
沈梦洁不晓得他在想什么,问:“那么你叫我来……”
“是的!”邱荣一下子回过头来,盯住她:“就是为了来告诉你,这还不够么?”
沈梦洁没有在乎邱荣一下子变得恶狠狠的口气,停了一会,说:“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一下,小菊到处寻你呢。”
邱荣晓得沈梦洁有意在帮他岔开思绪,但听到小菊的名字,他还是有所动的。
“小菊有什么事?”
“是你阿哥,邱贵,叫她来寻你的……”
邱荣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小菊和别人合伙开店,盘了林为奇的门面,邱贵也不想阻挡她了,他大概想请你……”
“请我,”邱荣阴森森地说,“请我再去害他的小女儿?”
沈梦洁不再说什么了。
邱荣站起来,说:“你帮我转告他们,我要走了,他们不会再见到我了。”
沈梦洁担心地看着他。
“你用不着这样看我,你以后要是有机会游长城,你会在八达岭看见我的店。”
沈梦洁“哦”了一声,她以为高红的事把他打垮了,现在才发现,他没有失去过去的那种气势,她松了一口气。
他们在咖啡厅门口分了手。
邱荣又在外面转了很久,才回家去。
房门虚掩着,邱荣心里一跳,推开门一看,他惊呆了。
高红坐在那里,象个木头人,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墙壁。
邱荣立着不动,不晓得过了多少辰光,邱荣突然怪里怪气地一笑:“你怎么又回来了,良心发现了?”
高红慢慢地说:“只不过是一念之差,一步之遥,我已经坐在虹桥机场的候机室了,旁边有个人问了我一句‘你到外面去干什么,’我突然吓了一跳,我根本没有目的,我不晓得我去干什么我突然发现自己象个白痴,脑子里空空荡荡,我突然醒了,这些年来的追求,现在所达到的目的,好像全是一场空……”
邱荣歪了一下咀巴,好像在笑,又好像要说什么。
高红不让他说,急急忙忙往下讲:“我突然想到,当我出现在他面前,他恐怕根本就不记得我了,我一下子浑身发软,最后的一点力气力没有了。”
邱荣死死地盯住高红的眼睛,高红却避开了。
“你不会相信我的,我可以再给你另外一个答案——我又被骗了。约好在机场碰面的,结果他没有来,所有的证件全在他那里,我又上当了……”这个答案,你相信了吧,你满意了吧……
“你要怎么办?”邱荣冷冰冰地问。
高红拿出她带走的存折和现金,放在桌上凄然一笑说:“我也不晓得怎么办。”
邱荣盯了高红一会,突然冲动地抓住高红的手:“你,跟我走!”
高红也看了他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敲门声惊动了他们。
邱荣去开了门,是邱小菊。
“哈,沈老板的消息到底灵,她告诉我你在屋里,我就奔过来了,啊哈,果真……哎,阿叔,还有婶娘,跟我回去吧,我阿爸在屋里等你们呢!你晓得为啥,我自己要开店了,你还不晓得吧,阿爸想叫你来做我的参谋呢。你猜我们店叫什么名字——民间工艺实业公司,不是我想出来的,是苏雯的一个朋友,学美术的大学生。噢,苏雯你不晓得吧,我的小姐妹,钞票是她的,她是大老板,我是二老板,哟,阿叔,你不要看不起我们,什么事体不是学起来的……”
邱荣说不出话来。比较起来,两个侄女儿他当然更喜欢小梅。小菊这样疯头疯脑,瞎七搭八,肯定是要拆烂污的。
“好吧,”他对小菊说,“我马上去一趟。”
小菊又看了一眼高红。
高红坐着不动,面孔上毫无表情。
邱荣出门的那一刻,高红突然指指桌子上的存折和钱:“你不怕我再走?”
邱荣对她说:“我以前从来不相信命,现在我开始相信了。”
邱荣回到寒山寺弄,天已经黑了。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他看见唐少泽和凌丽,小夫妻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臂。
凌丽显得特别温顺。男人出了事体,她倒变乖了,再也不作骨头,不摆干部子女的派头了,这种女人,是有点贱。
邱荣赶上去,喊了一声:“小唐。”
唐少泽和凌丽同时回头,笑着说:“哟,长远不见了,到哪里去大发了?”
邱荣刚想问问唐少泽的情况,凌丽已经抢先讲了:“他马上要调出来了,已经在办手续了……”
邱荣“嗯”了一声。
唐少泽不自在地说:“在哪里不是一样过。”
凌丽说:“那是不一样的,你的外语水平,放在学校里可惜的,你的同事也讲的,又不是我吹牛……”
“还回旅游局?”
“旅游局不去,那种地方没有花头的,出国机会太少,这一次他去外贸局。”
唐少泽皱皱眉头,对凌丽说:“你先回去,我马上来。”
凌丽服服贴贴地“噢”了一声,先走了。
唐少泽告诉邱荣,张宏元旦前要回来了。从明年开始,恐怕要作为公司常驻中国的代表,要住回苏州来。
邱荣淡漠地说:“他要回来了,我倒是要走了……”
唐少泽想问问邱荣要到什么地方去,但是看看他的面色,什么也没有问。
邱荣走进了林为奇的店。
林为奇已经走了,属于他的一切也都没有了,邱荣发现店里堆了许多零碎绒布呢子布料,还有一些杂乱的草垫子。
三个小青年一起迎了出来。
邱小菊神气活现地说:“来,介绍一下,这是我阿叔,人称老枪,你们有数脉了吧,老枪,做生意,嘿嘿,一只顶。这是——苏雯,老板,他,小李,大学生……”
那两个年轻人谦恭地对邱荣笑。
邱荣指指屋里乱七八糟的破烂:“这是做什么?”
小菊得意地一笑,从抽屉里拿出几本杂志,全是介绍民间工艺壁饰的,又从里边捧出来几件实物。
“这些,全是小李自己设计,我们自己制作的,你看怎么样?”
小菊随手拿起一块挂在墙上。
用几色绒布剪出几块象征性的构图,用胶水贴在硬的发泡塑料上,往墙上挂,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
小菊又显示了一件。这一件原材料更简单,一把枯藤草,编成一个花环形的物体,又用红布和黄布做了两只变形的鸟,随意插在花杯上,就变成了一件很雅致的工艺品。
邱荣不由看看几个年轻人。
“你们,想自己动手做,然后出卖?”
小菊眨眨眼睛:“你说的,这算什么生意,能赚几个钱,我不是告诉你我们这里不是小店,是公司么,我们已经接了几批业务了,人家大商店大单位很欢迎这种东西,不光外国人欢喜,中国人也很热门……”
“你们怎么生产?”
“啊哈,村办厂,这也是小李出的点子,那些乡下女人手巧得不得了呢,又快又好,手工费也好商量的,……”
邱荣不由得认真起来。
“我想……”小李谦虚地说:“我们这个店面也出售一点零货,但主要目的是办成一个信息窗,从各地的游客,特别是外国人那里得到信息……”
小菊又插说:“用不了多长辰光,我们的公司,嘿嘿,你看吧……喂,苏老板,你讲呢……”
苏雯抿着咀巴笑。
邱荣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突然,他发现邱贵也站在门口,不声不响地看着他们,也不晓得站了多少辰光了。
邱荣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阿哥。”
邱贵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含含糊糊地说:“你来啦,吃饭吧——”
邱荣发现邱贵的眼睛更加昏暗,他叹了一口气,老了,邱贵老了,他自己也老了……
小菊拍着手说:“哎哎,讲好了啊,你做我们的顾问啊,我们正式的啊,发聘书的,有报酬的啊……”
邱荣苦笑了一声:“顾问,我现在连自己也顾不上了……”
小菊横扫了邱贵一眼,说:“不来事的,不来事的,你不帮我们,他要搅我们的……”
邱荣看看邱贵。
邱贵不表态,自顾自抽烟。
邱小菊眼乌珠一转,说:“先吃饭,先吃饭,今朝的夜饭是苏雯安排的。生意经小李设计,苏雯擅长烹饪,我这个人么,一样本事没有,独出一张咀,哈哈哈……”
夜饭间小菊再也没有提顾问什么的事,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是个马大哈,实际上还是蛮有心计的。
吃过夜饭,小菊把邱荣拉到一边,说:“阿叔,你帮帮我们吧,你看得出的,我阿爸不放心我们,你肯插一手,他就放心了……你怎么样,你真的不肯,你不肯,我去寻沈老板啦,我叫沈老板来劝你……”小菊狡猾地一笑,“沈老板的话你就肯听了……”
邱荣有点恼怒,不晓得该说什么。
小菊简直没大没小:“你也用不着难为情,你对沈老板那个,大家晓得的,不然为啥别人要租‘寒山屋’你不肯,沈老板一来开口你就点头。还有,你要是和沈老板不搭界,婶娘为啥一直不开心,为啥小人也不养,嗯?”
邱荣盯牢小菊翕动的咀巴,恨不得刮她一个耳光,可是他一动也没有动。
“不过么闲话讲回来,沈老板人是不错的,上路的,人家全讲阿叔你有眼光的……”
邱荣一言不发,突然转过身,走了出去。
小菊莫名其妙地叫起来:“哎,哎,你不要走,我还没有讲好呢……”
苏雯和小李追出来问:“什么事体?为啥走了?你讲了什么?他动气了?”
小菊翻翻眼睛。
邱贵一边自顾自抽烟,木痴木觉地看着这几个年轻人。
邱荣说不出好气还是好笑,走了出来。
沈梦洁正在“寒山屋”门口站着,不晓得为什么邱荣觉得她在等他,他想起小菊的话,心里不由有点乱。
沈梦洁确实在等邱荣。
和邱荣在咖啡厅分手回到“寒山屋”,邮递员送来一封挂号信,她拆开来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是一份迟发了一年多的招聘通知书。
原来,她在租“寒山屋”干个体户之前,为寻工作四处奔走时,曾去参加过一家新开的大酒店的招聘考试。
当时的招聘对象有两类,一类是管理人员,一类是服务性人员。她是考的管理人员项目。她的成绩是名列前茅的,可是却没有录用她。她不服气,找上门去,人家说管理人员已满,她如愿意转服务类,马上可以发聘书,试用一年,转正。沈梦洁断然拒绝了。
最近,这家宾馆大换班,新上任的经理把前任开后门招进来的人员全部辞退了,根据前次招考的成绩,重新进人,沈梦洁首当其冲,于是,一张迟发了一年多的招聘通知发出来了。
周川极力主张沈梦洁马上去报到,他说沈梦洁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这家三星级宾馆的副经理,比她干个体户书画店更有前途。
沈梦洁被他说动了。
可是,她和邱荣签的租赁房合同是三年。更何况,她对“寒山屋”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她走了,“寒山屋”怎么办,另易其主?邱荣会收了自己回来吗,不会的,他说他要走了,这是真的。
邱荣走上前一步,没头没脑地对沈梦洁说:“天方夜潭,她回来了。”
直到说这句话的时候,邱荣才真正发现,他一点也不爱高红,大概从来没有爱过,他仍然愿意和她一起过,只不过是出于一种怜悯和对爱情的失望。
沈梦洁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别人不可思议不能理解的事,她都可以容纳。等了一会,邱荣看上去不想再说什么了,沈梦洁才犹豫不决地说:
“‘寒山屋’,恐怕要换人了!”
邱荣愣了一下:“你,你要走?”
沈梦洁把招聘的事讲了,说:“我不想放弃。”
“当然,那里才是你的去处,许多人赚了一笔钱就从我们这个队伍里逃出去了,这恐怕是上策——”邱荣凄凉地说,“‘寒山屋’要关门了——”
“寒山屋”还可以租出去,“寒山屋”仍然会很兴旺的,“寒山屋”永远是这地方的第一家。可是,有一些东西却不复存在了,沈梦洁和邱荣都感觉到了,他们有许多相通的地方,所以,很容易想到一起去。
邱荣突然很烦躁地说:“你要是决定了,就早点告诉我,我……”他没有说完,丢开沈梦洁一个人走了。
沈梦洁也很烦,却说不出名堂,大概也和邱荣一样,有一种无名的东西在弄送人。
小陈请假回去看父母了,沈梦洁守在店里过夜。天已很晚又很冷,不会有什么生意了,她关了门,心神不定地拿过一本通俗小说看了起来。
外面起了北风,风刮打着后窗,发出啪啪的声响,沈梦洁总以为有人在敲后窗的玻璃,她有点害怕,想跑回去睡,可是却有一股力量在阻挡她,不让她回去。
“啪啪。”这一次听得很分明,确实有人在敲后窗,决不是风。
“谁?啥人?”
沈梦洁大声问,想让后面天井里的人听见她的声音,后窗通在天井里,有什么动静,里面几家总会先听见的。
“啪啪!”
又是敲击声,不轻不重。
沈梦洁突然有点紧张,会不会是邱荣?她不怕鬼,却怕人,最怕的是邱荣。如果是邱荣,她就不能大喊大叫,她也不能……
她压低了声音问:“是谁?”
仍然没有回音。
沈梦洁强迫自己进入小说的情节,女主人公是个女继承人,掌握着家族传下来的一个跨国跨洲的辛迪加公司,自己却没有养尊处优,除了处理公司的事务,还在公司下属的一家普通旅馆做领班。后来她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更适合做一个旅馆的领班,于是放弃了董事长的位置。
沈梦洁想到了自己要去工作的地方。她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她发现自己对那个新的生活居然毫无兴趣,毫无信心,毫无把握。
我的自信呢?我的活力呢?我的理想呢?我的热情呢?沈梦洁很陌生地想到这些空洞的虚幻的名词。
“啪啪。”
又是敲击声,不是风。
沈梦洁想了一会,沉着地穿过店堂,开了前门,想转到后面天井里去看看,却发现门前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子往前走了。
是个和尚,穿着袈裟,看不出年纪,但从轻捷的步子看,是个年纪轻的。沈梦洁正想笑,回身看见杨关站在门口。
“你……做什么?”沈梦洁吃惊地问。
杨关反问,“你做什么?”
沈梦洁说:“我关门。”
杨关说:“我送送人,小和尚无聊,夜里溜出来到我屋里来吹牛。”
沈梦洁看看杨关,又朝后面黑糊糊的天井看看,没有说什么,她把店门反锁上,回屋里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