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贫道不过是净沙观中一年迈老道,每日专务打扫,是至今时,已有三十余载了。”老道语气中尽显沧桑。
冯翊鹏自从破阵以来,一直被洞中怪异的景象所吸引,对眼前的老道几乎视若无睹。
但当他听到老道说自己在这儿除尘扫地,竟有三十余载,不禁大感吃惊。
“原来道长是专务打扫的,能够坚持三年余载实属不易呀!换做我,早就憋屈死了。不过你那徒儿还挺猛,看来扫地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啊!”
此话若是从他人嘴中说出,必定是极尽嘲讽之意。但是冯翊鹏确无恶意,仅是单纯的调侃而已。
老道也不愠怒,只是平和地淡笑着:“有的人认为坚持一件事很无聊,有的人认为坚持一件事很有趣。世人看待事物的时候总喜欢心浮气躁,厚此而薄彼。实际上无聊也好,有趣也罢,只是人的臆想作怪。动思瞬变,静心恒定。动静之妙,合乎一念尔。”
“什么‘动变静妙’的,我根本听不懂。现在我没啥想要问你的了,你快叫这里的主持出来吧,我有话要对他讲!”冯翊鹏不耐烦地晃动着手。
对他而言,老道的话就像是在朗诵诗经,甭说听懂了,一闻便头昏脑涨的。
老道指了指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去,迈了几步。他接着荡了荡拂尘,扫了扫经书上的尘灰。
冯翊鹏哪儿明白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见他不予理睬,遂火急火燎地斥责道:“喂,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快去叫主持啊!”
老道也不转头,兀自答道:“冯公子所寻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冯翊鹏望了望周遭,却没见到他人,遂瞪大眼睛,痴痴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这里的主持吗?”
老道身子微颤,默默地点点头。
冯翊鹏‘噗嗤’一声,忍不住捂着肚子嬉笑:“如果只是打扫打扫就能成主持,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当了吗?”
冯翊鹏显然一点都不信,倒是觉得老道是在和他开着天大的玩笑。
“一日之打扫,固然人人可为之,日日皆打扫者,便只剩下贫道一人了。此观之所以唤作净沙观,缘系一恒字。无一日不清扫,无一人不除尘,故而沙尘周而复始,归来又去,道观洁净如初,纤尘不染也。冯公子眼中的小事,便是贫道耗费半生都没能完成的一份修行呀。”
冯翊鹏见老道说得头头是道,竟然有些将信将疑了。
既然不能确认老道说得真假,不如出个题目测测他的真伪!嗯~我真是太机智了,冯翊鹏自鸣得意地打着小算盘。
“你若想让我相信也不难。我且来问你,我脚下的靴子为何能够抵得住‘御风鸿雁’阵中滚烫的热沙?”
老道当然了解此物的来历,因为这双鞋便是他赐予丹昆子的。
“这双皮靴虽然看似平淡无奇,却是一件宝物。它乃是取自西北极炼境地的沙丘兽皮,经过岭南巫火线精密缝制而成。它能有效阻绝高温的灼伤,即使在火炭上行走,也决计不会落下一道伤疤。”
“原来如此,听你一说,果然是件好宝贝!”冯翊鹏提起靴子,左摇右晃,欢喜不已。
冯翊鹏刚要继续考验老道,却听那黑洞之中传来一对轻盈的脚步声。不过两人的步伐相当得一致,如不仔细倾听,根本无法分辨。
“翊鹏贤弟,你得到了什么好宝贝啦?”遥听这说话之人正乃是庞宠也。
“哈哈,庞兄,你足智多谋,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闯过来!不过不好意思啦,你晚了一步呦~你身边这位?”冯翊鹏指向庞宠身旁的黄衣道人。
“容我给你介绍,这位正是‘栖霞青牛’阵的守阵高人,道号敬阳子。道长,这位是我一行前来破阵的江湖好友冯翊鹏。”庞宠从容地介绍着。
敬阳子与冯翊鹏两人互相行礼,打了个招呼。
“翊鹏贤弟,你身前这位是~咦,您怎么会在这里?”庞宠颇感意外,这不就是之前的扫地老道吗?
老道还未说话,敬阳子便走上前来,躬身行礼:“师父,弟子守阵不力,没能阻挡住庞公子!”
“起来吧,你做得很好。”老道摆手示意。
老道侧过头,慈笑道:“庞公子,没想到你我二人这么快就又相见了!贫道没看错,你果然智勇非凡。百年来能破‘栖霞青牛’者,不过二三人矣。”
“咦?你这老道好是偏心!怎地刚才没有夸我,我破的‘御风鸿雁’难道是纸糊的吗?”冯翊鹏争风吃醋地呛声着。
“冯公子不光破了‘御风鸿雁’阵,就连我徒儿的靴子都夺了去,何须贫道在做夸赞呀!”老道悠悠地抚须道。
那老道见冯翊鹏对宝靴爱不释手,故作引诱道:“贫道愿与冯公子一赌!十招之内,若你能碰到我,非但这双靴子归你,另赠绝世锦袍一袭;反之,若是你能碰到我,还请冯公子将敝观的宝靴归还。不知冯公子,敢与贫道一赌否?”
冯翊鹏搓着下巴,绕着老道打量一番,见他瘦骨嶙峋,弱不禁风,心中窃自欢喜:这老道不会是糊涂了吧!他如此羸弱,此处又无甚宽敞,岂能避我十招?不管了,权当他好意赠送,我岂有拒之不受的道理?
思忖完毕,急忙应声回复,生怕那老道反悔。
“我当然敢,你说话算数么?”冯翊鹏一脸坏笑地望着老道,似乎对那锦袍已是十拿九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道捏指于胸前,铿锵有力地答道。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冯翊鹏话音刚落,便要攻其不备,一举得手。
庞宠担心他鲁莽行事,反会伤害到老道,于是一旁提示道:“贤弟,切勿出手过重,以免伤到~”
冯翊鹏侧头一笑,欣然领悟:“放心,我心中有数。”
他身形如幻影般,奇快无比。随即擒、抓、点、击、推,接连五招。
老道先是转,继而撤,接着收,之后躲,最后跃,招式一气呵成,移形换位,飘忽不定。
冯翊鹏见自己招招落空,登时又气又恼。他‘呀’地一声嘶吼,奋尽全力展开攻势,踢、扫、抵、扣、甩,又是五招,结果仍旧招招未中。
照理来说,十招已毕,他已落败,自当停止攻击。可那冯翊鹏求胜心切,岂肯善罢甘休?他又是一番穷追猛打,却始终没能触到老道。
一旁的庞宠见无俦输急了眼,立刻高声喝止:“贤弟,够啦,快停手!你已经输了!”
“哼,我不服,今天我非得碰到他才行!”他恼羞成怒地咆哮着,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庞宠焦急万分,生怕冯翊鹏痛下杀手,伤得老道性命。
他捶捶手,转头对敬阳子呼道:“道长,你还是劝劝家师吧。且让他卖个破绽,打和了事。否则,我这贤弟下手没轻没重的,到时候就麻烦啦!”
身旁的敬阳子却是出奇地镇定,胸有成竹地慢哼着:“庞公子,你多虑了。他是伤不到家师的!”
此刻的冯翊鹏虽置身于武艺切磋,却也将这话听得真真切切。
此言一出,惹得冯翊鹏羞愤难当,犹如烈火上泼油,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咧着嘴,额头上皱出三道纹,恰似盘桓之猛虎:该死的老头,竟敢如此戏耍于我!今日我若输了,传出去定会让人笑掉大牙,堂堂冯府公子竟然连一个老头都斗不过!以后还怎地在江湖上抛头露面?
他越想越气,越气反而越抓不到。老天仿佛一直在捉弄他,每每在其将得手而未得手之时,失之交臂。
说也奇怪,老道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经书遇清风之吹袭,浮浮荡荡,却始是没有翻开一页。
庞宠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脑袋随着视线频促地转动。
他观了一阵儿,心中啧啧称奇:“”
老道飞檐走壁,腾挪躲闪,转首唤道:“冯公子,停手吧,多斗无益。”
言毕,灵虚缥缈中人影忽现,屹立如峰。
冯翊鹏当真有些输不起,他觉得老道此话乃是有意羞辱于他,故而拔起两根大锤,径直轰向老道头颅。
“不可~”庞宠神情惊愕,疾声呼号。
于此危急之际,老道双手一甩,拂尘坠入水墨青瓷之中,经书飘落大理石桌之上。
他左手捏指,嘴中念叨一句咒语,右手拇指与无名指、小拇指蜷曲,剩余两指挺直,向斜后方挥出。
只见他身后剑冢中,挺一巨剑,执吊耳披丝银穗,锁黑白无极刀鐔,藏身于雕龙玄明剑匣之内。
此剑与老道似是心有灵犀,遽然脱匣飞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悬于老道右指之下,泠泠作响,锋芒耀世,锐不可当。
冯翊鹏激愤已极,猩红的双眼如同走火入魔一般,凶残暴戾。他鼓足全身的气力,专注于这雷霆一击。
老道自右下至左上,斜指一挥,巨剑应势而舞,剑波瞬间割裂空气,巍然撞在巨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