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此时,坐在墙角的那位侠客发出一声浑厚的沉吟。
他将酒碗举至半空,愁眉凝视,吟诵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众人再次停止争斗,皆沿声探去。葛尖嘴做贼心虚,‘噗’地一声,趴在桌上,‘酒醉’如烂泥,掩面昏睡之。
陆鸣川逼退二人,侧身移步,不明就里地质问着:“你是何人?为何吟那《雁门太守行》?”
“呵呵,告知于你,又有何用?满楼皆是绿林汉,可叹无一真英雄!”侠客双手捧碗,一饮而尽。
“好大的口气,你竟敢藐视群雄?”裴洪范在那二楼厉声怒斥。
任沛羽正以右掌抵住山河雾鸟逐日扇的攻击,亦忍不住回头询了句:“阁下所言似有深意,不知能否为我等解惑?”
侠客不慌不忙地续满酒碗,朗朗地答道:“兵戈南指,天下将乱!汝等不思报国,却在此处浑斗。争小名而舍大义,弃民亡国,弗如匹夫,安能称雄乎?”
任沛羽松开手掌,陆惊鸿也不再攻击,客栈的焦点全部集中到墙角的侠客身上。
任沛羽衣衫一振,从楼上缓缓走下,续而问之:“鄙人不才,敢问阁下所说的兵戈南指是为何事?”
侠客仰天大笑,将那酒碗想边上一拋,‘啪’地摔个稀碎,竟把那葛尖嘴吓得一抖擞。
他猝然站起,冷言相讥:“我看你文质彬彬,且武艺高强。本以为你是个心怀天下,顾念苍生的侠士,没想到竟也是华而不实,安享糜乐之人。岂不闻,大周新主即位,大汉其未稳,勾结契丹,集结十几万大军,欲倾覆大周天下,血洗中原。据我所知,多日前,杨衮率领的辽军已经度过雁门关,不日便可抵达晋阳。”
“如此说来,大战在即喽?”任沛羽也不恼怒,只是淡淡地又问了一句。
“没错!”侠客坚定地答道。
“若是我等浅薄,孤陋寡闻,称不得侠士,尚可以理解。那敢问阁下既然消息灵通,何故也在这儿闲饮,怎地不思报效家国呢?”任沛羽横眉浅笑,反唇相讥道。
侠客甩袖抹嘴,挥手摇晃,答曰:“只为寻一二知己,结伴而行。不过依我看来,此处除了逞强好胜的莽夫,便是假装清高的书生,何谈知己乎?”话音刚落,他提剑欲走。
陆鸣川看不惯他的言行,冲上前来,伸手欲抓他的左肩。
侠客头也不回,身姿右晃,瞬移躲开。
任沛羽被他羞辱一番,岂肯放他一走了之?
他脚步轻盈,‘嗖嗖’两下便逼近侠客,一把攥住侠客左肩。
那侠客身子一振,左肩瞬间剧烈抖动,任沛羽险些脱手。待他再次抖肩,任沛羽顿感一股炙热的真气,汹涌翻腾,直逼其手心。
任沛羽无奈,只得仓促收会手掌。
侠客用余光扫了他一眼,稍作停顿,随即向着门外走去。
那陆鸣川与任沛羽原有矛盾,而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均现了丑,再怎么说面子上也挂不住,于是,二人仿佛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接着点头示意,一齐杀向侠士。
二人一左一右,同时袭向侠客。
侠客当即转身,剑鞘一挥,二人只得后撤避其锋芒。
待剑鞘划过,陆鸣川、任沛羽后仰避开,继而先手出掌击打侠客。
侠客右手‘啪啪’两下,瞬间一掌对完,又接一掌。
侠客掌力非凡,先将任沛羽飞出两丈外,紧跟着又把陆鸣川飞出三丈外。
反观侠客这头儿,纹丝未动。
他双手抱于胸前,凛然浩气,正色道:“陆泽山庄的‘琉璃羽化蝉鸣掌’,火候欠佳,委实可惜了。任氏的‘夜雨琵琶掌’,虽然掌速很快,然而力道不足,更为可叹。告辞!”侠客最后的语调十分果决,忽而转身,准备离去。
众人见他功力深不可测,谁还敢横加阻拦。
遽然站出一人,大吼一声,非是外人,正乃无俦。
他自从进店至今,一直默不作声。刚才听到侠客激昂的辞辨后,心中甚为敬佩,正欲结交,故而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口。
“你也要阻我吗?”侠客的声调近乎冷酷,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
“侠士以匡扶天下,拯救黎民为己任,谁人能挡?在下元无俦,对阁下万分敬佩。萍水相逢,想要斗胆请壮士饮酒一碗,可否?”无俦抓起酒坛,径直伸出,豪气干云。
侠客再次转回,淡淡嗤笑,故作刁难状:“请我喝酒也行,不过要看你有没有资格!”
“大侠且明言,如何才算有资格?”无俦诚恳地抱起拳。
“好说!你可会掌法么?”侠客疑声问道。
“略懂些皮毛。”无俦正色回复。
“好!你若能接住我一掌,崩说一碗。呶~纵是一坛我也陪你饮了,如何?”他伸手指向无俦提起的酒坛。
“君子一言!”无俦呛声道。
“驷马难追!”庞宠昂声应道。
“那我可发招了!请~”无俦将那酒坛放到一旁。
他凝神蓄力,双臂内折,手掌展平,自下而上,气息上涌。随后右臂垂直竖下,左掌抵住檀中,迅猛推气,气息似脱缰的野马,似奔腾的洪流,迅速凝聚于右掌。右掌掌心火热炽烈,如同喷薄岩浆的山口。
侠客欣喜若狂,心中默默念叨:难道这是名扬天下的‘碎云掌’?
他右手舒张,五指分开,手掌剧烈颤抖,掌下形成一股旋风,风势不大,却很强劲。掌心好似旋涡,渐渐吞噬着气旋。转瞬间气旋竟然化为乌有,真乃诡异莫测。
无俦随即推掌而至,势大力猛,应是拼了十分的气力。他此次凝气、运气、输气、蓄气,几乎一气呵成,较之去年大有长进,运用之时也愈发顺畅,看来已经将‘碎云掌’的要领融会贯通。
侠客马步扎开,敛容屏息,一掌迎上,气旋再生,其势反转。
无俦这一掌如同烈火,气焰甚嚣。
反观侠客这一掌,宛如怒风,呼啸凛冽。
两掌相对,犹如狂风席卷着漫天大火,风压火偃,风颓火旺,此消彼长,隔空博弈。
虽然掌气互推,双掌终是相抵。‘哐’的一声闷响,两侧旁人被这股霸道气流生生逼退数步,一楼的桌椅碗筷尽皆乒乓坠地。
二人手掌互震,无俦拖地后撤,震出两丈外,距那酒坛不足一寸处猝然而止。
侠客身姿不变,径直后撤,抵至门槛处,一脚后蹬,踹倒门槛,‘啪’地一声,方才止住。
乞丐倒是很贼,他那侠客即将撞到自己,凑地蹿出门外,猫至右侧躲避。
侠客舒缓口气,轻咳两声,满面春风道:“看来这坛酒我是非饮不可了!”
无俦再次抱拳,咧着嘴笑了笑:“能与大侠痛饮,荣幸之至!”
“请问少侠师从何人?”侠客拍拍衣衫,缓步走近。
“在下天云门人,家师姓韩唤作啸成。”无俦坦言相告。
众人一阵哗然,各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原来是四大派之一的天云门,尊师的威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啦!刚才我还纳闷,怎么瞧上去那么像声震武林的‘碎云掌’!你这么一说,我的推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侠客顶了顶蓑帽,欣喜地说道。
“没错,侠士果然好眼力!刚才我用的正是天云绝技‘碎云掌’。不过我学艺不精,掌力更不能与家师相提并论,惭愧惭愧!”无俦憨笑着挠挠下巴。
侠客拍了拍无俦的肩膀,感慨一声:“天云门真是藏龙卧虎,名不虚传啊。你刚才那掌迅猛霸道,令我大开眼界,能够与你相遇,不枉此行呀!”
能够得到侠客的认可,无俦心中自是无限欣喜。
无俦忽然想到自己不知道侠士如何称呼,不禁再次发问:“恕我冒昧,请问侠士您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