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啸成经燕王府一战,小伤元气,三日后便返回天云门。他将所见所闻,一一写清,书信传予裴鹤松,劝告他注意提防近阶段的江湖风波。
裴鹤松回信告知他,燕王世子刘嗣徽通知完消息后,没有立即返回晋阳,而是随同罗刹教人一同赶赴上京,恐怕此事与辽国有密切的关系。
韩啸成经过多日的思考,虽然猜不透燕王的具体计划,但是他估算着必然与危害大周有关,且此事涉及契丹,必然会有较大动作。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众多高手的身份。按道理来说,江湖各派虽然势同水火,矛盾重重,犹如一盘散沙。但是对待契丹的态度,大家还算出奇的一致。
中原武林人士自诩华夏炎黄子孙,敌视胡夷的态度根深蒂固。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武林之间的打打杀杀好似一家子中兄弟不睦,而一旦涉及到胡汉民族问题,大家还是能够一致对外的。那么,晋阳王府内的众多高手,除了罗刹教人,其他的又会是那些人呢?他们均能以汉语交谈,难道都是中原武林人士?尤其是与他对掌之人,功夫更是深不可测,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阅历,竟也毫无头绪,这又当如何是好呢?韩啸成越想越困惑,越想越担忧。
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拟写书信,叨扰叶枯寒与许汉唐二人,询问是否晓得哪位高手的掌法有这般威势。然而,两人均表示不知情。
时间一久,江湖之中,依旧风平浪静,他也就渐渐地放松了警惕,淡忘了此事。
不知不觉中又过了一年。时值正月初七,寒风呼啸,漫天飞雪。韩啸成观赏着窗前景色,心中不由嗟叹。他让韩伏蛮去唤无俦,说有重要的事情嘱托。
雪势稍减,无俦走到门前,躬身问候:“拜见师父!”
“到我身边来,无俦,为师有话与你讲。”韩啸成慈声呼唤着。无俦谨遵师命,走到师父身旁,静而不语。
“七年了吧!”韩啸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情脉脉地望着他。‘嗯’无俦缓缓抬起头,已然不是当年那个骨瘦如柴的孩子。
“时光匆匆,没想到眨眼间你竟到了舞象之年。为师当年正是在你这个年纪,下山闯荡的!回忆往昔,历历在目,至今仍然感到热血沸腾呀!”韩啸成的言语中透露着一丝向往,一丝的无奈,又夹杂着一丝殷殷期盼。
“师父武功盖世,纵横天下,一定没有什么畏惧的!”无俦朗声答道,眼神中充满了敬仰之情。
韩啸成苦笑着摇摇头,饱含深情地望向窗外:“闯荡江湖,实非易事。武功高强固然有益,却是非万能。遇事要冷静,多动动脑筋,切莫鲁莽冲动。知道吗?”韩啸成说到后半句,又转回首来。
“是,师父,弟子谨记!”无俦知道师父有意让他下山磨炼,连他自己在山上待久了,也想出去见识见识。
“为师最后叮嘱你一句,你须切记!”韩啸成抚了抚须,谆谆教诲着。
“师父,您请说,弟子定然铭记于心!”无俦欣然一笑,露出甜甜地酒窝。
“下山之后,你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多多积德行善。为师赠你十二字真言,你务必谨记:‘我辈侠士,宁违天命,莫负民心’!你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后,心中默念这十二字真言即可。”韩啸成字字珠玑,铿锵有力。无俦坚定地望着师父,恳切地点了点头。
“好,三日后,你收拾行装,去绛宵殿领二十两纹银,下山去吧!”韩啸成长袖一挥,吩咐道。
“是,师父。不过弟子何日归来呢?”无俦毕竟在天云门待了七年了,对这儿的一切都有很深的感情,免不了恋恋不舍。
“名扬天下之日,便是你归家之时!”韩啸成朗声如钟。“是!”无俦洪亮地回应一句,却见师父已经转过身去。
无俦心中暗想:师父他老人家待我如子,肯定也望子成龙吧。现在令我下山闯荡,心中自然也是万分不舍。现在他不肯看我,想必是心中既是感伤又是无奈,我还是走吧,以免他老人家伤心。嗯,若不闯出个名堂来,岂不辜负师父的良苦用心?想罢,辞身离开。
三日后,无俦拜别师父师娘及众师兄师姐,便孤身阔步离开天云门。
白雪皑皑,一望无垠,朔风怒号,冰封万里。
无俦抖动红狐皮袄,积雪顺势飘下。他扬首眺望,依稀看到一丝炊烟,袅袅升起。他先是摩挲着环首雁翎刀,生怕宝刀受到一点委屈。继而双手摩擦取暖,顿了顿靴底的积雪,朝着炊烟的方向加快走去,空留下一记记凹凸有序的脚印。
伴随着‘嘎~’的一声沉响,无俦渐渐推开木门,轻声唤道:“有人吗?”
片刻之后,从屋内跑出一个女娃儿,她约有三尺高,宣红的脸蛋,瞪大的双眼,盯着无俦,一动不动。
无俦蹲下身来,微笑着问她:“小妹妹,你的家人呢?”女娃儿依然呆若木鸡,一声不吭。无俦走上前去,想要抚摸女娃儿的头。谁料女娃儿恐惧不已,撒腿跑向屋内。无俦无奈,只得跟随她走向内屋。
内屋着实简陋寒酸,没有一件像样的物件。此刻,一位老翁正躺在炕头,看样子是患了病疾。女娃儿一溜烟地躲到炕角,蜷缩着身子,企图以老者的身躯遮掩自己,仅仅漏出小缝偷瞄。
‘咳咳’老翁咳嗦两声,喘着粗气:“少侠有何贵干耶?”
“老人家,我是天云门弟子,奉师父之命,下山历练。途径贵舍,希望讨口热粥喝。如若方便的话,希望借宿一宿,明日再行赶路。不知可否?”无俦手心向上,指向炕头。
“原来你是天云门弟子啊!如果不嫌弃茅舍简陋,就请自便吧。不过老朽身染寒疾,无力动弹。霓儿,你再去多热些粥,供这位少侠食用。”老翁虚弱地命令,怎知他孙女蜷缩得更加厉害,根本没有出来的意思。
无俦看着女娃儿那担惊受怕的可怜模样,不忍让她挪动,因而含笑回复老者:“不必了,老人家。我自小就会生火造饭,一切由我来弄就好了。您好生休养,做熟了大家一起吃点。”
老翁点了点头,缓缓叹气,颇为费劲地回了一句:“也好,也好。”
无俦并未急着填饱肚子,而是走到老翁身前,伸出手来,抚摸下老翁的额头,又号了号他的脉象。老翁极为配合,并没有任何抗拒,只是问他是不是懂得医术,无俦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反观那女娃儿却怕得厉害,当他看到无俦靠近爷爷,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条件反射般地又向后贴了贴。
片刻后,无俦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纹有红梅的药瓶,接着倒出两粒棕褐色药丸。他手心托着药丸,对老者讲道:“这是天云门的驱寒止热丸,只要吃下,明天就能退烧康复了。”
老翁狐疑地打量着无俦,又瞅了瞅药丸,踌躇不决。无俦知道老者的忧虑,张开嘴自己先吞进一颗。老者眉梢上扬,满意地笑了笑,接过另一颗药丸,登时吞下。
无俦走出内屋,巡视一番,找到了粮缸。他打开木盖,定睛一瞧,十分惊讶,缸底只剩下薄薄地一层粟米。他眉头一皱,只取了一抹粟米,便再次摆回木盖。接着,他从水缸中捞出一舀子水,放入大灶中,待水沸腾后渐渐撒入粟米。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不由感叹,民生困苦,继而又联想自己小时候的种种窘迫遭遇,更是不禁唏嘘,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百姓的日子还是穷困潦倒。
第二日清晨,无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觉老翁和女娃儿都已经不见了。他立刻蹿下土炕,前去寻找。院落之内,和煦的阳光洒在女娃儿冻疮的脸蛋上,红彤彤,亮闪闪。她与老翁正有说有笑,一同扫雪清路。无俦像个无头的苍蝇,‘嗡’地冲出屋外,着实吓了她爷俩一跳。
怔了一会儿,女娃儿与老翁停下手中的活计,欢笑着望向他。无俦确认二人无事,顿时悬石落地。他叹息口气,挺直身板,走向老翁:“老人家你的身体好了吗?”
“好了,多亏了你的灵药。真是神了,吃了一颗,我的病就好了。小伙子,太感谢你了!”老翁先是竖起大拇指,继而抖了抖,含笑答道。
“康复了就好!”无俦欣慰地点点头,忽而转身走回屋内。爷俩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有多问一句,仍是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
没过一会儿,无俦便拿着行礼走出,直奔女娃而来。这次女娃儿竟一点也不怕,不过她翘起双眉,好奇地扬着头,却依然一言不发。
无俦走到她身前,再次蹲下身,抚了下她的头,然后掰开她的小手,将一锭纹银放到她的手中。女孩低下头,望着白灿灿地纹银,瞪大双眼,‘呀’地发出一声惊叹。无俦又轻点了她的鼻尖,竖起食指,扣在唇上,发出一声‘嘘’,示意她保守秘密。
女孩莞尔一笑,点点头。那老者没有看到白银,以为他是在和孙女告别,只是站在一旁瞅着。
无俦又与老翁拜别,感谢他昨日热心相助。老者摇摇头,表示该感谢的人是他,多亏了无俦的药物,他的寒疾才能这么快康复。几句寒暄后,无俦便辞别老翁,继续踏上征程。
谁知他刚刚走出十余步,女娃儿追了上来。她双手遮嘴,高声大喊:“大哥哥,谢谢你!”无俦转过头,向她眨眼做了个鬼脸儿,接着回过头,向着远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