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爷!您可不能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啊!当初是你放我们进来的,为此我们头儿还孝敬您不少银子那!大人~”助手们被士卒一一拖走,不定地呼喊着冤枉。
“呸,胡说八道!谁能为你作证啊?都大难临头了,还不忘向本官身上泼脏水,简直可恨至极,死有余辜!王三,告诉我牢狱那边的兄弟,一定要上大刑,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校尉与他仿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遵命!”领头的士卒齐声答道。
“大人饶命啊,我们冤枉啊!”助手们此消彼长地哀求声,不一会儿便消逝了。
校尉侧身一转,瞬变笑颜,摇尾乞怜地迎上冯翊鹏:“小人的处置还合您的心意吗?”
“嗯~”冯翊鹏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了一声,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说些什么。
校尉正要进一步讨好,还没来得及张口,便被冯翊鹏‘嗯’地一声,摆手打断。
冯翊鹏见无俦三兄弟确已安排妥当,身上又腥臭难闻,故而极不耐烦地讲着:“别的事不打紧,先不要说了。现在赶紧找个好地方,让我烫个澡,除去这一身的腥臭。然后再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供我换用。”
冯翊鹏一面吩咐着,一面左闻闻右嗅嗅,现出一副亟不可待,十分嫌弃的样子。
校尉涌到嘴边的话被这一拦,倏忽间又咽到肚中。
他连忙差遣下人按照冯翊鹏的要求,虔诚地伺候着,不敢有半点懈怠。此时的冯翊鹏享受着神佛一般的待遇,自是畅快无比。
众人走后,校尉又命令剩余的士卒清理好现场,通知遇难人的家属前来认领尸首。
仅仅过了两个时辰,东街便恢复了往日的喧闹与繁荣,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经此一役,冉起又遭重创,元气折损,左臂折裂,没有几个月的休养,已难痊愈。
无俦较为幸运,虽然同样骨折,病情却相对较轻,未毁伤筋骨,休养多日,便可恢复。
数日后,庞宠掐算着时日,愁眉渐渐紧皱。
无俦见大哥似有烦忧,赶忙凑上前来:“大哥可是为二哥的伤势担忧?”
庞宠摇了摇头,摆手答道:“非也。你二哥虽然伤势较重,却无危险,假以时日,细细调养,必能康复。我是担忧前方战事,据说汉辽联军进逼潞州,一路势如破竹,威不可挡。昨日,大周皇帝命天雄节度使符彦卿率军出击,迟滞联军攻势,又命其他各路节度使协同作战,大战一触即发,决战之日不久矣!”
“大哥是顾忌我二人的伤病,才在此地耽搁多日。可较之天下大势,两位弟弟的伤病又算得了什么?联军一旦胜出,中原必定生灵涂炭,神州也将面临一场惨绝人寰的浩劫。二哥只管好好养伤,你我兄弟二人明日还是继续赶路吧!”无俦坚毅地望着庞宠,左臂上依旧绑着纱布。
“三弟,你还未痊愈,不宜妄动!为今之计,已无他法,兄独往即可。”庞宠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忍让兄弟受苦。
忽然,掌声响起,店外一人连声称妙。
二人定睛一看,原是多日前的那位恩公——冯翊鹏。
“果不出我所料,能够成为两位英雄的大哥,必定也是英雄中的英雄!小弟不才,愿与兄台共赴国难,英雄不会嫌弃我吧?”冯翊鹏拎着霸王鎏金锤,眉飞色舞地搭讪道。
庞宠与无俦皆是喜出望外,出门相迎。
“恩公快请坐!小二,来壶茶!”无俦昂声呼唤。
庞宠挽手陪笑,引冯翊鹏入店:“我兄弟三人承蒙厚爱,多有叨扰。前日还愁寻不到恩公,恐无以为报!没想到今日便让我等再遇恩公,真是妙极!快里边请~”
‘咚’得一声,冯翊鹏将大锤放到一旁,挥手嬉笑:“英雄何必在意那些小事!你我义气相投,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别提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也别再叫我什么恩公了,听着忒也生疏,叫我冯兄弟就好!”
“好!就依冯兄弟的。”冉起摆好茶盅,准备倒茶。
“既然现在都是兄弟了,我就一句话,你许不许我一同前行?”冯翊鹏笑容不再,添了几分肃穆。
“冯兄弟,别开玩笑啊!”冉起伸手示意冯翊鹏饮茶。
“我没开玩笑,认真的!”冯翊鹏拿开茶盅,贴身向前。
庞宠眼光向下瞥了一圈,转而望向冯翊鹏,怀着试探性地语气问道:“恩公真的没有开玩笑?”
“谁和你开玩笑了。咦?你怎么还跟我叫恩公?”冯翊鹏殊为不悦,面露难色。
庞宠立刻改口,赔着不是:“不好意思,冯兄弟,瞧我这记性!”
“那日过后,三弟和我讲述了你博虎的经历,我听后叹为观止。你有这般惊天动地的本领,又愿与我同行,我求之不得,岂能拒绝?”庞宠再次将茶盅推给冯翊鹏。
“兄长过誉了。我不过有些蛮力而已!”冯翊鹏接过茶盅,吹了吹,一饮而尽。
“冯兄武功这么高,不知出自何门何派?”无俦提过茶壶,又为他续上茶水。
“说来惭愧,本人无门无派!我身处书香门第,却对诗词歌赋不怎么开窍。父亲为我请了二十余个老师,没有一个能够教授知识于我。后来,府中来了一个习武的老教头,见我耍疯时,一手抡起府内的大水缸,便对我父亲说我乃天生神力,是练武的好苗子。”
冯翊鹏又泯了口茶,继续说道。
“父亲见我一天天不学无术,原也烦恼得很,经老教头这一点拨,登时恍然大悟。他从江湖上悬赏重金为我寻得几位身怀绝技的师父,传授我武艺。此后,我的力气一日比一日大,功夫也有了长进。”
“然后呢?”无俦追问着。
“说也奇怪,诗词歌赋我是样样不通。但是对于习武,我却是一点即通。最后师父们也都没有什么可以再教得了,便纷纷辞去。”
“那冯兄弟又是怎么赶巧碰到我的两位兄弟的呢?”冉起接过话题,继续问着。
“我在家中闲来无事,愈发地烦闷,于是便偷偷溜走,至今已逾半载。浪迹江湖,逍遥自在,也就开始各地乱逛。前些日子听说汉军勾结辽军南下,想要颠覆大周,我虽然不懂什么诗书礼易,但也觉得他们忒也猖狂。因而决定赶赴前线,真刀真枪地干上一番,让契丹人也尝尝我的手段!”
“原来如此!你我还真是有缘,看来老天安排我等在此相聚,一切都是定数啊!”冉起拍拍冯翊鹏的胳膊,开怀大笑。
“能够遇见兄长,结伴同行,也算我人生的一大乐事!请~”冯翊鹏以茶代酒,与冉起对碰一杯。
无俦见他二人豪情壮志,义气相投,将救国救民的重任一并担起,好不快活!自己却被冷落一边,顿时心有不甘地吆喝道:“我也得去,必须去。”
“身为天云门徒,岂能因为这点小伤就退缩?冯兄、大哥,咱们三人同行,岂不更好?”无俦瞄向庞宠,满眼期待。
冯翊鹏固然希望无俦同行,于是也将眼光投向庞宠。
庞宠对无俦的伤势不太放心,只得三缄其口,闭而不答。
无俦当然知道庞宠的忧虑!他挥舞着胳膊,招摆着架势,来证明自己已无大碍:“大哥,你看!没事的!”无俦絮叨个不停。
庞宠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待无俦毛毛愣愣地收回胳膊时,忍不住‘喔’地一阵轻哼。
庞宠半含关切地冷言斥责着:“叫你逞强,吃苦头了吧!你再休养两日,我们后天启程!”
“如此最好!”冯翊鹏附和一句。
既然无俦伤势没有痊愈,他又希望无俦同行,庞宠的建议就不失为最佳的折中了。
“都听大哥的!嘿嘿~”无俦忍痛陪笑。
庞宠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左肘,示意无俦不要再逞强。
“聊了许久,还未请教兄长尊姓大名?”冯翊鹏伸手询问。
“在下姓庞名宠。”庞宠侧身再次面向冯翊鹏。
“那么庞兄是哪里人氏?师从何处呢?”
“我是楚州人氏,浪迹江湖,无门无派,自学武艺。”庞宠笑着答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无俦兄弟你又是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何人?”冯翊鹏侧过身,又来询问无俦。
无俦扼腕叹息,沉吟着:“我是寰州人氏。当年我父亲不堪酷吏压迫,被逼反抗,被官府活活打死。母亲为了养育我,日日操劳,积劳成疾,不久也撒手人寰。”
“对不起,提及了你的伤心事!”冯翊鹏满含歉意地说着。
“不必,你也是无心的。这一切苦难都是拜契丹人所赐。他们凶狠残暴,贪婪无度,何时把汉人当做人一样的对待?”说罢,无俦恨恨地砸在桌子上。
“没错!这群蛮夷着实可恶,每次南下都像强盗一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现今他们又把魔爪伸向中原百姓,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悲剧的重演!”冯翊鹏义愤填膺地攥着拳头。
“冯兄说得好!我们不仅要阻止悲剧的发生,还要让这群蛮夷血债血偿!”无俦同仇敌忾地应和着,恨得咬牙切齿。
庞宠站起身,走到无俦身旁,抚了抚他的肩膀,劝慰道:“三弟,莫要激动,小心身子。国恨家仇,终有雪耻之时!你先静心休养,过些日子车马劳顿,我怕你吃不消。”
无俦仰着头,殷红着眼:“大哥,你不用担心。兄弟小时候苦日子过惯了,没有那么娇贵,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你还是安排下未来的行程吧!”
“对啊,不知庞兄作何打算?”冯翊鹏侧过身问道。
庞宠捋了几下胡须,沉思片刻,缓缓答曰:“我原想先赴东京府,摸清朝廷动向,再作决议。如今来看,军情紧急,时间紧迫,已容不得我等踌躇,我意直奔潞州前线。”
“正合我意!世人皆言汉军有骁将,姓张名元徽,膂力过人,勇猛无敌。我偏偏不服,这次正好会一会他,看看有没有传闻得那么邪乎?”冯翊鹏一提到和他人比试武功,双眼便炯炯有神,兴致勃勃。
“哈哈,冯兄!那张元徽还能比白虎巨兽威猛吗?纵使天神下凡,恐也难与你争锋!”在无俦眼中,哪儿能有人比肩他的骁勇?
“兄弟过奖了,我只是一身蛮力罢了。你不提白虎我倒是忘了,你答应过要与我切磋武艺,可不得反悔哦!”冯翊鹏瞬间想起了无俦前些日子的承诺。
“呦呦,大哥,你说得一点都不错,我的伤确实还没好,需要静心休养!这样看来,冯兄,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不会强人所难吧!”无俦边说着边向庞宠挤眉弄眼。
冯翊鹏心性单纯,竟然信以为真!
他伸手挠了挠头,懵懂地回复道:“兄弟,你既然没有康复,我是不会强人所难的。相信我,我会一直等到你康复再行切磋。”
“切磋之事,来日方长。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考虑如何帮助大周抵抗联军,否则,我们兄弟之间未御敌而先自损,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便宜了敌人了吗?”庞宠向无俦挑眉示意。
“大哥说的对!说得太好了。冯兄,你觉得呢?”无俦又挑着眉,静候冯翊鹏的答复。
冯翊鹏默默点头,他也觉得庞宠说得很有道理。
“如此甚好。你我兄弟,志同道合。如今华夏沦难,大厦将倾,兴国安邦,舍吾等与谁?”庞宠又将另一手搭在冯翊鹏的肩上。
“好一句舍吾等与谁!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无俦登时兴起,豪气干云,“小二,麻烦上坛好酒,我要与二位兄长共饮!”
“再好不过,我最爱喝酒!我不懂什么道道,只晓得一点,蛮夷胆敢踏入中原一步,我便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便杀一双!”冯翊鹏嘴上絮叨着,心里的酒虫却馋得紧,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小二。
小二搂着酒坛走近桌旁,冯翊鹏一个跨步,迎至身前,接过酒坛。
他掀开酒盖,贪婪地一嗅,如痴如醉地闭上双眼,享受着酒香带来的快感。
片刻后,他又忽地睁开眼睛,醉兮兮地念叨:“好醇香的美酒,一坛怎么够喝?小二,赶紧再上两坛,我的酒虫在腹中馋得打滚喽!”
庞宠与无俦彼此望了一眼,会心一笑,一齐喊道:“小二,上酒!”
......
两日后,无俦与庞宠拜别冉起。
起初,依着冉起心高气傲的性子,定然是一万个不答应。
但是,冉起毕竟是识大体的人。在庞宠陈明紧急的事态后,冉起便打消了一半的执念。加之重伤在身,逞强随行,非但能起不到任何助力,反而还会成为众人的负担与累赘,这与他的初衷亦是相悖。因此冉起不得不放弃前行,安心养病。
无俦与庞宠交代完杂事后,立即与冯翊鹏会合,快马加鞭,直奔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