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时间很快地过去了,老梁和小刘这边的进展不大,这倒是他们没有想到过得。这个女人的家底太干净了:孤儿,没什么关系近的亲戚,抚养她的姑母也在几年前去世了;之前做过小学教师,一年前刚辞职给一家编辑社写书供稿,死亡的时间正是她创作的时候,编辑也没跟她有密切联系;没有男朋友,联系比较密切的朋友也只有那么几个,而那些朋友都表示她是个很安静的人,基本不跟别人主动联系;各种社交网络上都排查了一遍,这个女人的qq空间、朋友圈都只发过几条,其他软件也不是很常用,活动痕迹干净的要命。
这个女人能死亡几个月而不被察觉不对劲,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对劲的事。
老梁边抽烟边这么说。
这个女人干净得有种跟这个世界的疏离感,就像是准备好……随时要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小刘也曾经从年轻人的角度推论过,是不是工作压力生活压力太大而导致的自杀。但是这个推论很快被否决了。她曾经工作过的小学表示,她就职时的工资对于一个有家庭的普通人来说都很不错,对于她这样一个没有不良嗜好的独身女孩子来说更是充裕。她的编辑表示,她最后几次联系她的时候,刚刚得到一笔丰厚的稿酬,并且还有邀约,公司也很看好她。她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所以没有恋爱上的苦恼;没有家长,也不存在被催婚的问题。她的朋友都表示,她这个人是安静了一点但是心态很阳光,喜欢看电影,喜欢听音乐,没有什么阴暗的想法。
对于一个健康无病痛的人来说,死去而没有明显外伤,只能等着法医那边的说法。
法医表示,未能查明。
老梁和小刘心态崩了。
“师父,你当初怎么跟师母认识的啊?”小刘捧着保温杯,喝了口泡的红枣枸杞。
“当初?就是人家给介绍的呗。就是见了两回面,爸妈都同意,然后就结婚了。”
“就是相亲的呗?”
“对,差不多。怎么了,你家里人也让你相亲了?”老梁手里夹着烟,嘿嘿一笑。
“哪啊。”
“你这个岁数也不小了,你家里人不给你着急啊?”
“我爸妈可能是放弃我了,让我自生自灭。我还问过他们他俩为啥不给我相亲呢。”
“哎呦喂,他俩咋说的?”
“他俩说充分给予我恋爱自由权。妈的,我连恋爱都没有怎么自由啊。”
老梁的脸在一片烟雾后面嘿嘿地笑,“你看你个犊子样儿,你小子不会自己找啊。”
小刘又喝了口水,“我这怎么找啊,天天周围全是大老爷们,也没给我这么个条件啊。”
“瞎说,不还有几个法医是女的嘛。”
“不是您倒看看,那几个法医,名花有主的有主,那啥的那啥……”
“等等等,哪啥啊?”
小刘低头吹着保温杯里的水,“就……就那啥呗……”
然后俩人都笑起来。
“小瘪犊子吧,弯弯绕还不少。”
“哎哎哎我不是那意思啊,我是说,长得,模样儿。”
“你自己个儿长那出,你还嫌弃人家呢?”
小刘从保温杯上的水雾里委屈屈地抬起头,“师傅你怎么还说我呢?我这小伙儿长得不也人模狗样得嘛!”
老梁把烟给按了,“那你咋找不着对象呢?”
小刘又委屈屈地低下头,喝自己的红枣枸杞水。
“诶,小刘,你看那个,那个女的!”
“那个不是上次等男朋友的那个嘛,怎么又来了。”
没错,还真是聂茜。聂茜这回又来了,而且还是没带桃一木。这个不仅老梁和小刘没想到,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其实是真的神经大条,但是也是真的胆子小,怕死。至于为什么过来,她自己也没有想的太明白,可能是真的单纯想回来感受一下气氛,想重新感受一下白衣女人的气氛。所以这回为了技术支持,她还特意带上了那个骨制笔筒。聂茜倒是也考虑过桃一木所说的,招惹上不干不净东西什么的——那能怎么样,怕招惹也招惹上了,还不如好好对付这个已经招惹上的,还不会害命。
聂茜脖子上挂着个相机,背包里揣着笔筒,手里拿着笔和本。她打算如果被逮着了就说自己是校报记者,过来拍照片的。
“小刘!诶诶诶你这瓜娃子你先莫动,你等她走近了再过去。”
聂茜走着路心里都有点紧张,手神经质地扣着笔的笔帽夹,弹在本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聂茜小里小气地往前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脖子上的小桃木棒在随着脚步晃来晃去,还在微微地震着。
“等一下,小姑娘!”老梁和小刘这回偷偷摸摸地从聂茜后面冒出来了。
聂茜脚下一个猛刹车,手上攥紧了小本本。
“小姑娘很面熟啊。”老梁笑嘻嘻地凑到聂茜面前。“咱们是不是见过?”
小刘赶紧上去怼了一下老梁,“你说话小心点,万一人家不认识你,你这不是骚扰嘛!”
老梁瞪了一眼小刘,小刘就滚去旁边撅着了。
聂茜一抬头就心态爆炸了:“怎么又是他俩啊?他们这个都不换班的吗?”
“小姑娘,这里是案发现场,你为啥老往这溜达啊?”
“我……这个,我,”聂茜舔了舔嘴唇,晃了晃手里的笔和本,“我是校报记者团的,我过来收集素材的。”
“你们校报口味挺重啊。”小刘在旁边小声叽歪了一句,老梁“啧”了一声给他堵住了嘴。“你咋那么多话呢?”
“我们就是……瞎找报道。嘿嘿。”聂茜装作老实地笑了两声。
“小姑娘,上次你说,你们家就住在附近啊?”老梁的眯眯眼闪着精光,一看就是在盘算什么不正经的事儿。
“呃……是的啊,就是在附近,要不然怎么能老过来呢?”
“这倒是有意思了哦,”老梁笑起来,“可是这附近,没有居民区啊。”
“啊?”
“是啊师傅,”小刘这时候来了精神,从旁边挪了过来,“我都查了,这一带公交车四五站地范围内没有居民区,而且由于公园动工,附近的简易房也都能搬的搬能拆的拆了。”
“怎么样,小姑娘,你不会告诉我,你们家住大马路上吧?”
聂茜有点脸红地低下了头,“没有……”
“那你家住哪?”
“北……北宁区,这不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一市之内都叫附近。”聂茜磕磕巴巴地说话,“警察叔叔,我没有恶意啊我。我就是看看。我就是想瞅两眼,拍个照片啥的。”
“小姑娘,有些地方你还是不要多瞧的好。你还是回去吧。”
“警察叔叔啊,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拍两张照片我就走。我就是做个校园采访,来,警察叔叔,我采访采访你,你叫啥名字啊?”
小刘接话,“我是热心民警刘某。”
老梁一巴掌呼到小刘的帽檐上,小刘又加了一句,“他是我师父,梁某。”老梁又在他帽檐上补了一下子。
“这个案子,现在有什么进展了吗?”
“没啥进展。”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
“普通人。”
“她是怎么死的?”
“小姑娘我警告你,你不要问太多,否则我就要把你视作过分热情,有作案动机了啊!”
小刘在一旁拦住自己师傅,“得了得了,小姑娘你也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真不能说,你该回就赶紧回吧。”
聂茜紧张地抠着笔帽夹,眼珠滴溜溜地转,“真不能告诉我啊?”她的心砰砰地跳,她感觉到脖子上的桃木棒剧烈地晃起来,跟被桃一木握住了手腕一样。她很确定,那桃木棒在她的胸口撞来撞去,撞得她疼。她很确定这不是因为心脏跳得太剧烈,而是一种接收到了信号的躁动。
“真不行真不行,小姑娘你走吧。”小刘跟着老梁时间长了,也学得像是老梁的做派,一只手背在后面,一只手大模大样地摆着。
聂茜看着不远处的地方就是公园大门,那个地方她梦中可见得多了,太熟悉了。但是她却过不去。她好像能听得见包里的笔筒也在颤抖。
“那,这样吧,您两位有没有名片给我留一张?以后我要是有问题能咨询一下。”
小刘伸手就接聂茜的笔本,“来来来我给你留,这个……是我的手机号,这个……是我的微信,这个……是我的qq号……”老梁伸手就揪着小刘的耳朵给他揪回来了,“你能不能别丢人,你这是干啥呢!”
聂茜接回本子笑了一笑,“那就……谢谢两位了,我先走了啊!”
聂茜转身离开的时候,脸上没有笑,心里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