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茜躺在寝室床上，想了想，还是给老唐发了条微信：“在哪呢？出来玩啊。”

不一会儿，老唐就回了微信，“走啊。没钱。你请。”

老唐的学校离藩交大并不远，算是隔壁学校。聂茜虽然懒，但是经常会在闲极无聊的时候找老唐出去通宵浪一宿，谈人生谈理想谈宏图伟业，边谈边喝酒。听起来很牛，实际上俩人的量顶多两瓶倒——而且还是啤酒。

老唐是谁呢？应当交代一下，老唐是聂茜非常好的朋友，男的，长得很帅，没别的了。真没有。

等老唐跟聂茜碰上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酒馆老板跟她插科打诨了半天，老唐才风尘仆仆地进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

聂茜怪声怪气地替他补充，“对，这九尾实在是太难找了，我找了得有一个小时——”虽然听起来十分没营养，但是这是他们之间的梗。有段时间老唐谈了个女朋友，但是还是瞒着女朋友跟聂茜出来通宵喝酒，这边也瞒着聂茜。有一次跟聂茜本已经约好了，结果半路被女朋友绊住了脚，好半天才来找聂茜，一开口就紧张得只会说这个烂理由。

结果？当然是跟聂茜坦白后被臭骂一顿然后回去陪女朋友——当然现在已经是前女友了。

至于他为什么交女朋友要瞒着聂茜？他也不知道，聂茜也不知道。

老唐是一定会被拆穿的。九尾酒馆是他们的老据点，虽然是真的很难找，但是对于他们两个老客户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酒馆老板比他们大不了几岁，都算是同龄人，对他们也十分好，每次来都酒水免单，只收吃食钱。当然了，就他们俩喝的那点量，酒水根本不用几个钱。

要说九尾酒馆的招牌菜，还得是下酒极好的口水鸡。鸡肉看上去发着白，撕开隐隐还带着点红血丝，就像是半生不熟的。但是入口便知这肉已经被水吮透了咂摸明白了，肉质紧致入口扎实，其中余着的一点血腥味被料汁儿一激，那肉味鲜得野性。嚼的时候花生碎白芝麻混着酸咸辣甜，嚯，真叫一个满嘴留香。这样的美味每天晚上只供应三份，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小酒馆里也算是比较紧张的了，尤其是有时候老板馋嘴还要自己吃掉一个，每次吃不到的食客都抱怨老板贪嘴。听说是因为这绝味口水鸡的大厨就是老板的女朋友，自己家的人居然还跟他们抢，少不得挨馋还吃不到的食客骂人。

这大厨从来没人见过，老板的女朋友同样没人见过。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娘只活在老板偶尔来的朋友们开的玩笑里，九尾每天洋溢的口水鸡鲜味里，再就是老板看手机时露出的严肃表情里。记得有一次聂茜和老唐就坐在吧台边，老板的手机连在旁边的插座上充电，老板就表情十分严肃地站在一旁摆弄手机。老板点开微信语音听的时候会笑一笑，聂茜隐约听见是一个女生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那应该就是老板娘。当时老板一个胡子拉碴的糙汉子笑的蜜一样甜，腻歪得聂茜和老唐齐齐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干呕，“呕”。

聂茜今天没点口水鸡，只点了个老板做的韩式腌黄瓜，然后就是几瓶啤酒，开了盖就是闷头开喝。

在她小口小口闷声不响地喝掉大半瓶之后，老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你怎么了？失恋啦还是表白失败了？”

听到老唐的这句玩笑话，聂茜白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情跟老唐说，让老唐给拿个主意。

老唐听完之后似乎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然后问她，“你……想让我给你拿什么主意。”

他这么一问，聂茜也蒙了，对哈，拿什么主意。

老唐摇头晃脑地对聂茜说，你听没听过一个笑话，讲农民和记者的。

聂茜说，有屁快放。

“有一次一个记者下乡采访，正好采访到一个干活的农民，这个记者就问，大爷，如果您有一百万您愿不愿意献给国家啊？农民说愿意啊，我当然愿意。记者又问，大爷，如果您有一幢别墅您愿不愿意献给国家啊？农民说愿意啊，那还用问。记者又问了，那大爷，如果您有一群牛，您愿不愿意献给国家？农民当时就说我不愿意。记者就问为什么不愿意，那个大爷说，因为我真的有一群牛。”

“现在什么人会有一群牛，他家是开养殖场的吗？”

“我说的不是牛的事！”

“那是啥？”

老唐清了清嗓子，“你一开始遇见那些怪事，你都会去找。”

“对，因为我觉得……”

“你后来解决不了你就想办法解决。”

“对，因为知道……”

“后来那个叫桃一木的也是你主动找的。”

“对，他说……”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想找他了。”

聂茜顿了顿，“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觉得很危险。”

老唐闷了口酒，“对呀。之前你觉得都是虚的，怎么折腾都不会有影响，都是好玩。现在真刀真枪地开始了，你当然就不想上了。”

“你说我怂？”

“哎呀，活着不容易，谁不怂啊。”老唐又闷了一口酒。“只是有些事，怂也不能怂一辈子不是？”

老唐接着又说：“你现在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灵魂吗？”

聂茜犹豫了，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要高举唯物主义无神论者的旗帜的。

“不管你信不信，既然事情选择你了，你就得去面对啊。”老唐说这话时，显得稍有些正经。

那天他们破天荒地喝了好几瓶，老板有点诧异地算了酒钱，聂茜买了单。

他们一直喝到凌晨，准确地说是聂茜喝到凌晨，老唐只是带着最后那一丝仅存的清醒控制自己不睡过去，嗯嗯啊啊地答应着聂茜的喋喋不休，但是他的意志力没有多强。等到天已经破晓，老板要打烊了，聂茜才带着两个黑眼圈叫醒老唐，两个人七扭八歪，互相搀扶着走出九尾。

外面下雪了。看样子已经下了一夜，路上积雪能没过鞋底。时间还太早，路上的雪毯还很完整，只有几行脚印延伸向远处。踩下脚印的行人应该是出门很早，脚印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浅浅的新雪。深深浅浅，写满孤独，只有去路，不见归途。

聂茜抽了抽鼻子，“老唐，我有种失恋的感觉。”

“失恋？你也染头发了？”老唐说话还迷迷糊糊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一个同学，染了个粉毛，然后马上就追到手了的小哥哥就跑了。”

“这么惨？”

老唐没说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以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