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茜与老唐酒后分开时,天已经破晓。
回家的路上聂茜很困,但是她买了两罐红牛,在公交上慢慢地喝,她还不想睡觉。
公交车慢慢地摇摇晃晃地开,窗外是黑黑白白的世界:地上的积雪是白的,路上的行人大都穿着深色的衣服,反倒是汽车们比较鲜艳,成为天地间的一点点缀。
聂茜知道自己坐在红色的公交车里,便知道自己也是红色的。她把头靠在椅子上,车轻摇时让她想睡,又被颠得稍微有一点疼,正好让她保持在一种朦朦胧胧的清醒。她偏头看见窗外是白茫茫灰蒙蒙的。琢磨着老唐昨晚上的那句话“不管你信不信,既然事情选择你了,你就得去面对啊。”,聂茜判断,讲这句话的时候老唐应该还没喝多。
见到聂茜的茜妈发出了小声尖叫:“我的天啊聂茜,我就说了让你化化妆,你的黑眼圈都已经要盖住颧骨了!”
聂茜有气无力地按着太阳穴,“妈,我说过的,你真少看点郭敬明的书。”
当聂茜瘫在床上天人交战纠结着要不要睡觉的时候,茜妈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茜茜,陪妈做头发去啊?”
聂茜的脸埋在枕头里,继续按着太阳穴,“老妈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自己去弄头发的。”
茜妈的声音委委屈屈的,“不要啊,以前都是你爸爸陪我去的。”
……
“茜茜?你说话啊?”
“别说了,让我自杀。”
“你也可以一起做个头发啊!”
“不要,失恋的人才做头发。”
茜妈“啪”地一巴掌抽在聂茜的后脑勺上,“小崽子,你这就咒我和你爸的感情啊。”
“老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废话,赶紧走!”
就这样,聂茜成功地演示了什么叫胳膊拗不过大腿,还是被茜妈生生拽到了美发沙龙。茜妈去美美地做头发,聂茜两眼放空,面前大镜子里的自己蓬头垢面,确实太适合当个看包的小厮。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悲惨极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镜子里一闪而过。
聂茜一激灵,再一看,已经消失了。
难道是雪影?
聂茜被吓得彻底睡意全无,一阵凉意从胸前的桃木棒开始,电光火石间刺激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头皮都炸起来了。她猛地回头。向左,什么也没有。向右,只有两个tony老师和椅子上的大妈。
难道真是看错了?
聂茜紧紧攥住老妈的包,手指的皮肤和包的皮面搓出了“扑扑”的响声。她就保持着这个向后转的姿势半天,也搓了包半天,她能看见的仍然是对着镜子的那一大幅花花绿绿的美发海报,上面的模特儿画着跟眼皮一样宽的欧式黑眼线,脑袋上是红的绿的紫的沙宣锅盖头。
这确实不像是桃一木会来的地方。聂茜松开了被搓了半天的包,慢慢转回身窝回椅子。
“找我吗。”镜子里一张苍白的脸从聂茜的身后闪出来。
“我cao!”聂茜一声大叫,引来了旁边tony老师和大妈似嗔似笑的暧昧眼神。
聂茜咬牙切齿地转头,桃一木平静地坐在她身后的一个滚轮椅子上,满脸事不关己。
“你有病啊。”
桃一木笑了笑,“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告诉过你的,因为我厉害。”
要不是公众场合,聂茜真的想揪着他的领子锤他个生活不能自理。“你找我干嘛?”
桃一木又笑了笑,“不是我找你,是你找我。”
聂茜“呸”了一声,“我找你?这回我既没做梦也没给你画像,我是怎么找的你?”
桃一木看着她不说话,只是嘴角弯弯地笑。聂茜感觉一阵恶寒,这让她想起了她第一次拒绝桃一木帮忙之后的那天晚上,桃一木就在她的梦里,露出一点白牙,嘴角咧到耳朵。
走!要走!
聂茜猛地起身想跑,手腕突然被钳住。桃一木冰一样的手。
桃一木站起来,脸贴近她的耳朵,轻轻对她说,“我能帮你。”
聂茜的思想仿佛被劫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桃一木的声音仿佛是从辽远的平原被风传来,带着悠悠的回响。“我能帮你——”而聂茜什么也不想,她的脑袋里回荡着桃一木和外表极不相符的轻佻的笑声,桃木棒颤动时碰撞出的“格郎碦楞”声,呼啸着梦里一望无际的白色的风雪。
聂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放我走。”
这一次,桃一木没有。
“茜茜,你朋友啊?”是聂茜妈妈的声音。桃一木猛地撒开手,聂茜感觉像是过电一样“呲啦”一声被拽回了现实,耳朵里“嗡嗡”地响。
茜妈总是有本事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及时出现。顶着一头卷发棒带着一脑袋小夹子颤颤巍巍地平移过来,好像脖子上顶着个缸一样。
“阿姨好。”桃一木倒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笑得乖巧伶俐,不像是刚刚还在用某种方式挟持人家女儿的陌生男子,倒像是茜妈从小看着长大的娘家亲外甥。
茜妈也笑得非常灿烂,“小茜,你看你同学来了怎么也不给妈介绍一下。这是……”
“这是我同学,桃一木。”聂茜一把接下话茬儿,没给桃一木自由发挥的机会。但是显然桃一木就没想接话,继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两抹酡红,显得健康多了。
茜妈也露出了那种似嗔似笑的暧昧眼神,“同学还是……”
“同——班同学,对,关系特别好。”
“那我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以前我……提过啊,你肯定是忘了。”
“阿姨,刚刚聂茜跟我说您在了,但是我没敢去认,您和聂茜虽然像,但是看年龄怎么您也不像是聂茜的妈妈呀。”桃一木笑眯眯地说这话,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聂茜当然不敢公然表示质疑。在茜妈笑得花枝乱颤没工夫搭理她的时候,聂茜在茜妈背后十分愤怒地向桃一木摆口型:“what?”
桃一木一面对她就恢复了面瘫脸,无所谓地耸耸肩。
在茜妈跟桃一木聊得越来越热络,就快要把手话家常的时候,tony老师终于来叫茜妈去洗头了。茜妈还恋恋不舍地嘱咐桃一木,“有时间来阿姨家里坐啊!”
桃一木乖巧地点点头,“一定的,阿姨。”
“坐什么坐,我妈要是知道上次那些水果都是你吃的,非拿个扫帚把你扫出去。”茜妈走后聂茜一屁股坐回椅子,咬牙切齿地抗议。
“梦里,你们去了哪?”桃一木面对聂茜倒是直奔主题,惜字如金。
“一片空地,一棵树底下。”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她从来没说过话。”
“你认识那个地方吗?”
“不认识,应该是一个公园。”
美发沙龙墙壁上正中壁挂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本地新闻。
“……接到群众报案,在我市南明区一处公园内发现一具女性尸体,年龄在二十五岁至二十八岁之间,身穿白色连衣裙,黑发。接到报案后,南明区公安局和当地派出所民警立即前往现场,经法医勘察鉴定后确定为他杀。对于该起恶性事件,藩宁市公安局高度重视,立即责成刑侦大队成立专案组并启动命案侦破机制,展开侦查。现已锁定犯罪嫌疑人吴某,目前案件调查还在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