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色微凉,但没有怀枫的心凉。
他一气之下就走了出来,独自在大街上徘徊,街边纷繁绚丽的霓虹灯孜孜不倦地闪烁着,变幻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公交站亮着白灯宽大的广告牌上印着某个明星潇洒俊逸的脸,道路两边的树上缠满了缤纷多彩的小彩灯,一闪一闪地把整条街连成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眼前灯火辉煌,都未能照进他心底的黑暗。
他暴戾的情绪涌起,恨不得冲回去把他俩杀了算了,反正他这几天都在踌躇不定,始终无法伤害云浅,他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呆在她身边只是为了找到合适的机会杀了她夺走能量石,但每每她温柔的笑颜绽放在他眼前,都令他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因此他一次又一次的靠近,借着要杀她为理由主动找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只为舒缓他多年来的思念,最终只是饮鸩止渴,重蹈覆辙。
可是他没有办法,好像在云浅面前,他总是没辙。
饶是杀伐果断的死神,此刻也只能像埋着头的鸵鸟一般窝囊地逃避现实,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正是心烦意乱时,路过一家零食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怀枫望向窗里摆放在铁盘里的各种零食,看到红彤彤的山楂外面包着白糖的雪红果,忽然想起来多年前,小姑娘总是嚷嚷着要吃,有一次他带着她满大街找卖雪红果的店,最后在晚上十一点在离家三条街远的店里买到了最后一份,她开心地吃了一路,嘴角都沾满了甜甜的味道。
想到这里,怀枫低下头无可奈何地笑了。
真是,败给你了。
云浅九点多下班,刚出了云上清浅的门,就看到一道瘦长的身影,倚靠在路边的树下,他低着头,头发的阴影盖过了眼睛,看不到表情。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怀枫。”她走过去唤他。
他抬起头,眼中有些倦怠,翘了翘嘴角:“下班了?”
云浅嗯了声,疑惑地问:“你不是走了吗?”
他随口敷衍:“在附近随便逛了逛。”说罢举了举手里的纸袋说:“给你买的。”
她接过打开看,然后笑意就从嘴角蔓延到眼里。
“雪红果!我以前超爱吃。”
怀枫眉毛一挑:“现在不喜欢吃了?”
“那倒不是,但也好久没吃了。”
“嗯?”
是天国上没得卖,她随口应对:“我怕吃多长胖。”
怀枫但笑不语。
“走吧,我带你去吃夜宵。”他轻推了下云浅,两人在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我刚说了我怕胖,你就让我跟你去吃宵夜?不太合适吧......”
“我等你等饿了。”
“等很久吗?”
“嗯。”
然而半个小时后,某个嚷嚷着怕长胖的姑娘吃了一笼烧卖,一笼虾饺,一屉粉蒸排骨,一屉豆豉蒸凤爪,还有一碗瑶柱鸡丝粥......
怀枫看她大快朵颐的样子,震惊她见长的食量之余还有些心疼,小姑娘是晚上没吃饭吗?
“你们店的待遇好吗?”他忍不住问。
“很好啊,我老板是我大学同学,对我好到有些偏袒了。”云浅又塞了一口粥。
怀枫想到她老板就是梁启,不经眉头一皱。
可能是因为刚刚吃过雪红果开了胃,让她胃口大开,不知不觉吃了很多,反而喊饿的那位倒是只吃了几口就撂下筷子往后一靠,看戏一般看着她吃。
这时云浅终于感到了窘,忙端起碗喝下最后一口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我吃饱了。”
她嘴角还残留着饭渣,肉嘟嘟的脸让人恨不得咬一口。怀枫识破她的小心思,下巴指了指桌上最后的一笼,说:“把那两个奶黄包吃了。”
她还嘴硬:“我太撑了,你吃吧。”
“……我不吃甜食……别浪费。”
“那好吧。”于是,她“勉为其难”地消灭了最后两个奶黄包。
嗯……她怎么感觉自己和浔相处久了食量也越来越大了?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留个微信吧,方便联系。”他说得理所当然。
云浅这次答应得干脆,把他添加到好友中,在给他备注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是山峰的‘峰’吗?”
“枫叶的‘枫’。”他淡淡道。
云浅哦一声,觉得他的名字真好听。
回家后已是十一点。云漠刚从浴室出来,带着朦胧的水汽,看见她从玄关处走进,脸上挂着笑。
云漠感觉不对劲。
“怎么这么晚回来?”他狐疑地问。
“下班后去吃了个夜宵。”
“嘘,你小声点。”云漠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颜七睡了。”
“和谁吃宵夜啊?”他又问。
云浅光明正大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心想,他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压低声音应付道:“我同事啊。”
云漠不信:“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哪个谈恋爱的过得像你妹妹这么凄惨?”
“我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也不像过得凄惨的,骗谁呢?”
云浅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大剌剌地向后一靠,耍嘴皮子道:“怎么会呢?兄长对我教导有方,我怎敢半夜与野男人幽会呢是吧?”
话音刚落,手机叮的一声响了,屏幕上弹出一条“野男人”的微信:
“我到家了,晚安。”
于是她又满面春风地在云漠眼皮子底下给怀枫回复了一句晚安。
……
后来的几天,怀枫每天都会去云上清浅,点一首《try》,云浅问他为什么对这首歌如此执着。
他说,这是秘密。
于是云浅就懂了,这歌八成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
看来是与前女友的故事。
然而这天,怀枫破天荒地没有来,云浅在舞台上唱歌一直心不在焉的,眼神不断朝门口的方向瞟,每每余光之中有与他三分相像的人,她的目光就会立刻扫过去,而只能失望收回。
下雨了,滂沱大雨下得酣畅淋漓,玻璃窗被雨水打成模糊一片,窗外红红绿绿的霓虹灯此刻也只是一段段斑驳的色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云浅在店门口望向黑压压的天空一筹莫展,明明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出门就没想着带伞,谁知道这天气说变就变。
她打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可无论是专车、快车还是顺风车,前面都有五十多人在排队,等排到她,怕是雨都停了吧。
她沮丧地放下手机,打算冲进雨里,先找到第一个避雨点,然后再找第二个避雨点......就这样一路跑跑停停,到街口打车。
她把牛仔外套脱下来撑在头顶,做好心理准备,刚要踏入雨中,一辆黑色的卡宴缓缓驶入她视线里。
车在她面前停下,驾驶座的玻璃滑下来,露出一双被上扬的嘴角挤出的弯弯笑眼,是好久不见的森。
“快上车,我们送你回去。”他说。
云浅感觉他们此刻就是观世音菩萨在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连忙感恩戴德地跳上后座。
怀枫坐在后座的右侧,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皮质外套,里面是白色内搭,他难得有这样清新的穿搭,衬得他肤色更白净,让人难以离开视线。
只是他眼下有两团青黑,一脸倦怠神色。
车子四平八稳地驶入雨中。
车内三人沉默无言,而没想到的是,怀枫说了第一句话。
“我去处理了一些事情,来晚了。”
云浅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
沉积在心底的郁闷豁然开朗,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前一天晚上,c市的异空间自然之气衰竭,怀枫连夜赶过去调回了军队,安置了当地的亡魂,又用自己的法力延续自然之气,耗损了他将近两年的修为,元气大伤。
地国的危机迫在眉睫,当务之急就是得到能量石,而他面对云浅依旧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后来他处理完c市的事情,就立马赶回来,可还是没赶上她上班的时间,本想直接回家休息,谁知突然下了雨,他怕小姑娘没带伞,只好让森把车开到云上清浅。
“饿吗?”他把头转向云浅,问她。
小姑娘在他面前摇摇头,说:“不饿,刚刚在店里叫了披萨。”
然后又无话可说,森在前面开车都觉得气氛尴尬极了,忙想着找话题,突然心生一计。
汽车遇到红绿灯缓缓停下,他看向后视镜里的她说:“云浅,怀枫刚搬了家,你愿不愿意去帮他暖暖房?咱们可以一起吃个饭,下午看看电影打打牌什么的,怎么样?”
他的突发奇想也把怀枫吓一跳,挑眉瞥了他一眼,然后竟有些期待地等着云浅的回答。
她思考了一番,问:“什么时候?”
“最近都可以。”森说。
“那后天可以吗,我休假。”
怀枫暗自松了口气,内心窃喜,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当然可以,只要你有时间,我们随时待命。”森笑得如沐春风。
云浅其实很喜欢这种活动,低消费还能和朋友们疯玩一下午,反正平时在家也无所事事。
于是她笑得人畜无害,可说出来的话瞬间让开车的人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旁边的人脸黑了半分。
“既然是暖房,肯定人多点好啊,你们介不介意我把浔带上?”
“额......”这种事情森可不敢替怀枫做主。
怀枫微乎其微地轻叹口气,“随你吧。”
“好嘞。”
不知不觉间车子停在云浅家的小区门口,怀枫从车座下抽出一把长柄伞给她,“回去吧。”他说。
云浅接过,刚要下车,清冽的嗓音又在身后响起:“对了,我明天不过去了。”
消耗太大,他急需休息一天,不然他怕后天不能陪她玩得尽兴。
她点点头,浅浅一笑:“好,那我们后天见。”
他也翘了翘嘴角道:“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