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收了伞,走进了咖啡店。
店内弥漫着咖啡香,馥郁芬芳,混合着曲调悠扬婉转的美式乡村音乐,有种身处午后阳光的慵懒,不知不觉间生活的节奏慢下来。
她的视线巡睃一圈,卡座上的人多数都是来谈工作的白领或者谈情说爱的大学生,唯有窗边角落里的两个男人吸引了她的视线。
靠里的那位穿了件墨蓝色的亚麻衬衣,黑色直筒休闲裤,长腿闲适地伸向前,后背靠进沙发里,双鬓打理得很干净,那双眼里有些疏离的情绪,但整个人风姿隽爽,英俊得一塌糊涂。而他对面的那位,不知为何,自她进来开始,就一瞬不瞬地小心打量她,还有些坐立不安。
云浅若无其事地坐到他们一旁的位子里,森瞬间紧张起来,这旧情人街边偶遇的狗血戏码就要在他面前精彩纷呈地上演,然而南瑾城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他饶有兴致地抱臂观察她,等她做出一些与他狭路相逢应该有的情绪反应。
可是她没有。
形同陌路,她平淡得像是遇到了路人。
怎么了,仅仅过了五年就不记得他了吗?
森在一旁如坐针毡,频频给南瑾城递去不知所措和莫名其妙的眼光,后者淡淡地摇摇头,眼神中也是说不清的纳闷。
小姑娘等得有点无聊,不断地掠过他们二人朝窗子外面的冰淇淋店张望,每每都是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然后她无所事事地扫视着靠墙的书架,一眼望过去都是些小说或者散文集,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几本当下的杂志。
南瑾城正心绪难平,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光明正大地盯着自己,不带丝毫遮掩,他瞥去冷漠的目光与她对视,心脏竟不可理喻地快速跳动。
她会说什么呢?
南瑾城,好久不见?
或者倔强地展露锋芒,用尖酸刻薄的语言毫不留情地伤害他。
可是她没有。
云浅突然翘起嘴角,扬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中似有藏着星光带着奕奕神采,她谦逊有礼,落落大方地对南瑾城说:“先生,能帮我拿一下你身后的杂志吗?”
南瑾城在那一瞬仿佛周身卷入无底的漩涡,天旋地转无法自拔,强烈的失落感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这是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不曾体会的。
他淡淡地点点头,转身伸手取下她要的那本杂志,递给她。
“谢谢。”
“不客气。”
森实在看不下去了,内心踌躇半天,察言观色半天,终于面露难色地看向云浅,斟酌着开口:“云...”
“咳...”他“浅”字才刚出个气音,就被南瑾城咳了一声打断,吓得他立刻噤声。
“嗯?”云浅听到动静望过来,询问中带着笑意。
南瑾城不动声色地给森递了个眼神,后者了然于心,笑着打着哈哈说:“晕,姑娘你长得真漂亮。”
他笑得如春风和煦,挤出眼角的笑纹,云浅对这种开朗大方的人天生有好感,于是回以露齿笑容:“谢谢。”
此后无话,南瑾城已发现出了端倪,云浅的反应太过平淡,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莫不是认错了人?
世界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很快,他的想法就被得到了验证,浔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沾染上了炎炎夏日的燥热,他边往过走边喊道:“云浅,你不在我真是太热了!”
南瑾城心脏有一瞬停滞。
云浅,真的是你。
男孩一屁股坐在云浅对面,一手举着一支冰淇淋,询问她:“选一个,抹茶味的还是巧克力榛子?”
巧克力榛子。
果然,“我吃这个。”她接过卡其色的那一个。
这么多年,口味没变。
过了一会儿,云浅收到一条短信,看到之后眉头都皱在一起,目露焦虑,她把手机举到浔眼前,后者看了一眼那条信息,倒是漫不经心得很,他泰然自若地舔着他的冰激凌道:“没事儿,别担心,发低烧而已,不要紧的,黎焱会照顾好它的。”
“它是我宝贝我能不担心吗。”
浔不走心地安慰两句,这态度让云浅愤愤不平:“你家蛇虎虎好歹也是你儿子,你怎么事不关己啊!”
此话一出,一旁的南瑾城瞬间不淡定了,原本散漫后靠的姿态立马坐直,紧皱着眉瞥着二人,神色在一刹那风云变幻,犹如骤雨将至般电闪雷鸣。
可二人还在旁若无人地拌嘴。
浔说:“它都五岁了,发点小烧不要紧的。”
“啊啊啊啊啊,你真狠心!”
“要我说,是你这当妈的太多虑了。放轻松一点啦。”他露出尖尖的虎牙笑笑,那副置身事外的表情让云浅想把他的牙敲下来扔海里。
当然了有同样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
南瑾城此刻恨不得把那人的头拧下来,把脑子挖出来在里面养鱼。
好样的云浅,这短短的五年,你已经有儿子了?
呵,佘虎虎?还叫这么俗不可耐的名字......
是我低估了你,是我自作多情,原来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对未来裹足不前,你已经有了新的开始,甚至已然将我全部忘记。
森从未在南瑾城脸上看到过如此丰富多彩的表情,那张对万事都不屑一顾的面容终于在此刻富含了太多的情感,以至于当云浅和那男孩离开后,他还坐在原地紧握成拳,双目里有泼涛汹涌,山崩地裂。
于是森替他追了上去,在门口拦住了云浅,笑得无懈可击,说:“姑娘冒昧了,我朋友对你有意思,他比较内向,我来替他要个微信号,你看可以吗?”
云浅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远远的透过玻璃窗看向南瑾城,他清俊消瘦的侧脸,紧绷着下颚,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他的周遭仿佛有冰天雪地,烈日炎炎也无法感染他萧瑟的气场,她没来由得心一紧,莫名感到酸涩的情绪。
明明是初次相遇,却对他这幅孤单落寞的神色心生怜悯。
真是怪了。
这时,她突然想起云漠在近日反复唠叨,遇到陌生人不要轻易相信,最好不要说话。
她那时嗤之以鼻,反驳他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能被坏人一颗糖骗跑不成?
然而在此刻,男人如龙潭虎穴般的危险气息,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才仅仅见面不到半小时,就让她难以离开视线。
确实危险,不得不防。
云浅笑颜如花,攀着浔的手臂,潇洒地吐出十二个字:“不好意思,不太方便,有缘再见。”说罢,牵着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森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彻底凉了。
晚上回去后,云浅久久不能眠。
她一闭眼就是那个画面——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颔首浸在夏日炙热的光线里,眉头紧皱神色不悦,却好看得令人发指。
越想越觉得有些后悔,应该留个微信的……
有一句话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世上那么多人,能够在这偌大的世界里萍水相逢必定是上辈子结下的缘,然而,得需要多大的缘,才能够再次遇见?
云漠最近越发离谱地想要把她封锁起来,禁止她和任何陌生人接触,她不解之余还产生了叛逆情绪,对于他这种不可理喻的要求表示极大的不满与不赞成。
所以大概是今天难得在最近遇到一个相貌出众的男人,犹如鹤立鸡群般吸引她的视线,她才如此念念不忘吧。
夜里两点,月色如水,街灯孤独地立在道路两侧,高耸的居民楼里有零星的两三户人家还亮着灯,倒不显得南瑾城家暗得突兀。
森坐在他身旁独立的小沙发上,有条不紊地做着陈述:“云浅家搬到了临江路58号的星河小区,她哥和她那个闺蜜都在。下午那个男人住在附近的北昌街尤华路96号幸福小区,他不是人界的人,所以查不到具体信息。还有那个佘虎虎,在人界也查不到此人。”
“蛇族。”南瑾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森了然地点点头,询问道:“你想怎么做?”
“森,她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南瑾城避开他的问题,兀自说道,声音在夜色中透露着无奈和隐约可闻的落寞。
森有点心软,说:“她大概是洗掉了与你有关的记忆。”
“嗯。”
“要我说,这正是好机会,反正她已经忘记以前的爱恨纠葛,不如你们重新开始,这次不要再把她推开了。额,就算有那个身份不明的佘虎虎的爸在也不足为惧,天下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嘛!”森在晦涩不明的月光内比手画脚。
“......”
南瑾城长叹一口气,低头揉了揉眉心,带着无可奈何的释怀道:“大局为重,找个机会把她杀了吧。”他身体舒展地靠在沙发里,故作轻松地谈笑:“到时候得到能量石,解决了地国的燃眉之急,我们再去澳洲的黄金海岸,偶遇穿比基尼的欧美脸。”
森藏在黑暗里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要是舍得我就把我自己的脑袋拔下来给你当球踢!
一语中的道:“你舍得啊?”
“不知道。”他说得云淡风轻,“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