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
城市上空飘洒着细如牛毛的纷纷秋雨,带走最后一片盛夏遗留的燥热。
正值傍晚,华灯初上,这天在云上清浅没有浔和云浅的班,贪吃蛇突发奇想想自己在家涮火锅吃,并且难得大方地拿出他自认微薄的薪水主动请客,云浅眼中放光举双手赞同,于是两人闲庭信步般在浔家楼下的进口超市里采购火锅食材。
这个时间点正值下班,有不少人从四面八方奔忙归来,在这一片人声鼎沸的市井之中回归充满烟火气息的生活。云浅在熙熙攘攘的走道里推着购物车,道了一次又一次“借过”。
浔早就忘了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一头栽进零食区里乐得找不着北,云浅只好耐着性子兀自徘徊在蔬果区,挑选着一个个被打理干净的浑圆饱满的土豆,她想到早些年上大学的时候,也会常常在家跟云漠学着煮饭吃,那段时间平淡而悠闲,学习之余只有鸡毛蒜皮的柴米油盐,不像现在,德高望重从不需亲自下厨,招招手便有无尽的珍馐美馔尽数呈上,在被料理得锦衣玉食的同时,反而少了自己动手的闲情逸致。
想到这里,她不经有点可惜今晚不能在浔面前大显身手一番,做火锅简直是对厨界新星的暴殄天物。
这时,在人来人往人声嘈杂的环境中,忽然有一抹清隽的身影因为与周遭的格格不入,在云浅的眼角余光中脱颖而出,她刚要转头仔细张望,却先被来自那处的一道欢脱愉悦的声音抢占了先机。
“嘿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看来是真的有缘啊。”
云浅看过去,是那张笑得如春风十里般温柔和煦的脸,和眼角深刻可见的笑纹。他推着购物车,里面却只有零散的几瓶水和啤酒。
而他后面,便是那道超市中最清隽的一抹风景,那人穿着一件净色棉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悠闲中有一些慵懒。他不似第一次的清冷疏离,不似第二次的温和含笑,而是平静地在一旁,有些与周遭事物的漠不关心,眼中藏着一片深海一般漆黑一团,看不出喜怒。
看到云浅,也只是平淡无奇地瞥了一眼,并无过多的情感体现。
第三次了,已经是第三次了,在这偌大的城市里,第一次遇见是缘分,第二次遇见是巧合,那第三次遇见呢?
命中注定?
她强行逼迫自己收回看向他的目光,收起在脑中风起云涌的玛丽苏狗血电视剧情,也目露惊讶神色道:“好巧啊,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哦,我们住在这附近,一起出来转转。”森说。
云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向他俩的眼神略有深意,森顿悟,忙摆摆手解释道:“姑娘你别误会,我俩不住一起,我俩只是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哈哈哈哈。”
云浅和他一起尴尬地笑了笑。
“挑土豆呢?”森没话找话。
“昂,对啊。”她笑着哈哈。
“正好,我们也要买土豆,可是我们不会挑,请姑娘帮帮忙吧。”森说得心安理得。
云浅倒也大气,直接把手中刚挑好的一袋土豆放进他们购物车里。
然后又去挑西红柿。
森一脸不可置信:“诶,好巧,我们也要买西红柿,姑娘你看,好人帮到底呗。”
于是云浅又耐着性子分成两个袋子装西红柿。
……
“诶,白菜,你看,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哈哈哈。”
......
因此不知不觉间,云浅屁股后面就多了两个小尾巴,一个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另一个悠然自得地抱着臂慢吞吞地跟着。
南瑾城第一次觉得森跟在身边有这么好用,虽然他的方法蠢得不忍直视,但至少是卓有成效的。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后,浔终于从零食区风风火火地跑来,怀里还抱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零食,对着一个购物车一松手,哗啦啦得全堆在里面。
“诶诶诶,这是人家的车。”云浅本想一把拉住他,拉晚了。
浔哦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把零食捡出来,边捡边小声嘟囔:“这两个车里的菜一摸一样,谁分得清啊。” 而后又抬起脸来赔笑道:“不好意思啊。”
然而他一抬头看到两人,疑惑地皱着眉,这俩人好像在哪见过......
想不起来,算了算了,管他呢。
云浅还在冰柜前挑羊肉,就被浔激动地拍了拍肩,他凑到她耳边,声音里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对了,我跟你说,刚刚我看到一个小孩子坐在购物车里。”说罢,他眨着大眼睛期待地等云浅的回复。
云浅一脸黑线: “你都说了,人家是小孩子!”
“好玩嘛!”
最终云浅还是败给他了,由着他的孩子心性,无可奈何地腾出一块地方来让他一屁股坐进去,推着他走。
好像在浔面前她总是会体现出更多的包容和耐心,总觉得他身上有自己曾经的影子,永远充满活力又天真无邪,再加上他比自己小几十岁,让她不觉间多了份当姐姐的忍让。
况且他每次一朝她笑,她整颗心都被他的两颗虎牙萌化了。
然而,某人可不似她这样对浔无端纵容。
南瑾城在一旁看全了整个过程的起承转合,脸色看起来像一块冰冷的黑铁,他想到曾经在他们相恋的日子里,云浅也会对他做类似的事情。
她说这叫宠。
呵,所以现在,开始宠别人了是吗?
南瑾城陡然升起一个暴虐的念头,他好想此刻把车里那个男人拽出来抽筋剥骨。
森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东西快买完时,浔突然想起来广告上每天循环反复播放的一款方便面看起来很好吃,他跳下车要去寻找,云浅他们停留在摆满酸奶、奶酪等奶制品的冰柜前等他,一时无言。
森看这尴尬的氛围灵光一现,忽然对南瑾城道:“老大,我突然想到家里卫生纸没了,我这就去买,你在这儿等我。”说罢小跑着离开,边往前跑边冲南瑾城挤眉弄眼。
老大,留给你们独处的时间,你可要把握住啊!
冰柜不知疲倦地散发着凉气,凉得云浅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在人界呆太久,不像在天国时成天身边冰天雪地的,一时之间有点不太习惯。
南瑾城看她打了个哆嗦,不动声色地挪到她和冰柜之间,为她挡下大部分寒冷。
不知为何浔和森久久未归,云浅百无聊赖地巡睃着玲琅满目的酸奶,随口嘟囔一句:“好久没喝这些了。”
南瑾城剑眉一挑:“为什么?”
云浅漫不经心地轻描淡写:“以前身体不好,吃凉的肚子疼,后来病好了也很少吃了。”
说者云淡风轻,却让听者心一紧。
他想到她曾经痛经在床上疼得直打滚,心倏地软成水,一扫刚才的阴霾,淡淡地问:“现在病彻底好了?”
云浅笑得自然开怀,如冬日午后阳光般照进他漆黑如墨的双眸,道:“嗯,彻底好了。”
果然,在南瑾城眼里,云浅的笑是最治愈的良药,受用得很,此刻心情大好,他突然压低身子眼中含着笑,他拍了拍自己购物车的车柄,低沉清冽的嗓音中带着引诱道:“要坐进来吗,我推你。”
云浅被他突如其来的兴致惹得脸发烫,自认为还没和他熟络到这个地步,虽然她不反感。她忙红着脸笑着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很沉的。”
如果是以前,南瑾城一定揶揄她有自知之明,而现在,他只是笑着沉默不语。
超市门口分别之际,森还不愿意放弃最后牵红线的机会,对云浅说:“姑娘,咱们这么有缘分,不如我请客,一起吃个饭好了。”
云浅笑着婉拒:“不了,我们买了食材要回家煮火锅了,下次你们去云上清浅找我,我请你们喝酒。”
森一听,没有一棒子打死,还有机会,于是不再游说。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他笑得温和,“既然如此,我们就是朋友了对吗?”
云浅迟疑地点点头:“……对呀。”
“敢问姑娘芳姓大名?”森故意问道。
云浅笑得落落大方:“云浅,云朵的云,三点水的浅,这是浔。”她又指了指身后的人。
“我叫森,这位是我老大,他叫……”
“南瑾城”的“南”字就在嘴边,差点滑出口,森突然如梦初醒,如果不掩饰身份的话,呆在云浅身边太容易暴露。
正踌躇不前时,一直沉默无言的南瑾城淡淡地开了口:“怀枫。”
云浅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觉得这个人的名字还挺有意境,下意识多瞟了他两眼,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在一起。
四目相对,旁若无人地把彼此圈进一个狭小的空间,仿佛周遭都停滞了。
云浅不知道,因为这一眼,她再一次卷入了他波云诡谲却爱意延绵的世界里。
无论是南瑾城也好,怀枫也罢,因为这一眼,她再一次陷入他处心积虑的似海深情里。
大局已定,这次她依旧会输得一败涂地。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