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抱住她的这一刻,他被高高吊起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颜七感受到了这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归属感,听着他胸膛里传来不太平稳的心跳声,整个人都踏实了。
她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你终于来了,我在等你。”
云漠听懂了她的一语双关,心软成一滩水,像要温柔地包裹住她,“对不起。”
五楼的火熄灭了,还在不断涌出白烟,伤员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抬上救护车,然后鸣着警笛扬长而去,热闹看完了,人们怀着心悸作鸟兽散状,他们忽然找到了家的方向。
只是很少有人在意这一对相拥的男女,好像在这经历过九死一生之后的情感流露令人不愿打扰,于是他们抱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三三两两的人散去。
云漠实在忍不了了,他想好好抱抱她,可是怀里有个东西隔在他俩中间让他难受得慌,他颇嫌弃地放开她,语气不耐,“你遇到危险不说赶紧跑,非要拿着它干什么?!”他指了指颜七怀中不合时宜出现的按摩仪。
后者神情坦荡荡,觉得这是不能更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而且是你送我的,它在我在,它亡我亡。”
“如果人不在了,留着它有什么用?!”云漠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样子像批评学生的老教师,“你是不是和云浅待多了被她传染了清奇的脑回路,你这是交友不慎。”
颜同学宝贝地抱着她的按摩仪,趾高气扬的与班主任云老师对视。
其实想法很简单,就是太珍视了,哪怕命悬一线,也要奋不顾身的拿到,如果它没了,虽然不至于随它去了,也至少会抱憾终身。
而云漠的想法也很简单,无论是什么,终究是个物件,她安然无恙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云浅总说你嘴损,我没发现,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我对一般人不这样,是你俩太二了。”
被骂二的颜七脑子坏掉了一样不仅没有生气,还因为被当作“二般人”特殊对待感到受用得很。
秋夜的风很凉,没了刚刚的惊心动魄,此刻平静下来才感到冷,颜七打了个喷嚏,云漠才反应过来,她还只穿着吊带睡裙,整个锁骨和手臂都露在外面,而且锁骨下方那两坨肉没有任何依托……
咳咳……
云漠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把视线移开,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还不忘再怼她两句:“有拿按摩仪的时间,没时间拽件衣服再出门啊。”
“忘了……”
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云漠又气又想笑,他在想她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小女生撒撒娇什么的,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这点怎么不跟云浅学,净学没用的。
不过看她灰头土脸的样子还带着伤,云漠又心软的无可奈何,手轻轻抚在她眼角下的伤口上,徐徐发出微弱的金色光芒,很快,伤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美愈合。
有个神仙男朋友真好。颜七心想。
然后,她就看到云漠收敛了说笑的神色,双目中的情绪在幽暗的夜色里看不真切,却是一阵低沉轻缓地说:“跟我回家吧。”
弦月当空,群星闪耀,夜还很长。
“好。”
我说过,只要他向前一步,我就跟他走。
你看,他来了。
十月,北方的绿植转黄,金灿灿的银杏树在湛蓝的天空幕布下美得像一幅生动立体的油画,秋风四起,片片落叶在空中飞舞翩跹,不知会落在谁的肩头片刻停留。
整个城市街道两旁的树都渐渐枯黄,落英凋零,预示着又将要到了一年的完结篇。
城南南山,却是另一番景象,这里似乎不会受四季变更气温偏差的影响,即使外面的世界逐渐萧瑟,这里仍旧繁花似锦,芳香四溢。
南瑾城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每日坐在山头,黎明时望着旭日东升,黄昏时望着夕阳西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这几日森时常会来看他,他发现南瑾城自云浅走之后,最大的改变,就是不会总是呆在黑暗里了,他此刻极其像一个生活在井底的人,只有看到太阳,才能看到希望。
就像生活突然抽走了他全部充满希望的明媚光芒,他又变回那个没有情感与温度的人。
这与南墨绝的离去不同,南墨绝是他的信仰,让他对未来人生充满憧憬和向往,而云浅带给他的,是最直观的希望,是对他生活在泥沼中的救赎,而她走了,代表着一个感受过日光温暖的人被重新打回谷底那般痛不欲生。他们的离开对南瑾城的都是痛彻心扉的伤害,只不过是其心理冲击的性质与程度不同罢了。
太阳的温度晒得人皮肤发烫,却怎么也温暖不了他的心。
算了吧,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把她推远了。
是他错了,错在不该自以为机关算尽,万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因此才毫无戒备地靠近她,怕是连自己什么时候爱上她的都不知道。
南瑾城自嘲地笑笑,望着西方的霞光万道,兀自猜测着此时此刻,她会在做什么?
天色不早了,她一定饿了,可能在天国过得不错,应该又吃胖了吧。
他曾经总说她胖,其实她一点儿都不胖,就是脸上肉嘟嘟的,总让他想捏捏。
她以前总是熬夜,是写小说养成的坏习惯,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还常常拖延着不肯早睡觉。
现在她再生理期,应该也会有人给她暖暖吧,本来那焚烬石,就是能对她寒体带来温暖的,却被她倔着脾气摘下,真是个傻姑娘,你尽管恨我好了,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他想起之后很久的某天再回到他那个家,太长时间没人居住和打扫,已落满一层厚厚的灰尘,沙发上靠着一件被叠得平平整整的白衬衫,只不过流逝的时间丝毫没有想要放过它,它也被覆盖上了灰,上面原本沾染着的女人的馨香味道早已彻底消失殆尽,只不过是一件冰冷的物体而已。
焚烬石就放在衣服上,在灯光下闪烁着熠熠的流光溢彩,他甚至能想到云浅在摘下时对他的心灰意冷,她铁心铁意地在与这一切诀别,在与他诀别。
南瑾城,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感受到了切肤之痛,这不就是你复仇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所以,即使你也痛,那不重要,你精心布好的局成功就好,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勉强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再轻启薄唇,散漫地吐出缥缈的白烟,手指间的烟头的火星子明明灭灭,他眼神迷离地看着远方,整个人看起来那样的怡然自得。
大概只有森看得出来,南瑾城此刻有多么孤独寂寞。
......
南瑾城真狠,不光对别人狠,更是对自己狠!这样记仇还深城府的狠角色,怕是天蝎座的吧......
森在不远处靠着一颗银杏看着南瑾城,默默推算了下他的生辰,想要验证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是天蝎座。
只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因为向他们这种寿命长的人,连年龄这种东西都在流动的岁月里被洗刷得模糊不清,更不用说生日了。
森自然地踱到南瑾城身边的位置坐下,他现在已经完全自觉,不用再让他老大亲自邀请,两个人相处在旁人看来,真与普通的好哥们儿无异。
“再住几天,就把这边荒废了吧。”森两腿朝前一伸,两臂撑在身体后侧,坐得极其悠闲自在。
南瑾城回答地干脆:“不要。”
森一听,还耍起小孩子脾气了?于是苦口婆心地劝:“老大啊,地国还有五十万孤魂等您养呢,您创建那么多异空间身体吃得消吗?反正南山这里也是闲置着,多浪费啊。”
“您要是想看风景,人界有很多旷世美景,我可以陪您游遍天下,总比成日守着这一座荒山强啊。”
南瑾城终于正眼瞧了一眼森,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玩笑:“和你游山玩水有什么意思?”
“和我当然没什么意思了,但我们可以在旅途中认识漂亮姑娘啊,就凭您这张脸,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排着队想加您微信号呢。”
南瑾城似乎认真想了一下,微微点点头,“嗯,听起来不错。”
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吸了一口烟,只是那眼里的情绪看不清。
森瞬间变大的瞳孔显现出他的震惊,他原本已经想了好几种版本的措辞来说服南瑾城,就是觉得他一定会拒绝,谁知道这家伙这次答应的这么爽快,难不成真是冲着排满长队的漂亮姑娘去的?
不可能,老大绝不会那么肤浅!
谁知,南瑾城手臂往后一撑,做出与森同样的姿势,嘴角的笑意懒洋洋的,他说出的话让森惊得一头黑线:“先去欧洲吧,我喜欢欧美脸。”
“加拿大怎么样?”他自顾自说着,看似在问森的意见,可森从头到尾都未来得及说一句话。
怎么说呢?他觉得南瑾城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有种......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对,自暴自弃。
“就加拿大吧,先办手续,尽快启程。”南瑾城起身离去,走向那残落的黄昏。
加拿大,枫叶国。
你曾希望今年秋天与我一同赏枫林被红染遍,我带着与你的诺言,去全世界枫叶最美的地方,就当作是一同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