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马帮,在宋朝这个经济繁荣交通便捷的时代并没有多么盛行。经历了隋唐百余年的发展,水陆交通已经非常便利,一条条大道通往各个县镇,大川大河连通南北,那些做倒把生意的客商各地往来已经非常方便了,像马帮这样既费时又费力的庞大队伍自然很难发展起来。
但虽是经济道路都很发达的年代,总抵不过自然山川环境的恶劣,加之很多地方土匪猖獗,客商不敢行走,所以一些在大山围绕下的偏僻之地人们生活出行仍是非常困顿。对这些地方的人来说,能够听到马帮路过的阵阵马铃声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令人欣喜的事。
所以说,靠走马帮生活的人,他们所到之地往往是一些不受时下社会眷顾偏远的小山村。由此也可以看到,这些走马帮的人他们的生活可以说是非常艰苦,每天往来奔波于各种恶劣的环境之中,山川大谷,毒蛇猛兽,暴雨风霜,疾病瘟疫,还经常可能碰到抢劫的山贼土匪,可谓是在刀尖口上讨饭吃,人时时有可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丧生。
为了在这种贫瘠的环境中生存下去,这些人往往有着超乎常人的求生意志。他们同艰苦的环境做着顽强的拼搏,只要还有一丝丝存活的希望他们便绝对不会想着放弃。从这点上来看,他们同那些活在安逸的环境中却时时将死字挂在嘴边的人一比,显得多么令人敬重和伟大。
当时龙依依怀着极其失落难受的心情在汴京流连了一段时间,那时她的心里有很大的不甘,可当她终于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之后便毅然决定离开。她想过要一个人去闯荡江湖,过回自己原来的样子。可她根本做不到,她觉得一切好像都已经变得没有意义,去过几个地方后她对人生产生了很大的迷茫,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向哪里,性子也变得异常沉闷,动不动就对着一件东西发呆垂泪,尤其是在夜晚或者下雨的时候,她往往彻夜不眠,对人生完全失去了希冀。
那时的她有一段时间产生过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越危险的地方她越想去看看。想要在悬崖峭壁上行走,望着那些看不到底的悬崖发呆;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一直往里走,最好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去看看绿得令人害怕的平静水面下到底藏着什么;甚至在在和人拼斗的时候她手上会没有理由地松懈下来。失去了生存意志的她,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个世界上。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群贩运货物的马帮。那时她正由真定府向西往并州去,在穿越太行山上一处陡峭山岭之时突遇暴雨,一时前进不得,便在一处严穴之中躲雨。山中天气无常,时常这样突降暴雨,那场雨足足下了有几个时辰,外面的一切已经完全淹没在了隆隆的雨声中,没多久天就完全黑了下来。龙依依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以及时不时传来的山石滚落的声音,内心深处突然生出一种从来没有的害怕。那种害怕与一个人所处在生死边缘的害怕不同,是一种绝对的无助,伸手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像外面无边无际的雷声雨声吞噬着她的心。
可她的心却在这时得到了平静,连日来的紊乱心情也得到了沉淀。原来她还知道害怕,她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即使是她一半身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她也没有感到害怕过,虽然每次她都及时止住了自己,但她并不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害怕,而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不甘……或者因为其他。可这时的她感到了一种超越死亡的害怕,她甚至开始重新对于害怕的定义。
害怕是什么?死亡,孤独,迷茫,无助,或者其他……
她发现自己不能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队正往回走的马帮。由于暴雨,前面的山路已经完全被冲垮,山石滚落堵在了路中间,货物也已经全部被淋湿,没有办法,只得一步步往回走。可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太行山陡峭挺拔,小路崎岖,峭壁深涧到处都是,加之一些路径差不多完全是垂直下来的,长满青荇的地面上湿滑难行,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掉进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要想从这样的地势往回走,想想都可以知道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他们拉着驮满货物的马一步步大着胆子小心地往回走,在崎岖难行的小路上团结的配合,好几次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下去时牢牢抓住了地面,搓着麻绳蹬着陡坡时奋勇努力的意志,与艰难的环境做着顽强的拼搏。他们每一步都是那么让人心惊同时又是那么坚定,让人从他们的脚步中莫名感受到了一种震撼,说不出来的震撼,如果看到此时的他们你还能从安逸的环境中选择轻生,那你一定会自己都觉得羞愧。
暴雨仍在继续,天也越来越黑,山间的寒气冷得人浑身战栗,而龙依依却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的振奋。他们每走一步,都会激起龙依依潜藏在心里的那份不服输不消沉的精神。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在那么多次想要去死的时候又被自己拉了回来,原来再伟大的东西也抵不过人的求生意识,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生命不能失去,因为一旦你失去了生命,那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在那一刻唤醒了龙依依顽强拼搏的一面,她其实和他们一样,想要以死解决问题永远都是弱者的行为,那是些只配被人同情一段时间之后马上被人忘记的人。龙依依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血液里流着一股奋勇向上的精神,这种精深在她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将她唤醒,可因为这种精深潜伏在她的心里,她也从来没有去想过,所以她不能明白那是什么。直到这时她的这种精神被一点点激活过来,就像一颗被硬壳挡住的蛋慢慢孵化,冲破了阻挡,里面的东西开始四处流动放大,与她的血液思想融为一体,眼前变得豁然开朗,那些说不清道不明想不通的事这时都自然而然地得到了答案,纠结在心中的郁闷变得毫无意义,原来生命的美好本来就在于这种求生的意志当中。
龙依依再一次看到了希望,她主动过去帮助他们,并在一番谈话过后决定跟随他们,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一年多来,她随他们走南闯北,去过很多穷乡僻壤,那些地方有的是在鸟都飞不上去的山区,居住在那里的人大都一辈子没出过那里;有的是恶水环绕,饭都很难吃上。去过的地方多了,各种艰难的环境也难以一一道明,总之,龙依依在这段旅程中过着之前从来没有过过的艰苦日子,心情却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走马生活中得到了充实。起早贪黑的生活,让她很少有时间再去想那些令人不开心的事,即使有时想起,时间久了也就渐渐淡了下来。
就像那场暴雨,下的时候很猛烈,停下也就恢复了原样,她好像已经完全扔掉了过去走进了另一种生活。
这日队伍来到了西京洛阳,谭笑踪吩咐众人就此安歇了,明天一早再赶路。
这次他们前往陕西是受一个富商所托,将一批货物运到成都府去。只因由陕西去往成都府要路过秦岭,秦岭山高峻险,兼之里面山贼众多,那富人不敢运货前去,便托人请了他们。
阿息随众人来到洛阳,她本想在此多留几天去寻陈玉锦,又恐耽误了龙依依他们的行程。但此时她好不容易找到龙依依,要她舍弃龙依依去找陈玉锦她又觉得有些舍不得。一夜思索,要想个什么办法让他们在这里多呆上几天,等自己寻着了陈玉锦再一起走才好。
一夜思索,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渐渐睡意来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半夜阿息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听见外面雨声哗哗,窗户上面的油质被狂风吹得呼呼乱响,透进一些冷风吹在脸上非常寒冷。阿息便将被子扯过蒙住了脸,脑子被这雷声弄得清醒,一时心里非常高兴。心想这雨若是一直下下去,明天他们一定很难赶路,那时自己就可以去找陈玉锦。于是就在心里默默祈求这雨最好明天一天都不停。
阿息同龙依依睡在一起,此时见龙依依也还没睡着,拿一双眼睛看着窗户外面下着暴雨黑漆漆的夜空,阿息便问道:“依依姐,你怎么还不睡呢?”
龙依依道:“这雷声太大了,有些睡不着。”
阿息道:“那我正好也睡不着,陪你说说话怎么样?”
龙依依“嗯”了一声。阿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突然想到,道:“依依姐,你知道我见过宁少侠了吗?”
龙依依道:“宁少侠?小宁吗?他现在怎么样?”
阿息道:“他很好,他现在还在到处做那些惩恶扬善的事,不久前我们就是在一同对付一个恶人的时候见到的。”便将自己等人在如何调查偷心老妖并将其抓获一事说了一遍,又对宁则熙大大赞扬了一番,最后还补充道:“宁少侠说他要回老家去一趟,说不定现在还在那里,依依姐如果你现在要去找他一定很容易找到的。”
龙依依道:“小宁他现在既然过得很好,那我也放心了。”
阿息见她说这话时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像是对物是人非的一种感叹,不由得心里也很难过,便道:“依依姐,为什么你不去找宁少侠呢?他好像一直都在找你,他可能很希望你去找他呢!”
龙依依不再说话,很久之后才摇摇头,道:“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阿息道:“你可以和宁少侠一起去闯荡江湖啊!想去哪就去哪,那多有味。我觉得宁少侠比胡雁好,如果是我……”
龙依依打断她道:“阿息,不要再说这个了,快点睡吧,不然明天早上又要起不来。”
阿息见她已经闭上了眼,便也不说话了。去摸龙依依的手,只觉她的手异常的冰冷,好似窗外寒冷的风,捂也捂不热。阿息便用两只手将龙依依抱住,渐渐的又睡着了。
龙依依却是再也睡不着,待阿息呼吸一平稳,她再次将眼睛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天,听着外面的雨声,脑袋仿佛是陷入了对什么事的沉思,一双被黑暗隐藏的眼睛看起来那么深邃邈远,好像已经进入了一个任何人都无法触摸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