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大周皇帝李秉佑所宠爱的妃子有两位,一位自然是长乐宫中的昭仪娘娘,另一位则是居于琼华台的琼美人。琼美人韩若水不仅容颜秀丽,气质悠然,更是难得的才女。她从小便备受父亲宠爱,自小便跟着父亲识文断字,在十四岁的时候便能够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此外,她并非那种浓妆艳抹、俗不可耐的女子,她就像是一朵琼花,清香淡雅,秀丽婉约。闲暇时分,李秉佑与她还能够聊聊诗词歌赋,一起赏花品梅。
当然相较于长乐宫中的谢小妹,韩若水所得的恩爱便是小溪见大海,粟米比沧田了。尽管后宫新进了这么多的人,谢小妹依旧是那个宠贯六宫,风华无双的女子。任由后宫那么多的女子,她也依旧有着独一无二、不可撼动的地位。
阿蛮知道李秉佑的后宫之中添了许多的女人,也知道姐姐被立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些都是在她预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并未觉得惊讶。让她惊讶的是御史大夫崔浩的女儿,也就是那个与自己有着几面之缘的崔雪柳并没有参加选妃。
阿蛮想起她以前对淮北王的种种,心内也渐渐的明白,这女子是铁定了心要去爱自己想要爱之人了。在佩服她的同时,也对她父亲崔浩有一些佩服,这样的父亲倒也不失为一个真正合格的父亲。
大约是朝廷之中的事情太多太过于杂乱,阿蛮已经有很久的时间没有见到凤皇了。哥哥在长安之中更是有自己的事情。反倒是忙了一阵子的无忧突然便闲了下来,经常陪着阿蛮带着相思去各处寻医问诊,同时也是游山玩水,赏梅品雪。
阿蛮与相思一同到骠骑将军府邸上去看望绿竹的时候,绿竹正在编制一篇《凤皇台上忆吹箫》,阿蛮看了,正是当初凤皇在暗夜之中吹的那首,是清川公子谢一石所作的词。绿竹见了阿蛮和一位眉眼凉凉的相思,很是开心。她在这将军府中只有父亲和凤皇可以说话,而与自己交心的朋友自是长安城中所没有的。
绿竹虽然有了孩儿,可是肚子却依旧平平的,没有一丝有孕的样子。阿蛮因为从未见过女子初初怀孕的样子,而见姐姐怀如意的时候已经是圆滚滚的一团,所以格外的好奇,认真的将绿竹的肚子仔细研究了半天,当然她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
绿珠见阿蛮身后的相思一直盯着桌上的一颗琥珀发呆,便轻轻的拿起放在相思的手中让她把玩,哪只相思固执的将那颗琥珀放回绣桌上,隔得远远的,像个小孩子一般一动不动、一瞬不瞬的盯着它,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绿竹又帮她拿到手中,她又放回去,如此几次,阿蛮忍不住笑了。这时绿竹才知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冷美人疯魔了,如同小孩儿一般。
“阿姐,她为何一直紧紧盯着那个琥珀不放呢?”绿竹不解,她看着眼前那个美如明月的女子,实在不敢相信她是个神志不清的女子,更不晓得究竟她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才会如此。她也绝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举止如同三岁小儿的女子会是以前令无数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杀手相思,更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眼睛澄澈的女子手上沾上了无数的人命血腥。
阿蛮也看着相思,经过多方的治疗,她总算是改掉了见面就开始讲她故事的习惯。当然其实无忧阁中上至公子小白,下至伙夫厨娘都已经听她讲过了她的故事,至少三遍。改良的结果便是相思开始爱发呆,一旦她见到一个也许是自己脑中的影子,她便会一直盯着它,就如同现在这般。上次,阿蛮带着她去祥瑞服挑选布料,结果她见到一对七八岁的小娃娃,一男一女,硬是不让别人走,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直把两个粉雕雕的娃娃弄得哇哇大哭。阿蛮赔钱也就算了,相思硬是拉着人家的娃娃不让走,直到僵持到了黄昏,她又见了一把粉色的扇子才终于转移视线。
阿蛮将相思新出现的这一现象称之为“恋癖”,不是什么恋物癖,恋童癖,而是恋癖,因为她也搞不准相思究竟恋的是人还是物,不过阿蛮猜测她应该恋的是心。
“大概是琥珀之中那只垂死挣扎的蚂蚁太过于真实,让她想起了什么事吧!”阿蛮含糊其辞的回答。什么事呢?大概是关于已经到了东边的李辰俊的事情吧!阿蛮顺着相思的眼神去看那颗鸡蛋大小的琥珀,清晰的看见里面的蚂蚁挣扎不已、纠缠到死的样子,心里轻轻的一惊。这不就是李辰俊的写照么,困于一方天地,直到挣扎不休,生生困死。
阿蛮赶紧将自己更多的想法掐住,她笑着对绿珠道:“相思本就是这个样子,让她在一旁玩儿吧!我们只要不打扰她,她便没事!”
绿珠点了点头,她虽然心中还是有疑问,但毕竟不是个多舌之人,所以自然也不便深究。她笑着对阿蛮道:“阿姐,今日大周起了这么大的变化,也不知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我真怕,真怕....”真怕我自己的儿子一来到这个世界上看见的便是人世间最惨的境界,我真怕我自己的丈夫在匡复旧国的时候突然的离我而去。
绿珠想起无数个夜晚,睡在自己身边的凤皇在以为自己睡着之后,轻轻的坐起,一遍又一遍的摸着自己还没有隆起的小腹。她闭着自己的眼睛,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开心,想着他们父子,想着他们一家三口,她嘴角便轻轻的翘起。可是还没有等她的笑容弧度真正的到达顶峰的时候,那双温暖的有些炽热的双手却轻轻的慢慢的往上移,最终停留在了自己白皙细长的脖子之上。那双无数次握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抚摸着自己肚中孩儿的双手,慢慢的慢慢的捏紧。
窒息的感觉渐渐的袭上心头,她感觉自己腹中的空气越来越稀少,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难以畅通。她告诉自己不能伤心,不可伤心,自己的这一条命便是他给的,便是今夜还给他又如何呢?可是无论怎么样的安慰,无论怎样的宽心,自己的那颗心到底还是痛了。就在她轻轻的将自己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微笑着等命运最后的裁决时,那双手却轻轻的放开了。心内的那颗心突然便又砰砰砰跳个不停,终究是又温暖了起来。
如此这样,将近一月,到底他还是没有舍得杀她和他的儿子。这件事,她装作不知,他装作没有发生,就这么过去了。
“怕什么?一切都会过去的,不是么?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的。”阿蛮仍旧盯着绿珠的腹部,仔细的研究着,似乎这么看便能够得知这腹中的孩儿是怎么来的一般。
绿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开口道:“绿珠也知道天遂人意,这世间的事情都是要讲求缘分的,只要有缘什么样儿的坎都会度过的!”
“咦?听你这么说,似乎绿珠遇上了什么难事?”阿蛮停止了对绿珠腹部的观摩,瞧了瞧依旧盯着琥珀一动不动的相思,俏皮的盯着绿珠那张眉眼如画、明眸皓齿、清丽脱俗的脸,轻轻的开口:“是不是凤皇欺负你了?若是那小子敢欺负你们娘俩,我绝对不放过那小子!”
绿竹扑哧一声笑了,轻轻开口道:“阿姐可知道,南国的使者已经在来朝拜大周的路上了?”
南国,无忧母亲姬无双的国度,那个长满了相思红豆的国家?阿蛮摇了摇头,想着如今南国国主是无忧的小姨姬无悔。可无忧曾经说过南国不属于他的母亲,自然也就不属于他。可这南国派遣使者前来,绿珠又在担心什么呢?她实在是不懂!不会是绿珠本是南国的贵族私逃来这里,如今是要被抓回去了吧?那可怎么好,让夫妻分离、父子相散,这可不是人道所能忍受的。
绿珠看着阿蛮一副纠结百态的面容,知道她那善于跑题想象的思路不知已经飞到了哪里,于是轻轻的开口制止了阿蛮的想象继续飞,道:“阿姐不要再胡乱的猜了,不是关于我的。阿蛮可知道这南国派来的使者之中都有谁?”
啊呀麻麻,阿蛮连南国派使者来长安都不知道,就更不要说什么知道里面的人具体是什么了,于是只好摇头。
“这南国使者之中,有一位叫凤禹的。”见阿蛮张大了的眼和不可置信的神情,绿珠轻轻点头:“他是凤郎的三叔,当初凤国被灭的时候消失了的皇子!”
“那他怎么会在南国呢?而且还是以南国使者的身份来到长安?”阿蛮问了这个问题之后,也开始轻轻的思索,其实她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出,为何这个叫凤禹的男子的到来不但没有让绿珠开心,反而让她忧心忡忡呢?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情仇?
“阿姐,凤禹如今是南国女皇帝的夫婿,是南国的驸马爷。如今他是作为南国的代表来到长安的。”绿珠轻轻的说了一句,接着又开口道:“阿姐知道凤郎的愿景,而他这个三叔凤禹则是他实现这个愿景的一道鸿沟!”
阿蛮有些诧异,想着如今的绿珠怀有身孕,应该是更加的关注自己的身体和肚中宝宝的,怎么倒还关心上了凤皇和凤禹之间的事情了?因为无忧给她的感觉便是一切都好,一切都不用自己来操心的样子,所以自己并不理解这种深情。直到后来她才渐渐地明白,一旦一个女子的心真正的系于一个男子身上时,无论她是公主还是婢女,那所有的目光都只能够倾注在他的身上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那凤禹如今是南国国主的夫君,他此次来大周,大周自然也是担着干系的。凤皇若是真的对他这个三叔不满,恐怕也是无可奈何的!”阿蛮轻轻的看了看外面灿烂得眼光,心中虽然不愿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可到底还是不能。
绿珠失望的说了一声“是啊!”而后似乎也是疯魔了,怔怔的愣了很久,才突然有些惊喜的道:“不过阿姐,我听说南国女皇的侄儿姬无心也会来到长安呢!”
姬无双,姬无悔,姬无心,这些人的血液之中流着的是与无忧相同的血液,都是来自于南国那片血红血红的相思红豆林。阿蛮这样想着,心里不由得有些暖流流过,她突然的便想要见见这个名叫姬无心的男子,她想要看看这个与无忧有着相同血液的男子。
她嬉笑着对绿珠道:“绿珠,你说这姬无心长什么样儿呢?”
“我,我自然是不知道他长得如何!阿姐明明知道我从未见过他的,阿姐就知道拿我开玩笑!”绿珠见阿蛮一副不正经的样儿,以为她又想到了什么不应该想的事情,所以心内的那些担忧、机心都被一下子激没了。
阿蛮轻轻的拍了拍绿珠的手,笑着道:“逗你的,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子了!不过你不用担心,等那南国的王子来到这长安城中,我便带你去看他,看他长得是圆是扁,是美是丑!”
但更重要的是看看无忧的家人,看看与他有着血液关系的来自远方的亲人,是个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