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的余晖中,阿蛮见到胜男带着担忧的眼神缓缓的走到了痞子的身边。余晖中有万千的柔情渐渐的洒在胜男和痞子的身上。就在那么一瞬间,阿蛮认定他们就是书中所说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心内的阴霾忽然就没了,心情变得很敞亮。
“姐姐,你担忧什么呢?你看我不是和痞子哥哥一同回来了么?”阿蛮上前拉住胜男的双手,笑逐颜开的说。在残阳的余晖中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坦诚、欢欣,而没有任何的阴霾。
胜男在初听到阿蛮改口叫秉佑为“痞子哥哥”的时候,有些诧异继而是开心最后却是有些羞愧了。但她是个女子,有很多时候自己的心声是不能够表现出来的。她反握住阿蛮的手,露出带着谢意的笑容,说:“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叫我怎能不担忧呢?不过现在见你和秉佑都安然归来,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你们啊一见面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咋们现在啊还是快些回家去吧,奶奶肯定做了一大桌子的好吃的,正好我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你们要说那许多的事情啊,还是回家去说吧!”痞子摸了摸自己空囊囊的肚子,率先走了。
阿蛮和胜男相视一笑,拉着手跟着回去了。
如约定所说,过后的几日每到‘胭脂’开门的时候,都会有一辆马车在旁边守候,等着接阿蛮到康平坊。阿蛮也总是乖乖的就去了。胜男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担忧,但自从听阿蛮讲那公子小白糊里糊涂成了阿蛮的未婚夫婿以后她便不担心了。她在长安城内待得也算是久的,深知康平坊在长安城内的实力,更知道公子小白名声远播、以礼待人。
阿蛮每一日都很认真地向公子小白学习有关胭脂水粉的知识,她诧异于即便是小小的一味香也有那么多的讲究,真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等到阿蛮去的第三天离开公子小白的院子时,她对公子小白说明日不能来。公子小白问为什么。她回答说是有个约定。她以为公子小白一定会继续问下去的,结果公子小白并没有问下去,而是说了一声:“好!不过你自己小心些!”。至此阿蛮心中才确信公子小白的确是君子,有君子之范,行君子之事。
事实上阿蛮也不知道那个红衣女子说的话是真是假,只是当时自己似乎是默认了要去的,所以不好意思先毁约。如果别人真的没有将这个约定当一会儿事的话,阿蛮也不会太在意。大不了自己就去‘胭脂’铺子里帮姐姐一天,这样的安排其实自己也是很满意的。
哪知在约定的那日很早便有人在胜男家的门口等待,阿蛮看见是那个红衣女子,淡淡的笑了一下,红衣女子也并没有多说,扶着阿蛮进入了马车之中。阿蛮看着比房子还要宽敞的马车,心里有些鄙夷这个红衣女子的主人,想着这人就会摆架子,整个这么大的空马车,车内却并没有什么金玉铺地、水晶为帘。
“阿蛮姑娘,这是我家主人为你准备的!”红衣姑娘恭恭敬敬的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放在阿蛮面前,并想将那隔帘拉上以方便阿蛮换。
阿蛮有些心虚的打开木盒子,发现是一套精致的富贵海棠衫,于是扭头问那红衣姑娘:“红衣姐姐,我可以不穿么?”那红衣姑娘温婉的笑了笑,拉上了帘子。
阿蛮将身上这套公子小白所送的桃花新衫换下放进了木盒子中,穿上了那套富贵海棠衫。红衣女子适时的拉开了帘子,见到阿蛮穿上衣服的样子很是惊艳。她走到阿蛮的身边对阿蛮说:“阿蛮姑娘,我为你梳一个与这衣服相配的发髻可好?”
阿蛮想了一下,觉得都无所谓,就点了点头,说:“好啊!可以的,你就梳你喜欢的吧!”阿蛮觉得这红衣姑娘梳头的技艺可真高超啊,梳着梳着自己的困劲便上来了。不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已经在九霄云外的时候,有人一直轻轻的摇着她。等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那红衣女子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阿蛮轻轻问了一句:“红衣姐姐,我们这是到了哪儿啊?”
“已经到了!阿蛮姑娘,主人正在里面等你呢!”红衣女子为阿蛮加了一件带着狐狸毛边的红色披风,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看样子是不会陪阿蛮下去了。
阿蛮叹息一声,独自走下马车。一出马车,她便愣住了,满眼都是绽开的红梅,一朵又一朵娇艳的傲立在白茫茫的大雪中。有的花朵跟雪花相互拥簇着,显得晶莹剔透;有的则大大咧咧的向空气散发着芬芳的气息;有的像是个娇羞的小姑娘一般含苞待放,带着一点嫣红躲在雪花里,正努力着,想要笑出最灿烂的笑容。
阿蛮在看着这漫天飘舞的雪花感到不可置信,现在的时节可不是下雪的时候啊!别说是长安了,就连塞北的地区都应该还没有雪呢!可是一股股冷气袭来,让阿蛮不得不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并确信这真的是雪,而不是什么跟雪花相似的东西。
阿蛮将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攒着披风,可又忍不住敞开了一点儿,用露出的手去接从天而降的雪花,看着在自己手心化开的雪花,阿蛮忍不住笑了。她想起了很多关于雪花的往事,那都是些极为美好的过去,值得留念的回忆。
“好看么?”冷清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阿蛮一抖手放脱了手中的披风衣角,红色白领披衣随之落地,阿蛮一身富贵海棠配富贵髻慕然转身出现在身后男子的眼前。那男子愣了一时半刻,才从雪地上捡起了那件红色披风,抖了抖上面的雪花,又为阿蛮披上。并将阿蛮强硬的拉得与自己很近,几乎是脸贴脸了,阿蛮甚至都能清晰的感知他的呼气,他一副冷冷的表情淡定的将披风的带子系好,而后大步的往后退了一步,与阿蛮保持着很正确的距离。
“原来是你啊!”阿蛮搓了搓自己有些冻僵的双手,呵了呵气,“我还以为是......”阿蛮停住了没有把话说完。
“是么?很奇怪?”那冷面王爷穿着厚厚的黑色大氅,语气依旧很冷。
“你不会还记得我欠你的那顿饭吧?”阿蛮小心翼翼的说,接着又瞪大了眼睛,问:“还是说上次我强行卖胭脂给你,你生气了?”
淮北王李承乾用心的盯着阿蛮那双蓝得澄澈透明的双眼,想要从那深不见底的颜色中找寻出一些东西。但那双眼睛干净简单,没有任何的黑色沉淀,让李承乾忍不住的开了口:“你的眼睛真蓝!”
这是与阿蛮所说的东西毫不沾边的事情,阿蛮见这冷面王爷一心盯着自己的眼睛,甚至想要用手来碰触自己的眼珠子,赶紧往后倒退了几步。有些惶恐的说:“我的眼睛可是我自己的啊,它天生就是蓝色的。再说了这有什么稀奇的啊,我哥哥的眼睛还是绿色的呢!塞外的那些人都是蓝色和绿色的眼睛,有的甚至是蓝色一只、绿色一只,还有紫罗兰、红色、灰色等等。”
“是啊,我倒忘了你是在塞外长大的了!”李承乾收回了自己的双手,放在了套筒中。他见阿蛮的手冷得直哆嗦却一直嘴硬跟自己斗嘴,便将自己袖子中的暖炉拿了出来放在阿蛮的手中。
阿蛮见他这霸道的作风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天上掉下的馅饼她自然是要接着的,于是将暖炉放在了自己的袖中,顿时手暖和了,全身也软和了。
“你喜欢这满天的飞雪和满园子的红梅吗?”冷面王爷冷冷的盯着满园的红梅,声色清冷的问阿蛮。
“喜欢!不过这是不是有些太冷了啊?”阿蛮跺了跺自己有些冷的双脚,心里开始埋怨这个王爷起来。要是早告诉自己要来这么寒冷的地方,自己一定会早做准备的,一定会让姐姐陪着去集市上买一双暖暖和和的鞋子的。
“为什么?”李承乾听见阿蛮肯定的回答,转过头盯着阿蛮认真的问。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来自于塞外,定是个大富大贵之家,但具体的真正背景自己却怎么也查不出来。只知道她在车师、乌孙、楼兰、龟兹、于滇、大宛、康居甚至是大小月氏的皇宫中都出入如自家一般,而鲜卑、夫余和乌桓的皇家后宫就如她自家的后门院子一般。而匈奴由于被渐渐分为了东西突厥,内部还比较混乱,所以并不知道她和这里的关系。
“因为梅花高洁,它甘于寂寞、淡泊名利、倔强不屈服,有一种独特的傲骨之美。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喜欢它的原因吧!”阿蛮并没有盯着冷面王爷看,而是望着远方依旧红艳艳的梅花。
“这叫梅园,以后你若是有时间可以到这里来赏梅!”
“这个梅园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么?是你弄的?”阿蛮大感诧异,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模人样的王爷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嗜好或者就是有什么童年的阴影,所以才会如此执着如此疯狂的建造了这大周国独一无二的梅园。
李承乾并没有回答,他带着阿蛮慢慢的在雪地中、梅树间散着步,沉浸在梅花幽幽发出的香气中,同时也沉浸在一些美好的往事中。
淮北王李承乾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便过世了,他是父王最小的儿子但并不得宠,所以他从小便养在祖母的宫中。他不像自己的父王也不像自己故去的母亲,他最像的是自己的祖母、自己的奶奶,皇帝爷爷的梅妃娘娘。李承乾小的时候,奶奶早已经失去了皇帝爷爷的宠爱,一年到头出现在奶奶宫中的时间都可以数得清楚,最多七八天,少的时候甚至连一天也没有,只能在嫔妃整体出行的时候远远的见见皇帝爷爷。小小的李承乾从来没有见过奶奶伤心或者是暗暗的哭泣,但总会看见奶奶在很多时候会落寞的看着她宫墙前那一片寒雪之中的红梅。李承乾知道奶奶不开心,所以总是想着法子逗奶奶开心。可自己终究不是那个对的人,所以奶奶的笑容总是持续的很短。
皇爷爷很喜欢自己,却不是很喜欢奶奶,这让李承乾很迷惑,这些心中的不解一直等到他长大成人之后才慢慢明白。当然长大以后自己最怀念的也是那一片梅红,所以他才会建造了这个梅园来缅怀过去。
“你是叫阿蛮么?”李承乾突然的停了脚步,让后面低着头跟着他脚印走的阿蛮一下子栽了个跟头撞在了他的腰上。
阿蛮揉了揉自己有些被撞痛的额头,将李承乾扶着她的手从胳膊上扳下,抬起头,站稳了脚步,才回答说:“是啊,我是叫阿蛮。那你呢,你叫什么?”
“李承乾!”三个字干净利落。说完以后,他便又在前面走着了,只不过这次他的脚步却似乎是特意的放小了一些好让后面的阿蛮跟上。前面依旧是茫茫的雪花,还有一树一树的红梅正努力的绽放,中间密密匝匝的留下了一串脚印,脚印的最前方是一黑一红,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