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心中万千感慨都付于歌赋之中。街上人来人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却极少有人停留。每个人的面上或喜或忧,但都没有迷茫的神色。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声清越的歌声和笛声满满的从远方传来。三人的耳朵都被吸引住了,三人情不自禁的便往那歌声传出的地方行去。
有一女子,站在高台,娇娇有倾国色,缓缓如步移莲。貌若王嫱,颜如楚女。如花解语,似玉生香。高髻堆青軃碧鸦,双睛蘸绿横秋水。双裙半露弓鞋小,翠袖微舒粉腕长。说甚么暮雨朝云,真个是朱唇皓齿。锦江滑腻蛾眉秀,赛过文君与薛涛。伴着笛声,盈盈启齿,莺莺似语,婉转身姿,身娇百媚。歌声如鹂,身姿如云,舞蹈如霞。当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那老者的笛声中声声是怨,句句是思,与那美人的歌声舞姿配合的当真是天衣无缝。台下早已经聚集了众多的看客,其中有的那浪荡子早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去做那僭越的事情。
一曲完毕,余音娓娓,荡气回肠。这时阿蛮才得知这女子是要寻夫家。阿蛮听说过“比武招亲”,却还没有遇见过“以诗会友,以文定亲”的事情,所以格外的有兴趣,早将那去听曲儿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阿蛮早早的便看见有一个男子跃跃欲试,念了一首狗屁不通的诗:“天上一个仙女,地上一个泥人。泥人见了狂思,想要仙女为妻!”他这话一念出来便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他身边的男子大声吼道:“大胆,我乃右将军谢一万,此乃我哥哥上将军谢一玄!尔等怎可如此大胆!”果然他这么一开口,周围的人便都住了口。这大周国境内,谢家一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又有哪个敢去招惹他们呢?那些本来对那女子朝思暮想、心心系之而又志在必得的男子们立马便焉了下去。谁都知道若是这谢家的人想要的人,敢抢,便是一个死字!
阿蛮叹了口气,看着台上婉婉亭亭的女子,再看了看那粗野的武夫,实在是不忍心让明珠蒙尘!那唇红齿白、肤如凝脂、身娇百媚的姑娘此时并没有刚刚唱歌舞蹈时候的凄苦之味,反而嘴角隐隐的添了些嘲讽。将她那本就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想来也不愿就这么明珠暗投!
阿蛮见过了许多时候却再无人敢去上前出诗求爱,心中满是不齿。恨不得自己立马便变了男儿身,好去将那娇娘子解救下台。她用胳膊轻轻蹭了蹭一左一右的两个人,用自己水墨一般的眼睛指了指台上。
公子小白摇头道:“阿蛮定不想要我为你带一个姐妹来吧?这是以文招亲,并不是会友。我既然心中只系着你一个,又岂会去招惹她?”。
“阿姐,这世间悲苦之人多得是,我们又哪里解救得完呢?还是不要多此一举的好!”凤皇盯着台上那个目光坚毅,一脸决绝的女子,忽然便想到了自己与姐姐在被押解来周土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便起了一丝怜爱。就在他想要上台的时候,阿蛮却早他一步,上了那台。
阿蛮站在那台上,嘲笑的看着台下云云重重的男子,开口道:“十万人儿齐缴械,宁无一人是男儿!算了,便让我来作诗一首以安慰美人一下吧!”
上将军谢一玄鼻子中哼了一声,道:“好个美娇娘!你一个女子跑上台来做什么?莫不是你心中思慕我,想着要与这台上的美娇娘一同嫁于我?”
“早就听闻上将军之名,小女子自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小女子是个从琼山恶水的地方出来的人,要配的夫君自然也是乡野匹夫。小女子乃是世间的老鼠,未来的丈夫么......”阿蛮娇俏可人,在台上手舞足蹈,引得刚刚噤若寒蝉的人们又开始哄堂大笑了起来。
那谢一玄和谢一万气得跳了起来,正要往这边来打阿蛮,台下一黑衣男子却上了台。他在那两位暴跳如雷的男子身边说了几句话后,两个男子立马便安静了下来。
阿蛮看向那一双阴诡满目而又饱读诗书的男子,认出他便是当今大周丞相唯一的儿子谢一石。她想着这谢一石果然还是不好对付,倒也没让自己得逞。阿蛮本意便是要惹怒这谢一万与谢一玄,让他们殴打民女强抢民女的声名在长安城内显一显。她当然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被真正的处罚,但谢贤治家严明,想来也会灭灭他们的嚣张气焰,让他们收敛一些。此外,公道自在人心,长期如此,无论你军功如何卓著,恐怕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之心。
“上将军不必生气,小女子说的可是大实话,我家乡的山就叫琼山,满是白雪,美丽极了;而我家乡的水便叫恶水,只有春夏的时候有水,其余时候都是被冰封冻了,不过水中又有许多的冻鱼,很受人喜欢。更何况我们家乡民风开放,都称自己的情郎或夫君为‘乡野匹夫’。所以谢将军实在是不该生气的!”阿蛮说完,盈盈的笑着。
“也罢,我大丈夫一个不与你这小女子计较!那我问你,你一个女子上来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娶这位美娇娘?”上将军谢一玄讥笑着看着阿蛮,想要等着看阿蛮的笑话。
阿蛮俏皮的一笑,道:“我自然是不能娶这位姑娘的,不过我今日是为我的阿弟,我的小弟上台的。这文书上也没有写不能代人上台啊,对吧?”
对面的谢一万和谢一玄气得说不出话来,恨恨的看着她。不过因为身边有谢一石,所以他们并没有进一步疯狂的举动。阿蛮笑着开口:“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我便开始了!”阿蛮作了个塞外鞠躬的动作,缓缓的开口:“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对面的那美娘子轻轻行了个礼,道:“绿珠多谢姑娘的美赞!”周围围着的那些人也纷纷拍手叫好,因为乱哄哄的叫嚣着要谢家兄弟下了台去。事实上若是只有一人起哄,众人是不敢说话的,但因为人数众多所以大家的胆子也就高了许多,这这大概便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吧!
“哼,好大胆的一个妖女,满口胡话!你说你是代你弟弟来的,那他呢?他在哪里,怎么不出现啊?你不会是哄大家玩的吧?”谢一玄很为自己的哥哥鸣不平。哥哥虽然也是娶妻生子多年,可今年他府上的一位歌姬无故病逝,哥哥如今正需要这样一位美娇娘呢!哪知却冒出了这么个搅事精,将一切都弄得遭透了。
阿蛮还是有些害怕的,她生怕自己认的这个弟弟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而选择放任这件事。要是这般的话,可就麻烦了。毕竟公子小白并非是官府之人,到时候要是真的闹起来,可就不止是自己和台上的姑娘倒霉了。不过,她口中依旧是不饶人的:“难道你还以为我会骗你?我阿弟当然就在台下!我这就叫他上台来!”
凤皇微微一笑,跳上了台子,邪魅的笑着对着对面的三位男子行了一礼。再对那叫绿珠的姑娘行了一礼。然后才笑嘻嘻的对站在身边的阿蛮道:“阿姐,你也忒心急了。这我未来的娘子自然是应该有我来争取的!”
别说是对面穿便装的三人被惊吓到了,那众多的普通老百姓更是被惊艳的说不出话来。凤皇一身的将军戎装让任何人都知道他身份不俗。那有认识的都赶紧闭紧了自己的嘴,毕竟凤皇的故事在这长安城中流传的也够多了!而谢家的子弟见了凤皇也没了声响,他们三人虽不清楚凤皇的根底,可他们曾经可听过谢大丞相说过眼前这个妖媚的男人是最不可小视的人之一。
“良禽择木而栖,女为知己者容!阿蛮相信绿珠姑娘会选择你认为对的那个人!”阿蛮看着对面那个眼中波动含情脉脉的女子,很认真地对她说。
绿珠姑娘先是向谢家的三位鞠了一个躬,而后缓缓来到凤皇身边,开口道:“请恕绿珠无理,绿珠能否请公子为绿珠吹奏一曲?”说着将不知从哪里拿出的一支玉箫放在她的玉手中,等着凤皇来拿。
凤皇看着这个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的女子,轻轻从她手中拿起了那支玉箫,开始吹奏,原来正是清川公子在凤凰台上吹箫引凤,成龙而去,白日升天的名曲《凤凰台上忆吹箫》。箫声立,歌声也起:“孤鹤流声,断鸿照影,偷零泪眼纷纷,剩敞炉残药,相对温存。谁解橘红幸苦,独怜我、怕见登昏。从今夜,焚余旧稿,岂能伤神。新来强扶病体,欹枕尚茫然,难写销魂。记小楼初雪,未锁重门。翻破斜枝片叶,更摇落,拂了半身。应久立,衫青帽歪,袖满啼痕”。
歌声断,箫声也慢慢进入了尾声,等箫声结束的时候,台上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而对面谢家的三人却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危机结束,所有长安城中的人在明日都会被一个消息所震惊:名动长安的骠骑将军凤皇将要迎娶一个江湖女郎。为了保证父女俩的安全,阿蛮将父女俩接到了无忧居中。
绿珠的父亲本来见遇见了一个长安城中的浪荡子,觉得自己和女儿肯定是完了。可没想到还遇上了这么一个救命恩人。可事后看着眼前这个妖媚无比又身穿将军戎装的男子,又见他的朋友都居住在如此华丽贵重的地方,顿时觉得不妥。他见那男子叫阿蛮,又见阿蛮是个女孩子,便佝偻着腰将阿蛮拉到一旁,轻声开口:“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父女这一辈子都难以报答。可我和女儿是粗鄙之人,不配与将军这样的人攀亲。还请姑娘说说,放我们父女走吧!”
“老人家,你以为你们出去了能去哪里呢?”阿蛮真诚的望着这个老者,“天下之大,但是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到时候如果再次落入今夜那个上将军的手中,你们又该如何?老人家当务之急并不是急着走,而是应该留在这里静观其变才是上策啊!”。
听了阿蛮的话,老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此时他们父女俩出了这座楼便是死!见阿蛮这般说了,他便也不再有什么异议,只能静观其变!
阿蛮拉着绿珠的手轻轻的问她:“如若我不出现,姑娘当如何?”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不是绿珠真心实意想要嫁的人,绿珠是绝不会嫁的!若要强逼,那绿珠只好以死明志!”阿蛮没有想到绿珠外表看着温温婉婉,实际上却是这么的绝决、这么的忠贞。
“那你父亲怎么办呢?”阿蛮看着那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不由得有些为这个老人感到担心。
绿珠叹了口气,道:“我父亲定会明白我的心意。他也不会愿意我明珠暗投的!”接着她又看着阿蛮轻轻说道:“谢谢你,阿姐!其实我知道将军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我,他只是不想拂了你的面子,扫了你的兴。不过我不后悔,就算是他日后不想娶我,我也绝不会怪他,是我一厢情愿,自然便要愿赌服输!”
“绿珠,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你是一厢情愿呢?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