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公子小白的问,百草轻叹一声,说:“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初泰还不是被指定的太子,而只是个最小的皇子,你也还没有家破人亡,而我的师父亦还没有离我而去。当初我们也是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中许下诺言:等有一日,泰开封建府,我医业有成,我们便结伴而行,闯荡天涯,做三个行侠仗义的剑客。可惜后来......”
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个人身上都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与仇恨,便渐渐的忘记了最初的心愿。甚至渐渐开始背道而驰。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说得简单,但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
几日后,长安的青雀门、覆盎门、宣平门上皆出现控诉当年贤太子受冤而死的血字绢布,甚至在青天白日中居然有人身穿贤太子血衣,冲入门内,大声控诉。虽最后被禁军统领卫尉韩相以最快的速度将造谣之人抓捕,将一应物事处理妥当。然而长安城中仍旧是人心惶惶,百姓们噤若寒蝉,极少在傍晚时分走动,都害怕再次经历十多年前的那次血洗屠杀。百姓安,则天下安;民心定,则天下定。一时之间,朝廷重臣纷纷上奏折,都是一页页的长篇大论,不过核心内容都是围绕此次事件的。大约可将他们的意见分为两类:一类是认为恢复李秉佑的皇孙地位,以及将他重新招回朝政乃是大错,是生生将贤太子在各处的残余力量再次汇集,恐对朝政不安,还请将李秉佑治罪,以安天下,以安朝政;一类则认为此次事件说明已故贤太子的魂灵不安,才会导致民间多生怨言,为贤太子鸣不平,朝廷更应该追封贤太子诸位以及当年受冤的诸位大臣,以及而今从民间寻回的皇曾孙。
尤其是御史大夫崔浩对于此次事件的陈述可谓走心,他上书曰:“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强勉学习,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至而有效者也。《诗》曰‘夙夜匪解’,《书》云‘茂哉茂哉!’皆强勉之谓也。今天有异,君有能,乃是鸣故贤太子之哀也,民不知实情,乃挑祸端,实是不知之罪,望陛下论公而处,以安民心,以定先帝之灵,以慰故贤太子之魂。臣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甚感激,不甚荣幸!”
皇帝看了众多大臣的奏折之后,并没有将李秉佑下大狱,也没有追封故贤太子,而是暂时停了李秉佑的职位,让他在家修养。
早朝过后,清凉殿内,面对于今和韩相的不解,看上去还是精神奕奕的皇帝开口道:“朕何曾又想用这样的法子逼他们呢?可是这帝王之路注定是一条孤独的路,注定要付出不得已的代价,若是让他们之中的一人轻而易举的得了这天下,那他能否守得住朕留下的这大好河山呢?朕是帝王,是大周百姓的帝王,朕不得不考虑这么多!”
皇帝虽然看上去精神奕奕,但在座的众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表象,都是借助药物和化妆的效果,那张面孔下早已经是千疮百孔,破败不堪了。
逸安王府内,逸安王怒不可遏,对着他手下心腹田山大发脾气:“是谁让你们妄动的?是准许你们让人去那几个城门胡闹的?你们可真是能干呢!”
他俊美异常、一身花裳,可是眼睛里丝毫没有平日的那种慵懒,而只剩下了深沉。他一发怒,那田山也不敢当即回答触了霉头,等他主子的气息平息良久,他才开口回答:“王爷,这实在是我等疏忽,哪只那文立山竟然是对方的人,到了这关键时刻反而反过来咬我们一口,让我们惹了一身的臊。不过这老奸巨猾的人也是该死,居然整整潜伏在这边三十几年,愣是让我们没有发现,硬生生吃了个哑亏!”
李辰俊冷笑一声,道:“好刀当然是要用在刀刃上,皇上和他这一出演得可真是天衣无缝!不过这文立山恐怕倒不是他所安插的,只怕是早在贤太子还在的时候便已经安插在我府中了,现在反咬我一口,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王爷不必担忧,那文立山以及其余几十人都已经在狱中死了”田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愚蠢,就是死了才对我不利,才显得欲盖弥彰。皇上明知道那文立山是从我府邸中出去的,却也不言语。只对外说是感念贤太子恩德的民间之人,也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李辰俊生起气来并非是怒气冲冲、眉发倒竖,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可你双眼睛中的怒气却已横生。
田山小心翼翼的道:“或许皇上并不打算追究王爷,要不怎么会帮王爷掩盖过去呢?”
李辰俊冷笑一声,并未答话。
天机阁内,依旧是三人,凤凰开口道:“据说这位为贤太子鸣不平的人出自逸安王府,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句话显然是冲着李秉佑而问的,李秉佑开口道:“确实是出自他府邸,不过这文立山此前曾经来找我,说他是我皇爷爷安插在逸安王府的人。我只是半信半疑,并没有真正的信任他。至于这次他的行动却也没有跟我说过。”
“这招用的倒是高,这么一来你在皇室的身份地位自然是稳固的了,皇帝的亲笔谕旨以及这次的事件发生,以后这天下所有人都将知道你是贤太子的后人,是皇室中人。恐怕你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不过如今你亦陷入了这前有虎后有狼的地步,情况也算不上大好。此外,逸安王爷不但引得了皇帝的嫌疑,又助力你一把。此刻他也一定后悔的紧呢!”阿竹轻笑一声,又接着道:“不过,这淮北王府却似乎平静的很啊!”
“淮北王么?我看不尽然,他如今兵权被削,已经在长安游荡四年多,早已看淡人生。再说了,虽然说战场情谊,乃是世间最有分量的情,可说句实话,在权势面前,在君命面前,恐怕也并不能奏效吧?”凤皇穿着锦袍,眼睛里闪耀着无上的荣光。
李秉佑拧眉道:“若是如此,那么这幕后之人的用意恐怕就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了!”
其余两人亦不在言语,都陷入思索之中。谁也不能轻易的放松警惕,谁也不能轻易的相信他人。因为谁都有可能背叛彼此。
事实上,淮北王府内的确是一片风平浪静。相对于此时长安城内各处都较为紧张的气氛,淮北王府内却是一片祥和。自从上次皇帝在汤泉宫中让他重新参与到大周国的军事部署之中,他便竭尽全力的帮助大周调兵遣将,守卫国防,以防意外。而对于朝廷之中的风起云涌,他却是没有倾注太多的精力了。
最近这几个月以来,御史大夫崔浩的女儿崔雪柳曾经随着她的母亲前来拜访过自己府邸之中的嫡母一番。自己那个平素里便胆小如鼠的父王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经过世,自己的母亲自然是过世的更早。此外父王其余的妃嫔如今也过世的过世,修行的修行,只有这正妃嫡母还身体康健。他的孩儿们早夭,不过她心境豁达,心宽体胖,平素里便一直住在这府邸的佛堂之中,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但她毕竟是出自这清河崔氏的女子,而崔浩的母亲催老夫人虽然已经是八十好几的高龄,可身体依旧强健,也是最爱吃斋念佛,所以一向和这梁王正妃聊得来。并且她对于自己子侄辈的崔浩等人自然也是不能不理睬。所以每次崔老夫人带着崔浩的媳妇和崔雪柳前来的时候,淮北王这嫡母都会出佛堂,好好的招待前来的崔家一行女子。
淮北王虽常不在家,可有时碰巧也会遇上几次,所以与那崔雪柳也有了几面之缘,也聊了不多的话语。只是他此刻是心字成灰,再也难提儿女情长,所以并没有多想。
胜男因为李秉佑的被罢官,吓得不浅,特意找人请了阿蛮前去桃源中相聚。阿蛮不能拒绝胜男的邀请,因为她与她之间的姐妹情是很难得的。自己受伤这些日子,姐姐可是三天两头便往这边跑,只是她并不知道此时的阿蛮大约是不想见着她的。
并不是因为姐妹情感生隙或者其余原因,只是阿蛮总觉得心存愧疚,她到底是不能将姐夫与那谢家小妹的相聚告知姐姐。可自己藏在心里头却又时时觉得发虚,背后阵阵发凉,一时之间到底是进退两难。可惜姐姐并不知其中深意,只念着自己受伤,所以时时前来探望,想要为自己解闷。阿蛮每每见姐姐一次,心中的痛便又深一层;姐姐的笑容越是美好,她心里的悲意便更深一层。
好不容易等自己伤好了,以为可以停歇几天的时候,姐姐却又亲自前来找她。她来到桃源的时候,见到姐姐正大着肚子在一个老嬷嬷的搀扶之下在合欢树下走来行去,紧皱眉头。见了阿蛮,她一下子便笑了,急急的往门口而来。阿蛮赶紧加快脚步,扶住了姐姐,略微责怪说:“姐姐肚子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注意?若是伤到了肚中德如意可怎么办?”
胜男笑了一下,开口道:“到底是我着急了些,阿蛮,我...我...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事相求的!”说着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姐姐,外面暑气重,我们到里面说吧!”说完,搀扶着胜男往室内走去。
阿蛮坐下来后,看着一脸忧色的胜男,慢慢的开口问:“姐姐今日找我来是否是为了姐夫被罢官在家的事情?”见胜男犹豫着点了点头后,阿蛮才继续道:“姐姐不必担心,姐夫被罢官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几日皇帝定会重新将他召回朝政的。姐姐现在应该平心静气,安心待产,至于其余的事情,姐夫是个能人,自然是有法子解决的,姐姐不必过于担忧!”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他是个能人,诸事都能化解得了呢?可是阿蛮,我是她的妻,他是我的夫,他出了芝麻大点儿的事,在我的心里也会掀起波涛大浪。这一生,这一世,我是注定为他担忧受怕的!”胜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摸着自己已经圆滚滚的肚子,深情的说。
阿蛮自知姐姐对姐夫爱得深沉,爱得非常。可越是如此,阿蛮心中便越是担忧,自古深情都容易被辜负,若是有一天姐姐真的知道了那件事情,也不知她该如何承受!
“姐姐,姐夫是个吉人,遇事总是能逢凶化吉的,你不要过于担忧了。现在天下最大的事情便是你肚中的孩儿了,其余的事情啊可都是小事!”说着便上前,也用手轻轻的摸着姐姐圆滚滚的肚子。
“如意啊如意,你个小调皮蛋,在娘亲的肚里可要听话一些,不要太折腾,累了你母亲!你乖乖的,等你出来后,姑姑有好东西送给你!”
“阿蛮,你这么说,孩子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