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鸣邀着汪节直把东岭逛了个遍，这倒不是为了什么游山玩水，而是借着此时汪节心志变动的机会，给他埋进一颗称雄的野心。直到太阳落到山后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才罢。
红彤彤的余辉洒在海面上，波浪很小，只有一股股的余波，像秋天里成片的红高粱，金风一吹，此起彼伏。
“唉，作孽呀，这该死的建虏，这么好的个孩子就被射死了”，渔家的主人摇头晃脑的从村外回来，手里提着个酒葫芦，随着他走起来还咕嘟咕嘟的响着。
张四鸣听到这话来了兴趣，一提长衫，跟了上去，“杨大哥慢走”，张四鸣一边叫着，一边朝渔家招手。
“哦，原来是张先生啊，我还以为是沽酒的陈二呢，挠了他半碗酒追了我大半里地”，那渔家提了提手里的酒葫芦，嘴里泛着些酒气。
这渔家名叫杨屿，其实才三十出头，只不过每日为了活计奔波，再加上出海风吹日晒的人显得老了些。对于他的名字在汪节他们刚到时还特地介绍过，说祖上曾经在下西洋的郑和手里当过差，他爹希望他能跟先祖那样有个出息才叫了一个“屿”字。每当他说这话媳妇就埋汰他，“就知道胡吹，祖上真这么厉害怎么就落魄成了这样，没事出海打点鱼”，一般听到媳妇这样说他就撇撇嘴说妇人之见。
“杨大哥，方才远远的就听你说什么建虏，孩子的，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张四鸣笑了笑说。
“唉，这事说出来就招人气，你说建虏好好的不在他们那长白山里呆着出来烧杀抢掠的做甚”，杨屿拧开葫芦，对着嘴咪了咪，很享受的哈了口气，吧唧吧唧嘴接着说：“刚才去打酒，货郎街上成片的难民，都是从辽东逃来的，说是建虏打了过去见人就杀。有个女的，怀里抱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就在那街头，哭的没了人样，孩子让建虏射了一箭，从辽东跑到这关内，早就死透了”
杨屿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来指了指，好像他还在那条街上似的。“乡亲们看不下去，给她凑钱买棺材，俺还给她扔了几个子，弄的酒钱不够了，才硬多打了那陈二这点酒，不过俺看过那孩子，是个小子，眉清目秀的跟个读书人一般，可惜了。唉，回去让婆娘知道给人钱，又得唠叨了”
可能这一路走过来此时上了酒劲，杨屿说的到三不着两。
不过张四鸣倒是听明白了，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说：“杨大哥倒是仁义呀”
杨屿随便晃晃手，“应该的，应该的”，然后有些踉跄的大步向前走了。
张四鸣落下来，将此事跟汪节学了一遍。
“公子，依我看这里面有问题呀，自从万历四十七年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近两年时间建虏没有动静了，怎么突然就有难民逃回来？”
“建虏，进兵了”，汪节不再理自己满头的烦恼丝，想了想张四鸣的话说。
建虏进兵了？这也太突然了吧，还没等张四鸣将疑惑说出来，汪节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回跑，“辽东要开战了”
回去后汪节聚起众人就开始商量眼前的事情，当然还把那喝的半醉的杨屿拉过去了。
“公子，刚才杨大哥说那妇人来自辽南的海州，若是这样的话，恐怕建虏就真的要进攻了”，听完汪节的述说，老怪捏着小山羊胡，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出自己的想法。
“想是建虏知道辽阳跟沈阳二城坚固，不易攻取，因此才南略海州的吧”，曾特地了解过辽东地势的马五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众人一起商讨事情是汪节特意立下的，他有意让这些起初就跟随自己的江湖汉子多习些战场的谋略，将来好成为可独当一面的将领，自己将来发展得用信得过的人。
“先生怎么看？”，汪节听后也不急着发表意见，转向张四鸣问道。
“辽南有金复海盖四卫，北接辽沈二城，向南一直延伸到辽东半岛上的旅顺，而海州则在这中间，若是建虏引兵来攻，辽东的驻军可南北夹击”
张四鸣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汪节，后者此时正埋头拨弄着碳盆里的木柴，听到声音停了他抬起头来，轻轻颔颔首示意张四鸣继续。
“虽然辽东军的战力在下实在看不好，但这个打法，估计建虏也撑不住，所以，要我是那努尔哈赤，断然不会这么打”
“嗯，要我是，也不会这么打”，汪节这时说话了。
“虏酋努尔哈赤先是起兵一统女真，然后攻击我大明疆土，先后攻下清河，抚顺，铁岭，开原等城，还在萨尔浒大败我十二万精锐大军，不能不说他是个杰出的将帅。你们说努尔哈赤会犯这种错误么？若是他真糊涂到这一步，我大明怎么可能将辽东的战事打成这般模样”
汪节清淡的说着，炭火一闪一闪的，映的他的脸时明时暗，增加了些他这年龄不应该有的成熟。
“依公子所说，这是个计？”，脑子还算灵活的叔广琪问道。
“嗯，声东击西，目标还是辽沈二城。其实建虏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弱小，也不客跟川贵的叛乱同日而语，这是一个大一统的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征讨，他们有着足以自傲天下的士兵，生产组织严密。当然，之所以这么说是让你们知道，建虏不可小觑，我们去辽东跟他们交战一定要小心”
“林老爷子，你有什么看法？”，汪节将话头转给了林振东，此去辽东，林振东为了给家人报仇也毅然抛弃了安逸的生活，还拉上了老友白禹成父女。
“对于辽东我不是很熟，只是听闻建虏兵强马壮，多有壮士，老汉倒是想跟他们交交手”，说着用力攥了攥拳头，然后就听见一阵啪啪声，他想了一会儿又说：“我那孙女，我想汪府会好好看护的”
这上下不连接的话让汪节很是动容，老爷子这是抱着一死的决心呀，不过他又怎舍得让这漠北马帮的老英雄战死沙场。
待众人商量好行程月亮已经高高的挂在了树梢，银灰似的光洒了一地，一海。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起身了，汪节遍身披挂，腰间挎着宝剑，手里擎着虎头银枪。而海面上则停着密密麻麻的海船，足有上百艘。
“汪公子，老杨事情办的不错吧，清一色的青壮渔民跟船夫”，杨屿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看到这颇有点舳舻千里，旌旗蔽空的阵仗，汪节点了点头，“我现在开始相信杨大哥祖上曾下过西洋了”
两手准备，总不能再像前几日那般狼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