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节听到背后的哨箭急忙一个侧身,带着尖锐破风音的哨箭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有一根箭穿透了棉袍子,打在房门上,箭羽还兀自颤着。汪节疑惑的盯着那根箭,他不明白为什么偷袭的会用这种有声音的哨箭。就在他脑子在那电石火花间转动之时,突然前胸一阵刺痛,两根短小的箭羽挂在胸口上,细细的箭杆直末进身体里。
这一刻汪节突然明白了,子母箭!可惜迟了。
他突然感觉有些天旋地转了起来,四肢无力,眼睛迷蒙蒙的看不清向他冲过来的人,眼皮沉重的很,好像上面坠着千金巨石。最后缓缓的失去意识。
离汪节最近的家主老汉扶住将要摔倒的汪节,老怪也疾步跑过去,其他江湖汉子拿着兵器就向院外杀去,但早已人去一空。
这时张四鸣也带人过来了,手里持着火把,他看着插在汪节胸膛上的箭羽,连忙将衣服撕开,拿火把一照。汪节中箭的地方透着一圈黑色,他跟老怪彼此看了看,“有毒!”
……
“将军,那群蛮子没有追过来,咱们要不要停下等会儿大人”,一个建虏牛录操着别扭的汉话说。
那将军看看身边零星的士兵,心疼的嘴唇一阵哆嗦,这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士兵,没想到今天一战竟然损失大半。更要命的是勇猛的女真勇士竟然被打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让他心里又有些愤怒。
不过听到那牛录提到“大人”他还是收了收自己激动烦躁的心,这大人还是最近才找上自己,他知道此人是个血战勇将,但除了告诉自己在军中的职位外还什么都没多说。
他深吸了几口气,平静的说,“前面有个废弃的院子,让咱们的人进去休息会儿”
这是一座塌圮了大半的农家小院,是他们提前约定好的第一处聚集之处。正屋已经没了房顶,抬头就能看见今晚昏暗的月亮。偏房还算完整,只有门窗坏掉罢了,这将军让伤兵去了偏房,随行的郎中也没耽搁,提着药箱就进去医治。
“将军,坐下歇歇吧”,牛录抱进来一个木墩。
“阿易穆,伤亡多少?”
将军一脸惨怛。
“这次我们总共带出了人员有一百五十人,除去一些非作战的人员,有一百二十三人参加了这次袭杀,回来的……回来的有六十八人,这里面还包括伤了的十四人”,阿易穆低着头,恭立在那里。
“唉”,将军抬头看了看天空,低声喃喃,“伟大的星月之神,安抚这些为族人战死的勇士吧,希望死者安息,保佑我族昌盛”
“将军,萨满诸神会庇佑我们的”,阿易穆只能这么开导说,这战死的多是他牛录里的壮丁,他也同样心疼。
“闪开,闪开”
院子里传来一阵呵斥声,那将军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他挥手让守在外面的士兵退下,这屋子四通八达,院子里的情况他还能看不见?
他单膝跪下,一手贴着身子垂到地上,一手扶在弓着的膝盖上,很是恭恭敬敬,“大人”
来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浑身散发着凛然的杀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常年征战的虎将,那种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就算是这个带兵的将军手里也浸出了一层汗水,很滑腻。
昏暗的夜色里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冷冷的话语还是能听出他的不满。
“起来,塔该”
简洁的几个字让那将军一个哆嗦。
“给”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布来,“这是四贝勒的命令”
塔该连忙上去双手接过,阿易穆拿出火折子吹了吹闪着昏黄的火光凑过去。塔该认真看了看两边,待看完后又恭敬的还了过去,“塔该见过戴一位大人”
戴一位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踱到门口看着外面东躺西歪散了满院的士兵,依旧语气淡淡的,“这就是你半年来训练的士兵?”
塔该吓得不知怎么回答,诺诺的嗯了一声,头低了下去。他身边的阿易穆见机连忙走出院子,“整队”
一声令下那些躺着休息的士兵麻利的起身,装备好兵器小跑着寻找自己的队列,一会儿功夫这几十人就站成了三列队伍。
戴一位点了点头,转过身来。
“你不必紧张,这次偷袭行动我也参加了,士兵的表现已经看到,虽然作战失利,但比一般的八旗军卒将精锐多了”
他没有理会塔该感激的眼神,而是有些莫名的问道“那二十七个人死了吧”
塔该一愣,然后明白过来,“嗯,全死了”,他抬头发现戴一位看过来,急忙走向前去拿手护在嘴边,低声说“属下将他们安排在院子后面,亲眼看着他们被那群蛮子杀尽”
“做的不错,以后要记住,我们是四贝勒暗中插在明朝的一把利刃,只属于也只听从四贝勒,其他混进来的人,哪怕同是女真人也要清理干净。其他那三大贝勒已经有所注意,这二十七人就是大贝勒代善插进来的探子,以后一定要注意”
塔该连忙称是。
“我知道你有疑问,现在还不是给你解答的时候,我也只能告诉你这关系着四贝勒的汗位,明白么?”,戴一位背对着不太明亮的月光,若是能看见他此时的表情,塔该一定会被这一脸的阴翳惊破胆子。
“属下明白”
戴一位看着塔该欲言又止的样子,故意放缓语气,“有话问就是了,以后咱们同为四贝勒做事,还要相互依仗”
听到这话,塔该果然暗自松了口气,“大人,咱这次为什么要袭杀这么一个小子,虽然他被封了一个什么破虏将军衔但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职,除了靠他老子汪文言的声望找来的这十几人,谁也命令不了。再说,那个昏庸的明朝皇帝也是因为他给出了个木工主意才给封的罢了”
“这小子确实不值当的我们出手,但明庭里有人希望他死,我们来这明朝的疆域里屯兵,还要多多依仗那些人的,不然就算我们的行踪再隐秘也不可能不被发现”
戴一位说一半留一半,并没有说的很详细。
“还有,三月份大汗会亲率八旗劲旅征伐辽东,袭取沈阳,辽阳二城,届时估计会有大批的汉民向这关内逃跑,里面会有四贝勒的三千正白旗壮丁随着南下,你马上拓展营地,开垦田地,按照以前的办法招拢汉民给我们种粮,四贝勒不会包办我们的军粮的”
听到有三千人到来塔该惊大了嘴巴,“三,三千?贝勒要举兵了么?”
“八旗里贝勒的正白旗势弱,必须从这明朝里着手,你拓建营地要到一万人规模,至于原因我以后再告诉你,记住,一切小心”
“大人放心就是,属下会让更多的女真人学会汉话,跟汉人接触也用这帮人”
戴一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许。
“好了,趁着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带着你的人抓紧撤退,记住,沿路打着这个旗号”
他随手扔过去一个牌子。
“喳”,塔该接过牌子装进怀里,又向他行了一礼才带人退了出去。
塔该刚踏出屋门,就听见里面有传出来“那少年,中了我的毒箭”
他略一顿,没有转身。
……
汪节一行人住的院子。
此时汪节正躺在偏房的土炕上,上衣被脱下来,头上正冒着汗水,眉头紧紧皱着,好像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老怪,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这毒看起来浅了些”,张四鸣看着汪节被清理的伤口说,老怪正在灯下拿着羽箭瞧着。
“久病成良医,内人病了二十多年,怎么也能积攒下药理学问,不过,这毒没有那么简单呀!”
老怪一脸凝重,攥着已经变灰暗了的箭簇,在蜡烛的灯火下闪着微弱的金属光芒。
“虽然我无法确定这是什么毒,但必不是凡品,一般郎中恐怕也束手无策”,老怪叹了一声。
“山海关近在眼前,要不去关上问问?要不让汪安回京城请太医来?那帮太医的医术可是精湛的很,令夫人的病不是很有起色”
老怪摇了摇头,“山海关若有名医这里想必也有声名了,至于京城,最快恐怕也要四天才能跑个来回吧,不赶趟”
老怪将目光盯在了一边的家主老汉身上。
老汉正抱着自己的小孙女,女孩现在好像还很害怕,缩在老汉的怀里,不敢抬头,眼睛里还挂着泪水。在那群建虏偷袭之时,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奶奶胸口中了一跟羽箭,血流出来,洒在她的身上,当时被惊坏的她若不是老汉反应的快,将她抱走躲起来,恐怕也难逃一死。
老汉一脸爱抚的看着孙女,满眼慈爱,丝毫看不出伤悲,这一战,他老伴儿,儿子,儿媳都没了。
“先生”,这时赵东川从外面进来,他也看了一眼老汉,“建虏都埋了,那,那……”,看着眼前的祖孙二人他突然犯了难。
“也埋了吧”,老汉头也没抬,平静的说,好像那三位至亲的死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东川,明天再说吧”,老怪看了一眼赵东川,颇有意味。
别人可能只听见也只在乎了老汉平静的话语,但老而成精的老怪却是很清楚的看到那老汉在说出那话时脸颊上一丝略微的抽动,还有就是刚才自己说这话时,老汉抱着孙女一抖的右手。
他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老汉倚在门边的九齿钢刀,最后直接拿了起来,老汉也没有阻碍。
突然,老怪好像看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退了一步,弓身一揖,双手捧着钢刀,“没想到在永平偏僻的村落里能见到闻名西北的漠北马帮老一辈人物”
听到这话那老汉猛地抬起头来,一改先前的平和,双眼如鹰隼般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