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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古子金是没打算开枪的,他只是想到送郎山上去采一种叫做“头顶一颗珠”的中药。
在云蒙,头顶一颗珠是一种神奇的高山植物,它生长在海拔一千米以上的山林中。那是一种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小草,只有一根独颈,上面长着三片桃子形的叶片,春天的时候开着黄色的小花,到了盛夏花落之后便结出一粒红色透明的小果,恰似一颗红色的宝珠。头顶一颗珠也叫延龄草,顾名思义,它有一种延年益寿的功效。正是因了这种特有的功效,头顶一颗珠成了抢手的东西。头顶一颗珠生长在高山上,再加上这又是一种极少见的植物,因此它的身价可想而知。
由于头顶一颗珠极为少见,所以前去采摘的山民常常是空手而归,运气不好的甚至一个夏季都碰不到一次。尽管是这样,每年夏季仍有不少的山民会不辞辛劳地到高山上去寻找采摘。
山民们到山上去采摘头顶一颗珠大多是为了卖,很少有留下来自己吃的。想想也是,一棵头顶一颗珠拿到云蒙至少能卖出一张百元大票,在山民们眼里,这一百元钱所能解决的那些迫在眉睫的实际生存问题,远比让他们多活几年显得更为重要。
但是,古子金去采摘头顶一颗珠不是为了要拿去卖,而是要给父亲古老汉吃,他的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许多年了。每年一到了夏季,古子金就会专门腾出时间到高山上去寻找头顶一颗珠,直到找到一棵为止。古子金还算是幸运的,几乎每年他都能如愿以偿地找到一棵。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记得那年古子金整个夏天死活就是没碰到一棵头顶一颗珠,没办法他只好偷偷花钱从别人手里买了一棵。
早晨,古子金出门的时候在村头碰到了刘胜利。听说古子金要去送郎山上找头顶一颗珠,刘胜利也跟着一起去了。
刘胜利是个身材矮小的人,有点跟不上古子金大步流星的步子,老是跟在古子金的身后一路小跑。
路上,刘胜利气喘吁吁地问古子金,古大哥,你找头顶一颗珠还是要给古大爷吃吗?
古子金点了点头。
刘胜利又说,我可真是佩服你的这种孝敬。
古子金说,儿子孝敬老子应该的。
刘胜利说,也是,听说你小的时候古大爷特别疼你,闹饥荒那年古大娘和你妹妹都饿死了也没让你受屈。这些都是真的吗?那时候你们是在关东吧,那里到了冬天是不是很冷呀?哎,你还没有告诉我呢,这些话是不是都是真的?
是真的。古子金说。说完之后,古子金就抬头望着远处的森林。
啧啧啧,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个样,恨不能把自己的心都扒出来给孩子吃了。刘胜利发了一通的感慨,大概是联想到了自己为人父的艰辛,半天沉默着没了话说。
古子金也一直沉默着。他望着远处的森林,感觉里,那绿色的森林变成了一副巨大的幕布,许多的往事从那绿色的幕布上映现出来。那些和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让他感慨不已。
自从记事儿以来,古子金就是个很少对别人谈及自己感受的人,许多的事情他都喜欢默默地装在心里,这会儿也是。
哎,你在想什么呢?刘胜利问。
古子金皱了皱脸上坚硬的皱纹,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刘胜利平静地说,没什么。
古子金继续往前走,送郎山快到了。
送郎山是这一片群山之中的一座名山。这里因其山势的陡峭而著名,又因这里汇聚着许多种类的野生动物而吸引着众多人的目光。在这些野生动物中,活跃在这里的金丝猴群最为引人注目。据说,已经十分罕见的九头狸也偶尔会在这里露面。
刘胜利又追上了古子金,古大哥,上次山子来说的九头狸那事你想好了没有,要是接了那活,我们准能大捞一笔,比我们现在这样零打碎敲的强多了,我想你还是再想想吧。
别再提那事了。古子金有些不耐烦。
古大哥,瞧你这话说的,难道钱多了还会咬人吗?再说了,我们现在也没多少钱哪,也就是够吃口饭而已,趁着现在有人出这么大的价钱,我们还是大胆地干吧,免得回头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听了刘胜利的话,古子金半天没吭声。刘胜利觉得有戏,又接着鼓动,别犹豫了,干吧,这年头能捞点就捞点,那天我在村长家里看电视,电视里说一个什么地方的市长当了三年的市长就贪污了几百万,你说像我们这样的穷老百姓不靠打猎捞点外快还能指望什么?
古子金还是没有吱声。刘胜利说,干吧,我看今天我们就去找九头狸,大哥,说实在的,我要是有你那些本事,我早就发大财了。
不行,古子金突然说。
为什么?对古子金的这种反应,刘胜利感到有些意外。
山里的九头狸已经很少了,我们不能让它在我们这辈人手里绝了种。古子金说。
刘胜利一下笑了,大哥,你的话怎么和那些武警公安一个腔调了,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
别啰嗦了,九头狸的事儿你就别琢磨了,我是不会干的。古子金的语气已经有些烦了。
见九头狸的事儿实在是没戏了,刘胜利又说,要不今天咱们顺便捎上它一只金丝猴,反正我们来都来了,要不捎上点儿什么东西岂不是白跑了这么远的路了。
不行,古子金说。古子金的语气更加的不耐烦了。
大哥,你是不是怕那些武警了,我看那个刚来的姓叶的大队长也不过是如此,还不是瞎吆喝了一阵子就没了动静,你想啊,他初来乍到的人还能斗过我们不成?怎么着我们在这山里也是浑了几十年的人了。大哥,说定了,今天我们就捎上一只金丝猴回去,你看怎么样?
说不行就不行,不是说好了白天不干的吗?再说了,我们也没在这山上放家伙。古子金说。
大哥,你就别唬我了,别的地方可以不放,但你说你没在这里放家伙打死我都不信。
就是这里有家伙今天也不干。古子金说。
说着,两个人就到了山顶。望着远处,刘胜利嘟囔着说,早知道你这么死心眼,我还不如去村子旁边的高粱地里套野鸡呢!
那你现在就回吧,现在回也不晚。古子金有些生气。他觉得这个刘胜利实在是有些太贪了,恨不得每次进山都不空手。对一个猎人而言,这是一个大忌。
古子金觉得没必要把自己想的这些说出来给刘胜利听,就一个人闷着头继续往前走,他开始用眼睛仔细地搜寻着视野里的每一寸地方。
见实在是没了指望,刘胜利就死了心,他没精打采地跟在古子金身后。对寻找头顶一颗珠这样的事情,刘胜利从来都是没有耐心的。
正在刘胜利百无聊赖地跟在古子金身后拿不定主意是走是留的时候,他看见走在前面的古子金突然回身把他拉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刘胜利以为古子金改变了主意,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古子金用手指着一个地方说,你看。
顺着古子金所指的方向,刘胜利远远地向下面的半山坡上望去。顿时,刘胜利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在半山坡上坐着两个穿着警服的武警。等刘胜利再定睛仔细一看,那两个武警里有一个就是那个刚来云蒙不久的那个姓叶的大队长。
妈呀,大哥,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要是刚才我们动手这会可就惨了,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这姓叶的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说着,刘胜利就用手去拉古子金的衣袖。古子金甩开了刘胜利的手,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对着那两个武警看了半天。
正在这时,古子金和刘胜利同时发现一个金丝猴群很是悠闲自在地从远处向他们两个人这边的山包上走过来。要是平时,猛然看见这么个金丝猴群,刘胜利肯定会兴奋得不得了,可这会他却像看见瘟疫一样,急忙说,赶紧走吧,要是他们来了我们可就说不清了。
古子金依然站在那里不动。刘胜利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此刻,刘胜利感到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只有傻站在那里看古子金怎么反应。突然,刘胜利看见古子金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怪异的笑,之后,他又看到古子金飞身跑到了附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后面。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刘胜利就看见一支枪已经拿在了古子金的手里。刘胜利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他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古子金,他究竟是要干什么?
刘胜利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还没等他说出任何的话来,古子金就举起枪对着那群金丝猴开了一枪。
你疯了?刘胜利焦躁地低吼。
古子金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那种怪异的笑,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枪藏了起来,之后,他对愣在一边的刘胜利说了声走,就飞速地转身向那两个武警相反的方向跑了。
跑到了山下,他们又碰到了两个巡逻的武警战士,古子金立刻放慢了脚下的步子,装成一个赶路人的样子。那两个武警战士驻足在远处打量了一下他们,接着往前走了。
刘胜利感到他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蹦了出来。
2
叶书明和张三宝气喘吁吁地跑进野生动物救治中心的时候,那只小金丝猴已经耷拉了脑袋了。
接诊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他手忙脚乱地把小金丝猴放在诊疗台上看了一会儿,非常遗憾地说,我看希望不大了。
一听这话,张三宝急了。张三宝说,医生,无论如何你也要想办法救救它,它实在是太可怜了。
医生脸上露出了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叶书明忙说,医生,你就大胆地给它治吧,就是治不好我们也不责怪你。
这时,叶书明听到那位医生说,这样吧,我们这里有个林医生给动物做手术是把好手,可惜她刚下班走了,要不我打电话把她叫来吧。
那太好了,叶书明和张三宝同时说。
医生简单地给金丝猴止了血,就忙抽身去给林医生打了电话。
没几分钟,就从外面跑进来了一个姑娘。叶书明一见那姑娘顿时惊呆了。原来,她就是那天叶书明在野生动物标本馆门口见到的那个姑娘。
几乎是在刹那间,叶书明就联想到了一件事,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何利家吃饭时,何利给他介绍对象的事儿。依稀之中,叶书明记起来何利给他介绍的对象就是野生动物救治中心的一个姓林的医生。想不到,她就是那天在野生动物标本馆门口见到的让他为之一动的姑娘。
叶书明沉静在这种意外巧合带来的震撼里了。
但是,叶书明很快就从这种震撼中回过了神。此刻他最关心的还是金丝猴的生死问题。
医生,求你救救这个小金丝猴吧。还没等叶书明和林医生打招呼,他就听到张三宝说。
放心吧,我会尽力的。林医生说。叶书明发现林医生是个十分质朴率真的姑娘,从她身上找不出半点的做作和忸怩。
你们是森警大队的吧?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们。林医生一边穿工作服一边问。
张三宝指了一下叶书明说,这是我们叶大队长。
林医生看了叶书明一眼。只这一眼,就让叶书明的心跳加速了不少。从林医生那平静的眼神里,叶书明判断何利并没有把介绍对象的事儿告诉给林医生。叶书明暗自庆幸,多亏是这样,否则可就尴尬了。
林医生向他们问清了情况之后,果断地说,现在必须要马上做手术。林医生吩咐那个小伙子医生做手术准备,自己则拿了一个剃须刀走到金丝猴跟前。看到叶书明和张三宝那一脸的疑惑,林医生说,眼下当务之急是给小金丝猴输液补充体液,否则金丝猴将会因失血过多休克时间太长而死亡。
一听说要给这么小的金丝猴输液,叶书明和张三宝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我的天哪,这能找到血管吗?张三宝说。
旁边一个护士模样的黑黑瘦瘦的姑娘瞪了张三宝一眼说,我们林医生还给老鹰输过液呢!
看来,给动物输液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在医院里这活都是护士的事儿,在这里就成了医生的了。
张三宝有些讨好地嘘了一声,乖乖,还能给老鹰输液,不得了。
林医生把金丝猴的一只前腿用夹板固定了起来,然后又用刀片把前腿上的一小片毛给剃光了,于是,有一根细细的如同用钢笔划了一道那么粗细的蓝色血管露了出来。用酒精棉球擦了一下,林医生就接过了那个护士递过来的细细的针头。
看见林医生要扎针,张三宝觉得心里一阵发紧,用一只手狠狠地抓紧了叶书明的一只胳膊,眼睛也从林医生的手上移开了。过了一会儿,听见林医生要胶布,张三宝知道扎上了,这才把对着窗外的头转了过来。看着透明胶管里的血被一点一点地冲了回去,张三宝低声叫了一声,太好了!
张三宝的叫声似乎惊动了一直处于休克状态的金丝猴,只见它周身颤抖了一下。那个护士觉得张三宝太不沉着,不满地又白了他一眼。
输上液,林医生就吩咐那个护士把金丝猴抱进手术室准备手术。
手术室的门刚一关上,张三宝就问叶书明,大队长你说能救过来吗,要是救不过来,送郎山上的那些金丝猴该是多么失望。
叶书明没有回答张三宝的问话,这会儿,他的心里很乱。
自从看见受伤的小金丝猴的那个瞬间起,叶书明脑子里就在琢磨着一个问题,这会儿,他还在想着那件事。
手术室的门是两个多小时后才打开的,一看林医生脸上的表情,叶书明和张三宝就知道小金丝猴有希望了。果然,林医生说,手术做完了,下一步就看它能不能挺过来了。
那个黑黑瘦瘦的女护士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她的手里拿着个白色的搪瓷弯盘。护士对叶书明和张三宝说,看,这是取出来的沙子弹,总共十八个。
看着那些血糊糊的沙子弹,叶书明觉得心里一阵发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脑子里涌上了一个想法,他觉得再也不能让这些非法捕猎的行为持续下去了,这简直是太残忍了。
这时,叶书明听到林医生对那个护士说,小江,继续给金丝猴输液,里面要加抗菌素,你去药房把药取回来。
原来那个黑黑瘦瘦的护士姓江。小江护士从林医生手里接过处方就要走,但是刚走了两步就让叶书明拦住了。还是我去吧,叶书明说。江护士看了一眼叶书明山上的中校肩章,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么大的领导,那好麻烦你,这是我的工作,还是我来吧。但是,不容分说,叶书明还是从江护士手里拿过了处方,转身去了药房。
几乎是在不经意之间,叶书明就看清了处方下边的那个有力潇洒的签名:林青梅。
叶书明想起来了,没错,何利那天说的正是这个名字。
等叶书明把药取回来之后,他看见那个小伙子医生已经把做完手术的小金丝猴从手术室里抱了出来。小金丝猴仍然昏睡着,它的前腿上还在挂着吊瓶。
叶书明把拿来的药交给了江护士。江护士接过那些药之后就把它加到了正在输液的吊瓶里。
包好了针管,江护士对站在一旁的林医生说,林医生,你不是晚上还要值班吗,赶紧回去吧,要不又要连轴转了。
林医生说,那好吧,我走了,要是有什么意外赶紧给我打电话,反正宿舍也不远。说完,林医生就脱了身上的工作服,又仔细地洗过了手,然后走了。
叶书明这会儿才注意到林医生今天是穿了一件碎花的长连衣裙。连衣裙上的碎花是由黑白红三色组成的,把林医生衬托得生动而活泼,也把她丰满苗条的身材恰到好处地显现了出来。
你们林医生可真是有两下子。望着出了救治中心大门的林医生,张三宝赞叹的对江护士说。
那是当然了,我们林医生是正牌畜牧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这两年她救治的动物多了去了。江护士非常自豪地说。看得出,这个江护士是个善谈的姑娘。
本来,叶书明打算让张三宝先在这里盯着,自己先回一趟大队,可一听江护士谈起了林医生,他不由自主地还是停下了步子。
这边,江护士早已打开了话匣子。
去年,也是你们武警的送来了一只断了腿的鹰,经过林医生一个多月的精心治疗,那只鹰终于又飞了起来。一天,战士们把那只鹰带到山里放飞了。谁知,不等战士们回来,那只鹰就又飞了回来。它在我们救治中心院子里的一棵大槐树枝上不停地呱呱叫着,直到林医生从屋子里出来之后才住嘴。打那儿以后,那只鹰每隔上个十天半月的就回来一次,见不到林医生就不走。人们开玩笑地说那只鹰是林医生的情人,还给它起了个“断腿将军”的名字。
当然啦,也有不如人意的时候。一个傍晚,一个值勤的武警战士在山里发现了一只受了伤的小熊,便赶紧把小熊送到了我们这里来。很遗憾,等那个战士赶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后来由于伤势严重再加上失血过多,还没等来得及抢救那只小熊就死了。按照规定,野生动物即使死了也要交野保中心处理。我们带着遗憾的心情给野保中心打了电话,野保中心那边答应马上派人来取小熊的尸体。
死了的小熊被放在了屋门前的一个长条凳上。打完电话后,我们就和那个战士一齐站在院子里等着野保中心的工作人员。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那个战士把小熊摆放成了一种熟睡的姿势。这时,屋子里的光线照出来映在了小熊的身上,小熊黝黑的毛发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用手摸上去有一种触摸在绸缎上的感觉,再看小熊的样子也真的像是正在酣然熟睡。
这时,一阵清凉的夜的风吹了过来,小熊的体温在渐渐散去,身体也在一点点的僵硬起来。
一种深深的遗憾一齐涌上了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头。
想不到的是,就在这时,我们同时听到大门口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声。抬头一看,我们都被眼前的情形吓傻了。原来,趁着黑天,爱子心切的小熊妈妈顾不上自身的安慰一直悄悄地跟踪着那个战士,这会儿看见小熊死了,它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于是就冲了过来。熊妈妈错把那个战士当成杀害小熊的仇人了,它要找他报仇。后来,多亏我们反应还算敏捷,赶紧跑进屋子插上门关上灯才算躲过了那一劫。隔着玻璃窗,我们惊恐地看到悲痛恼怒到极点的小熊妈妈推翻了院子里的所有东西,又拔掉了院子里的好几棵树,最后围着死去的小熊绕了三圈才破门扬长而去。
据说,那天晚上,许多云蒙人都看到了那只悲痛恼怒到了极点的母熊。人们都被母熊样子给吓坏了。
这可真是太悲壮了。听江护士讲完这个故事,张三宝感叹地说。
叶书明沉默着没说什么。
3
一回到大队,叶书明就找到何利,对他讲了自己这次进山所经历的一切。讲完之后,叶书明就向何利说了自己一直在琢磨的那个想法。
叶书明说,根据金丝猴的群居性特点和相对固定的活动场所和习性,我觉得应该在那些地方设立固定哨。
何利说,设立固定哨可不是一件小的事情,人力物力都少不了,再说了,云蒙有这么多的金丝猴群,又怎么设得过来。
总共有七个。叶书明插话说。
这也不是个小数目,昼夜运转起来起码也要五六十号儿人,而且一旦上了再撤可就难了。
我已经想过了,金丝猴与九头狸的喜好差不离,大多喜欢在高海拔的险峻之处活动,如果我们在这些地方设了点,不光是保护了金丝猴,同时也保护了九头狸。至于夜间哨兵无法返营的事儿我也想过了,我们可以建议地方政府在这七个点修岗亭,建两间简易休息室,以备夜间哨兵换岗后休息时用。哨兵的接送问题我也想过了,这七个点都距公路不算太远,大队可以用吉普车接送,剩下的一点山路靠步行解决。
一点山路?你说得轻巧,这七个点哪个地方距公路不得有个十里八里的?何利说。
就是不设固定哨,我们的兵们每天还不是一样的要在山里巡逻,还不是一样的要走路?
何利慢条斯理地说,大队长,你发现没有,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叶书明语气仓促地说,不管怎么说,反正我觉得设这七个固定哨势在必行。
何利盯着叶书明看了一会儿说,我承认这样做的确会对保护金丝猴有实效,但同时我也提醒你,这样做的确是给自己添了个甩不掉的大麻烦,以往的固定哨都是公安部门指定的,哪有我们主动要的理儿,我建议你还是别给自己找这个麻烦。我知道你是个喜欢追求完美的人,干一件事就想滴水不漏地把它干好,但是,你想想,云蒙这么大的个地方,有个一星半点儿的闪失也是正常的,你今天看到的事情毕竟是偶然现象嘛。
我想,不能因为是偶然现象我们就置之不理呀?
那我们可就有得忙了。何利说。
叶书明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说,无论如何,我还是坚持要设固定哨。
何利微微一笑,我知道我拗不过你,可这事咱俩说了都不能算数,我看你还是先打个报告问问我们的顶头上司森警支队吧,等他们同意了再给公安局汇报这个想法也不迟,反正他们是一准不会反对的。
怎么,教导员,你同意了?叶书明惊喜地问。
和你这种人搭档,你说我不同意还有什么办法?何利有些无奈地说。
叶书明大悦,站起来在何利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
这时,何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面带诡谲表情地问,哎,今天你去野生动物救治中心了吧,有没有见到上次我对你说起过的那个林青梅医生?
想不到何利会突然提到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叶书明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何利说,后悔了吧,不过我告诉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怎么样,同意不同意我来给你们做这个大媒?要是同意,我这几天就抽空去找她。
别别别!叶书明忙说。
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呀?
叶书明说,不是没信心,是我还没有完全考虑好。
有什么好想的,人家林青梅那么好的条件,多少人想追还追不上,你还要考虑,等你想好了说不定人家早就飞了。
以后再说吧。叶书明的语气一下变得十分低调。
他的这种变化让何利十分摸不着头脑。
见叶书明这副样子,何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顺着叶书明说,那你就再好好想想吧,等你想好了告诉我,我可不想错过这个当红娘的机会,我有一种直觉,你们能成。
叶书明的脸上又有些不自然。凭直觉,何利觉得叶书明在感情上一定有过波折。
晚上吃饭的时候,关于大队长和张三宝上午在送郎山上碰到金丝猴受伤的事情就在大队里传开了。
叶书明的饭刚吃了一半,那两个上午在送郎山附近巡逻的战士就找到了他。
一个战士问,大队长,你上午是几点钟听到枪声的?
叶书明不明白这个战士为什么要问这个,想了想说,大约10点50分左右。
另一个战士又问,大队长,当时你们在送郎山的哪个方位?
南侧的半山腰上。
没错,一准是他们干的。一个战士对另一个战士说。
怎么,你们看到了什么?叶书明急切地问。
一个战士说,大约11点零几分的样子,我们在山的北侧看到了两个人,由于我们没有听到枪声,也没见那两个人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所以我们也就没有上前去盘问他们,可是,后来我们发现他们两个一经离开我们一段距离之后就玩了命地往北跑,完全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那两个人你们认识吗?叶书明问。
两个战士同时说,其中有一个是古子金,另一个不认识。
又是这个古子金。叶书明把筷子狠狠地拍在了桌上。